他道:“可以挖。” 沈不言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将军莫要欺我,挖心?怎么挖?便是能挖出来,将军也会很快把心偷回去吧,毕竟若是将军的心到我手里了,我一定把它好好地放在一个铜匣子里,用滚烫的青铜汁液将锁孔浇凝实了,谁都碰不到,就算要拿出来,也要把匣子投进炼铁的火焰里,可是匣子变成了铜水,将军的心也灰飞烟灭了呢。” 她低声问道:“很恐怖吧?” “没有。” 她惊呼声,被推倒,祁纵没有收好力气,两人都翻下了美人榻,但祁纵与从前比,又显然兴奋多了,给沈不言当肉垫的疼痛都没有办法让他停止动作。 他道:“你说得出来,也最好有本事做得到。” 沈不言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说出来的话,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回答。 她前十六年,是在不断失去与祈求中度过的,她自以为自己可拥有的东西太少,因此不敢奢求。 害怕求不到,反而要被人嘲笑自作多情。 也害怕求到了,又在一夕之间失去,而自己已经承受不住那种疼痛。 因此很多东西,她不敢求,可是求了之后就一定会牢牢地握在手里,野狗一样咬着不放。 但总是事与愿违。 沈不言这辈子,求的最多的是治疗林姨娘痨病的药方。她为了有个大夫能看林姨娘的病,能让姨娘喝上一口药,偷过沈家的东西去当,找上姨娘的娘家,无论是所谓的外祖父,还是舅舅, 都给他们磕过头。 后来东窗事发,她被人捉住,身上是未干的雨水,怀里是想尽办法护着没有湿的药包,大太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旁站着她那所谓的舅舅,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地道:“那笔银子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她被打了一顿,昏过去前手里还牢牢地抓着药包。 但明明抓得那么紧,醒来后她问姨娘药呢,姨娘也只是抹着眼泪让她不要回去找娘舅了。 沈不言静静地听了,双目无神地穿过窗棂看着院子里毫无生机的树木,苦笑了一下。 但沈不言这个人就是如此,要么对很多事不上心,一旦上了心就容易成为一种执念。 比如说药,她明知厨娘都是得了大太太的暗示,会欺负她,但她仍然丢了自尊给她们陪笑。 比如说认字,她从不在姨娘面前说她想认字,可是这事根本不能想,一想就要哭。 沈不言经历过太多这种卑微的愿望,想要的,要么只能藏在心底不敢说,要么就要丢出尊严去求,所以后来她学会了克制自己,开始假装自己没有愿望。 没有愿望,就不会失望。 但祁纵是一个例外。 沈不言没有想要过祁纵,是祁纵自己钻到她眼前去诱惑她的,她在祁府生活的这几月所能保全的尊严,比过往的十六年都要多,她有些舍不得失去这个能照暖她的太阳了。 可是在她懂得情爱之前,先在心里滋生的依然是莫大的恐惧与嫉妒。她还没得到就先恐惧失去,望着祁纵宁静的睡颜时,也不止一次想过,祁纵不能再诱惑了她,把她胃口养大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他得为她负责。 祁纵现在还是干净的,索性趁他还是干净时就杀了他吧,这样他就能永远成为她心里的太阳。 她为她这个想法感到惊慌失措,但是这个念头一旦附着到她的脑海里就开始疯狂如草蔓般生长,吞噬她的理智。 祁纵将她囚于回鹤庭,却不知道沈不言也想把他囚在回鹤庭。 所以她不想问祁纵究竟去了哪里。 祁纵仍旧肯尊敬地对待林姨娘的态度已经给了沈不言一些勇气,她希望继续维持下去这种平静。 毕竟她之前已经用朱清漪去试探过祁纵了,再试探,只会让自己露出马脚。 祁纵不是连她想要把笼子清理干净的想法都知道了吗? 所以得好好隐藏自己。 沈不言用开玩笑的语气去说出心里话,也是要让祁纵放心戒心,但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祁纵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这样的话,只能让她把内心的野兽逐渐释放出来,然后总有一天会咬住他的脖子。 沈不言抬手,细细颤抖的手指从祁纵的眉宇摸过去。 祁纵轻微喘息,道:“昨夜我是在陪周疏丞,他喝得烂醉,我不好将他丢下。” 也是想要试探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结果等到酒楼打烊,都没等到你派人来寻我。 祁纵没把这句话说出去。 他只是俯下/身去看着她,张开的凤眸里燃着火:“你对我,可以再大胆一些。”
第五十五章 林姨娘踩着矮凳落地, 站在垂花门外时,沈不言仍倦怠地缩在被窝里睡着,留音替她招待了林姨娘。 一盏新砌的老君眉捧在林姨娘手中, 她用惊异又忐忑的目光打量着回鹤庭的陈设,看着丫鬟们屏息敛气地进出伺候,那双眼眸里便升起了浓重的不安, 她问留音:“这儿是正房吗?” 她在留音那儿得到了一个确凿的答案,这让她大惊失色:“阿言只是个小小的妾室罢了, 如何能住进正房?日后等主母入了府,又该如何是好?” 留音困惑地看着她,道:“但这是将军的安排, 将军让姨娘住在回鹤庭, 姨娘也不能留在越音阁。” 林姨娘浅浅叹了口气。 沈不言如往常般直到响午才醒,她近来作息一向如此, 听说林姨娘已经吃了好几盏茶了, 也不能怪留音未进来叫醒她, 只得快速穿衣洗漱,稍许理了鬓发, 便匆匆出来见林姨娘。 “姨娘。” 林姨娘双手垂在膝盖上, 拢着袖静坐着, 并无即将见到女儿的欣喜, 反而满脸的严肃,让她脸上细密的皱纹像树皮一样褶着,如根雕般一动不动。 沈不言已经到了跟前,她方才回神, 打量几月未见的女儿。 与之前相比, 沈不言显然丰腴了些, 白里透红的肌肤也暗示着她生活得很好,只是再见她慵懒地挽着并不端庄的发,脸上虽未着粉施黛,但蕴着的风情是怎么都无法叫人挪开的眼。 林姨娘到底是经过事的,尽管她并不喜欢也很抗拒,但仍然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猜出了女儿懒睡的原因,她脸恼怒地火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不言。 沈不言才刚想去握林姨娘的手敏感地收了回来。 林姨娘瞪了她一眼:“哪儿静些,你带我去。” 沈不言摆摆手,赶紧叫丫鬟退下,道:“姨娘要教训我,这儿便可。” 她一如之前般听话,却让林姨娘更是失望,道:“你还知道我会教训你,你给我跪下!” 沈不言没有辩解一句,跪了下去。 她这乖顺受罚的模样却更让林姨娘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你跪下?” 沈不言道:“姨娘定是觉得我违背了姨娘的教诲,做了狐媚子的事,把将军蒙蔽地乱了尊卑。” 林姨娘道:“原来你也知道?当初将军请人将我接到外头的庄子上住着养病时,太太就在我耳边说了好些话,可恨我也知道这是从古就少有的事,以致于她说我假清高,背地里心机地培养个苏妲己,我也没法澄清。今日到了这祁府,见了你这派头,我更是没脸见人了。沈不言,你只是个妾,你不会真将自己当成正头夫人了吧?你有没有脸跟我说,你为了得到这些东西,是做了哪些下三滥的事?我从前是这样教你的吗?” 沈不言的脸色在她的指责中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沈不言自来知道林姨娘清高,以取悦男人为耻,她见了自己的模样,肯定有一番指责,自己也是明知如此,才要请她来一道过年守岁。 但没有想到,自己听了还是会伤心,难堪。 林姨娘道:“将军待你确实不错,他来清柳院时我便知道了,但正因为如此,你更该持身守正报答他,男人总有色令智昏时,你需得及时劝解,让他娶一贤德的妻子操持后宅,而不是由你一个小妾,霸了自己不该霸的位置。阿言,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难道你真为一些金银财物,或者男人的好言好色而昏了头?” 沈不言道:“可是我喜欢祁纵。” 这声如晴天霹雳般在林姨娘脑门上炸开,她愣住了:“什么?” 沈不言嘴唇慢慢蠕动,声音带了几分哭腔:“我喜欢祁纵,我想跟他在一起,姨娘说我霸了不该霸的位置,我并不否认,可我也是不想的……” 林姨娘半蹲了下来,抓着沈不言的肩膀,又是急又是心疼道:“阿言,你真的昏头了,你喜欢男人,你……你让姨娘怎么说你才好。” 因为林姨娘要来,也因为周疏丞这几日终于不再来烦他了,祁纵今日倒是可以提前下值。 他在骑马回来的路上,看到沿街有卖冰糖葫芦的,想要买几串,但等小贩单独把糖葫芦取下来,他又觉得没了趣味,便抛了一锭银,连带着糖葫芦棍都买了。 只要想到沈不言看到糖葫芦时脸上会露出怎样的神情,他便迫不及待地扯起缰绳,快马加鞭地回了府。 只是回鹤庭并没有他所想得那般热闹与温馨,反而到处冷冷清清的,尽管他知道沈不言被他禁足在回鹤庭,去不了哪儿,但他见了这门庭冷落的模样,仍旧心里咯噔一下,问粗使丫鬟:“姨娘呢?” 丫鬟道:“姨娘在屋子里。” 祁纵那颗心才落回了腔子里。 他是真怕沈不言把安乐的话听进去了,不声不响地给他来个不辞而别。 他把糖葫芦棍扛在肩上,进了回鹤庭,没见到沈不言,先看到林姨娘在抹眼泪。 祁纵愣了一下,忙把糖葫芦棍取下来,端正地在脚边支好,但尽管如此,他一身官服扶着个糖葫芦棍的模样,仍旧十分得不搭,显得有几分滑稽,林姨娘看得都有些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祁纵不想让气氛再僵持下去,先给林姨娘行晚辈礼,林姨娘正被他弄得束手无措,就见他熟稔地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林姨娘。 去根洗净的山楂外裹着一层脆脆的糖衣,这般童趣的吃食,林姨娘许久不曾吃到,如今这年纪还接到了祁纵递过来的糖葫芦,倒让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搓了搓手,半晌方道:“将军怎么会想到买糖葫芦回来?” 祁纵道:“上次说起来我才知道阿言没吃过糖葫芦,所以想买回来给点尝尝。” 林姨娘愣了一下:“确,确实,阿言没吃过糖葫芦。” 沈不言岂止是没吃过糖葫芦,她很多东西都没吃过,没玩过,只是她从来没说过想吃,林姨娘便也不曾想到这上头去,毕竟她们条件也有限,想让沈不言痛痛快快地吃一顿,也是难的,索性就不去勾沈不言的馋虫了。 正因为如此,林姨娘看着祁纵扛了这样一大根的糖葫芦棍回来,心里生出了万千感慨,她有些明白了沈不言为何会说喜欢祁纵,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为得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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