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撑了两日,再不歇一歇就要熬坏了。咱们两个还是得轮着来。” 庆安喉结微动,看上去很是痛苦:“……姐,我想多为咱爹做些事……我对不起他。” 青岚一怔:“……你怎么了?” 庆安半晌不语,俯下身去搓了搓脸。 “咱爹走了,我实在是难过。可我看到他躺在那儿,又总觉得……觉得陌生,就好像躺在那的不是咱爹一样……这两日,我一滴眼泪也没为咱爹留过。咱爹对咱们这么好,你说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青岚暗暗叹了口气,庆安果然也是有感觉的。 “其实咱爹……”她有些犹豫,斟酌着要告诉他多少。 庆安抬头看向她。他眼里血丝密布,泛青的脸显得憔悴又惶惑,青岚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片片碎瓷勉强拼成的娃娃,再禁不起用力一压。 他一向比她多愁善感,心里有事也一贯藏不住。每每有什么想不通又抹不去的念头,就总是需要她开解。这个只小她一岁的弟弟,在她眼中还是个孩子。 话说了一半,她顿了顿:“咱爹不会怪你的,他走得太突然,你还没缓过神来。况且你连着忙活了两日,怕是都累得脱水了,哪还哭得出来。” 庆安迟疑地点点头,姐姐说的话他总是习惯性地相信。 自他记事起,娘就不在了,他有什么心事都是和姐姐说,不管是什么疙瘩,什么别扭,只要姐姐三两句话,就都能消解。甚至有的时候,只要知道姐姐的态度,他就能一下子安心不少。 青岚见他似是听进去了,便又柔声劝慰了一会,等他情绪平复些,就让他回去休息。然而庆安还是坚持让她回去养病。 “有我这个男人在,怎么能让你来?” 青岚知道他若认准了什么,就颇有些执拗,她抬眼看了看身旁的纤竹,纤竹会意,一会的功夫就给庆安端了碗热粥来。青岚坐在一旁看着他喝。 还没等喝完,庆安便觉得眼皮打架,嘴上说他稍稍趴一会就好,却就这么昏睡过去了。 青岚等他睡得实了,叫了两个小厮来,一个抱一个扛将他送回屋去,又嘱咐纤竹把余下的半碗粥赶紧倒掉,别让旁人误吃了。 纤竹连连点头:“奴婢省得。” * 夏日里尸身放久了味道大,一般人家都会尽快让逝者入土。青岚怕夜长梦多,又怕庆安熬坏了身子,更是求个快。 因此,尸身在沈宅停放了三日就出殡了。 众人哭丧一通,把纸钱、纸人全都烧了个光,才回了沈家。庆安请出父亲的牌位,又带着众人“返哭”了一阵,沈家上下才各自散去。 庆安本就哀痛,这两日又熬得疲惫,事情完毕就一头扎到床上去了。 青岚头脑倒还清爽,坐在书房里看刚刚收到的信。 信是知言写的,自京师寄过来的。 知言前几日曾来吊唁,之后便去了京师,一来是看望在大理寺做寺丞的父亲,二来是要拜会一位大儒。青岚托他在京师打听即将出使的特使以及随行的其他人,最好是能打听到一些特别的事。 这于知言而言并非难事。他父亲刘家大爷在京为官已久,各路风闻自然了解,而大理寺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他只是想不通青岚打听这些做什么,先前还一脸狐疑地问过她。 “什么叫做什么?”青岚反问得理直气壮,“我这是帮我师父打听的。师父要接待特使,这么大的事,不得先了解清楚?” 知言眯起眼打量了她一阵。一般而言,表妹说的话至少有一半是不能信的。这一点上他已积累了多年的教训。 不过,他于她到底是有愧。 之前母亲要他娶青岚,他死活不答应,为这还和母亲闹了别扭。母亲气得指着鼻子骂他“不识好歹、又蠢又倔,没个当哥哥的样子”,还连着好几日不准他来请安…… 罢了,不就是打听点事么,他还是要有个“当哥哥的样子”的。所以他到京师没几日,就已十分积极地把事情打听得七七八八,快马加急送信给青岚。 青岚手拿着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本次朝廷特使是新升任左通政的李得琳。李家几代清流,李大人是两榜进士出身,娶了大学士之女为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风闻。 但那位随行的通事就有些意思了。他姓冯名谦,精通贺族语,是李大人的师爷。虽然他只是一介平民,但他在京师坊间的名气可能比他家李大人还要大。 倒不是因他的才能,而是因他有位悍妻。 顺天府曾接到报案,说这位冯师爷被老婆打得满头是包,满脸是血。衙门派人前去探看,他鼻青脸肿,裹着厚厚的几层细布,却非说是他自己撞的。 衙差觉得不对,反复询问冯家其他人才弄清原委。原来冯师爷被别人府上的师爷拉去喝花酒,他夫人知道以后给了他一顿毒打,小姑子气不过才遣人去报了案...... 灵堂不是该欢乐的地方,尤其周围还有下人在,可青岚憋笑憋得五官都快移了位,被端着茶盘走进来的纤竹瞧个正着。 青岚看出纤竹好奇,招手让她过来,要给她讲信上的事。然而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有了个主意。 “纤竹,快,拿纸笔来,我得赶紧写封信。” 作者有话说: 【小小剧场】 时辰已入人定,傅为政从鹿鸣宴归来时,细碎的星斗已经铺满了天。 回家的路有些远,他原本跟嫂嫂说的是,今日会宿在外面。 然而酒尽人散,一日没见她,他心里空落落的,时候虽晚,他还是赶了回来。 他才轻轻地进了院门,却见嫂嫂的房里灯火扑地亮起。 烛光摇曳暧昧,在窗纸上勾勒出一个袅娜的身影。 傅为政紧握着箱子的提手立在院子里,静静地望着她。看她举起杯子喝了口水,听她娇声轻叹,见她纤细的小手揉了揉肩膀,探到身后理了理衣带,才又将灯火熄灭。 他才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骗自己,他要的才不是远远地瞧着她,暗暗地护着她...... ——下本选手《我带大的小叔不是君子》求收藏
第14章 特使之友 ◎......◎ 青岚才思泉涌,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又喜滋滋地装进信封里封好。 因不知道地址,她干脆只写了“冯谦亲启”几个字,又交给纤竹。 掐指头算日子,此时送信应该刚刚好。 “找人八百里加急递到京师左通政李大人府上。”她将信交给纤竹。 纤竹认不全这信封上的字,也不多问,领了差事就飞跑出去办了。 青岚理了理脑袋里装着的事,基本上都是照她的预想按部就班地进行,唯有一样,她一想起来心里就又别扭又膈应,还是得尽快完成…… 天色如墨,夏风吹低了杂草。 黑灯瞎火的时候,青岚带着纤竹回到了墓地。两人挥着铁锨,吭哧吭哧一通挖,把白日里才放下去的棺材又挖了出来。 那棺材本就沉,里面还躺了个人。主仆二人虽都比一般的女孩儿力气大,却也实在抬不动。她们只能先拆下棺材盖,把躺着的尸首小心翼翼地抬上来,再把棺材底拖上去。最后还得另挖一个坑,把棺材埋下去。 新坑还没挖,青岚就已经撑不住了,把手里的家伙什一扔,倚靠着棺材瘫软到地上。 “乖乖......”她胸前一起一伏的,拉了袖子把脸上成股的汗截流,“真是要了命了……要不是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真该多带几个人来。” 她正念叨着,不远处灯火一晃,有人朝这边走来。地上的干枝烂叶被踩得簌簌做响。 主仆二人吓得一激灵,眯着眼睛朝灯火的源头望去。 一盏绉纱的小灯笼开道,挑灯的人中等身材,步子迈得又稳又大,一张脸被灯火映得黄里透白。 “小姐,小人来帮忙。”那人道了句。 青岚二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山上一时寂静,晚风钻进脖颈子,吹得青岚脊背发凉。 那人正是家里的刘管事。 他不仅来了,还穿了身短打,神色极是认真。 一看就是来干活的。 青岚下意识地不想承认,就告诉他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然而那深坑就在脚下,棺材盖就翻倒在一旁,她们二人手扶着棺材,旁边还横躺着一个人。 …… 刘管事虽已过了年富力强的年岁,却到底是个男人。他一加入,主仆三人很快完成了移坟。 青岚从小没干过这么重的力气活,回去的时候往车上一躺,觉得从屁股往上没有一处不酸的。幸好她休息了一会,到家之后才能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刘管事料到她会有话告诉他,便也随她到了前厅,此时正坐在她对面。主仆二人,大眼瞪着小眼。 “这事吧……”青岚干咳了一声,起了个头。 这事就是,夜里挖自家坟还被人撞见……她须得展现她超乎年龄的定力,引刘管事先开口。 然而灯火摇曳了许久,那点豆油都快耗干了一半,屋里依然安静。 “我是觉得把他留在那不合适,只能给他换个地方。” 罢了,定力这东西可以慢慢培养,她现在真是腰疼。 “这个小人明白,”刘管事点头,那本是给老爷夫人准备的合葬之地,自然不能把个外人塞进去,“小姐放心,小人若是想把这事张扬出去,方才也不会一个人去找您。小人只想求小姐一句话,咱们家老爷是否尚在人世?” 青岚叹了口气,他说得有理。何况事已至此,瞒也瞒不住了。 “我自然希望我爹此刻是平安的……”她便将此事的原委大致讲给他。 刘管事凝着眉,边听边点头,看样子是在认真思考的。 青岚说罢,顿了顿,反过来问他:“……所以刘管事一直在跟踪我?” 不然如何逮到她掘坟。 要说这刘管事,真不是一般人。自她记事起,他就统管前院的各项庶务,沈家有哪间铺子出了问题,也是他帮着解决。有两家京师的商号连着几个月亏损,掌柜一直报说年景不好,父亲让他去查看,他到了京师十来天便揪出了监守自盗的掌柜和账房,那两家商号也很快恢复了盈利。 刘管事被青岚这么一问,连连作揖:”小姐恕罪。小人是觉得自从老爷出事之后,小姐就有诸多的不寻常之处。小人跟随老爷多年,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实在担心小姐出事,所以就多留心了些。” 青岚挠了挠脸颊:“是不是纤竹把那些家伙什搬到车上去,让你发现了?” 刘管事摇摇头:“这只是其一。最初,小人是觉得小姐看上去虽然忧心却并不十分悲痛,便觉得有些奇怪。 “此外,小姐特意嘱咐小人等出殡之后再给祖家报丧,还让紫雪去库房找些陈年的宣纸,又请荣宝斋裱字画的匠人来家里问话。小人后来问过那匠人,他说小姐是问他,如何把字画做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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