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知道本人就在眼前,祁纵无论如何都说不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但她依然带着几分忐忑,想知道祁纵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一个合适的娘子,还是…… “她应当是你们在天上看着我,觉得我过于可怜时,所以和菩萨请求的馈赠吧。” 沈不言瞳孔微缩,即使早已料到祁纵不会说坏话,可是她也未曾想到竟然能好成这样,她愣住了,手臂有些麻,更加麻乱的是她的心。 祁纵道:“我想我会与她白头到老的。” 祁纵这样说完,又转过头来:“阿言,你会与我白头到老吗?” 沈不言预想自己的神色已经失态到难以见人了,一边脸庞发热,一边又在埋怨祁纵这般不解风情,不给她一些缓和的时间,非要在这时候让她说话。 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发出正常的声音? 沈不言只能低着头,点点头。 祁纵轻笑:“她害羞了,你们不要怪我逼她,不在你们面前让她做个承诺,我总有些不安。” 他侧过脸:“我的母亲和叔叔都在天上看着,你要是敢不遵从诺言,偷偷跑了,他们会让神佛惩罚你的。” 沈不言摇摇头。 祁纵得了她的承诺,终于肯放过她了,继续回去说着自己过往的一年,那手却递到了沈不言的膝盖上。 祭祖的时候要严肃,但与家人团聚时不需要。 沈不言明白这个意思,因此把手递给了祁纵,两人的十指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场祭祖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祁纵到了最后喉咙都有些哑,两人一起磕了三个响头,让沈不言产生了一些错觉,以为他们此时在拜高堂。 其实这样理解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即使被扶正,沈不言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穿嫁衣的机会,有这样一拜,也算聊以慰藉。 她替祁纵将已经准备好的莲经拿过来。 祁纵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把厚厚的两沓莲经给点了,因为太厚了,光是点着就花了不少的时间,想来未来一年,他们可以在天上过得很富足了。 结束一切,祁纵将门锁上,沈不言打开了伞,祁纵自然而然地把伞接到了手上,然后把大半的伞面撑在沈不言的头顶,两人走入雪地中,留下两串并行的脚印。 沈不言道:“祁纵,你母亲的牌位上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是她看到牌位第一眼就想问的事了,只是在里面问不好,因此到此时才问。 祁纵道:“我不知道她的真名真姓是什么,国公府能给我的只有她做丫鬟时候的名字,但那不是她的真名真姓。” 沈不言愣了一下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祁纵看了她一眼,道:“为什么要感到抱歉?我的事,有什么是你不该问的。” 他的不堪,早在为了打开沈不言的心扉时已经暴露得足够多了,也没什么是向沈不言难以启齿的了。 祁纵腾出手捏捏她的鼻子:“你应该学会与我少客气些了。” 沈不言见他愿意玩笑,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松了口气,道:“等吃年夜饭时,你看我客不客气。” 祁纵准备的年夜饭是热气腾腾的火锅,是因为有次说起来,祁纵发现沈不言没吃过火锅,于是特意在除夕夜安排了,毕竟除夕夜要守岁,火锅吃完,身子就暖烘烘的,守岁也不会特别辛苦了。 沈不言果然吃得开心,一张脸吃得红扑扑的,嫩得像是刚结果的水蜜桃,要不是因为林姨娘在,祁纵能当场抱着啃两口。 吃完年夜饭,林姨娘找了借口自觉退了,剩着祁纵和沈不言两个人看戏。 祁纵出于男人的小心眼,没请都是男子的京剧班子,而是请了都是女子的越剧戏班。 他看戏少,没研究过戏文,连戏都是由着班主定的,只说讨不讨彩头都是其次的,主要是能让夫人看得高兴,班主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说越剧的每一出戏,夫人们都很喜欢。 祁纵便放了心,很有兴致地剥了福橘喂给沈不言吃,还与她邀功:“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挑了你们女子喜欢的戏班子。” 沈不言听戏都是少的,只听说过京剧班子,没听说过越剧班子,吃着凉丝丝甜蜜蜜的福橘,倒是好奇起来了什么样的戏班子女子都会喜欢,难道里面的小生个个都长得很俊? 等诸位妆扮起来,登台唱戏后,沈不言发现戏剧班子的小生真的个个都很俊,举止行动之间还自带风流,瞧着青衣的眼眸里都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沈不言一下子看住了,连祁纵剥好的板栗都忘了吃了。 而祁纵早就气得鼻子都歪了。 不是说越剧班子里的都是姑娘吗? 这一个个姑娘的,怎么都这么俊?真当自己是男子吗? 还有这些戏本子是怎么写的,这些男的是不谈情说爱就活不下去了吗? 祁纵眼看着沈不言的婚都要给台上的梁玉书给勾走了,脸都快青了,为了娘子连父母都不要的,算什么……倒也算个男人。 祁纵实在看不惯沈不言那副样子,特意剥了块大的核桃,塞进沈不言的嘴里,堵上你的嘴吧。 山核桃入口,沈不言下意识地咀嚼了两下,祁纵凑过去:“要不要喝点热汤,我让厨房做。” 戏文正唱至梁母与梁妹要加害谢云霞之时,正处关键时,沈不言下意识就把头给扭开了,祁纵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沈不言!” 他咬牙切齿。 他明显不对劲的语气终于惊醒了沈不言,她转过头看到祁纵的神色,方才一点点回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忙把刚扭开的身子凑了上去,手上还摸到一个橘……是祁纵剥下来的橘皮,她更 加愧疚了。 “你刚才说什么?我躲蚊子,没听清。” 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祁纵被这理由气笑了:“沈不言你好样的,都说七年之痒,我们头年都还没满,你就开始嫌弃我了?等七年到了,你是不是要谋杀亲夫给你的梁玉书腾地方了?” 沈不言只觉祁纵这话说得毫无道理,但刚才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不敢反驳祁纵,只好哄他:“什么梁玉书,都是戏里演的,是假的,哪有活生生的你重要?” 祁纵哼了声道:“是假的,你还看得那么入迷?” 沈不言赶紧解释:“我是看情节看入迷了的。” 祁纵不信:“情情爱爱的有什么好看。”他瞥了眼台上玉树临风的梁玉书,道,“阿言,梁玉书是女子妆扮的。” “什么?” 方才还满口保证自己是为情节着迷的沈不言宛如晴天遭霹雳地看着祁纵。 祁纵一下子就来气了:“你还说你不是为了梁玉书?欣赏情节便是欣赏情节,梁玉书是男是女,重要吗?” 祁纵可算是体会到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想沈不言的目光停留在男子身上,便请了都是女子的戏班子,结果……谁说女子不如男啊! 沈不言此时哪顾得上什么梁玉书,只得变着法子哄祁纵,往他怀里钻,饶是祁纵赌气要推开她,沈不言也扒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此时倒是没什么害羞矜持可言了,只记得要好好哄他。 “我当真是觉得惊奇,梁玉书明明这般……” 祁纵斜了她一眼:“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沈不言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原来你也是这般认为,看来我与你有相同感受也不算奇怪,因此为这样的小生是女子扮的感到惊讶,也不为过吧。” 祁纵一噎。 “既然梁玉书是女子扮的,女子看女子天经地义,将军不要生气了嘛。” 她的尾音转得娇憨无比,沈不言少与他撒娇,但每次都能让祁纵的气消掉大半,只觉再和她置气都是自己犯浑,因此说是药到病除都不为过。 今次也不例外,只是纵然祁纵知道自己向来在沈不言面前没有原则,但仍旧免不了装模做样:“到底是除夕,我暂且放你一马,若有下次,我一定……” 沈不言的吻轻柔地落在了他的唇角,祁纵的声音便停了。 沈不言笑盈盈地看着他:“你就如何?” 祁纵静默了会儿,手扶住了沈不言的肩膀,问出了在方才便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这岁,是非守不可吗?”
第六十一章 年初五, 大雪骤停,整个上京都是银装素裹,银蛇龙游。 红袖阁在经过一夜的如滚沸水泡般的热闹繁华后, 继续重归宁静,祁二郎沉得快滴出阴水的脸在红纱后出现,他双手抱起枕头, 狠命地往地上砸去:“都给老子滚。” 那地上跪着一群衣衫单薄,瑟瑟发抖的女子, 一听这话,都像得了赦令,蜂拥出了这间厢房。 方才明明是祁二郎让她们滚, 此刻当真见她们滚了, 又像是被戳中了心肝脾肺,心头的火烧了起来。 “贱女人, 都给老子滚!滚!” 随着他的打摔责骂, 祁家二郎突然不举的消息在红袖阁疯狂传开, 等到了晚上升起灯烛时,在上京都不算是秘密了。 李氏急得抹眼泪, 可是她不敢劝, 也不敢斥责儿子去多了花柳巷子才害了这脏病, 盖因祁二郎在屋里已经与发疯无异, 每个给他问诊的大夫都要被他举着刀威胁。 “能治好我的病吗?治不好的话,杀了你,反正你出去,也只会多嘴多舌!” 候在廊檐下等待问诊的大夫听到这隔着门窗, 还无法杜绝毒狠的话, 脸都快皱成了菊花。 可是国公府不比寿山伯府, 庶长子祁纵正如日中天,大夫们又怎敢得罪国公府,只能缩着脖子等着。 这一番问诊已经持续到了四更天,大夫们的回答如出一辙。 没救了,真不行就嘎干净算了,少些闲言碎语,进宫做太监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李氏一听,两眼一白,身子软了过去。 祁二郎的身子有些问题是国公爷能预料的,因为他喜好女色,日日在花柳巷子厮混,但正值青壮的年纪,竟然直到现在连条人命都没闹出来,国公爷早怀疑他了。 但这事,他不能明说,男子对此类事情大多敏感,他装着提醒祁二郎便在外面弄出什么不检点的长子来,祁二郎还笑他多心:“我能让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生下我们国公府未来的小世子 吗?” 国公爷便自我安慰,大约是祁二郎机敏,懂得监督女子喝避孕药。 但此刻,他是再也骗不住自己了,这种病是渐渐从里面往外烂的,祁二郎不是机敏,而是他身子早就不能生了。 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身子就坏了,这个嫡子还有什么用? 国公爷生气的同时,偏又荒诞地感受到了一些松快,他想起前几年母子两人同仇敌忾的场景,想起这些年他受他们胁迫,不得不做出忍让,甚至只能让祁纵流落陇西的苦楚,国公爷心里升起了隐秘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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