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卿低声道,“二哥,我觉得,我们应当去贯城寻翁老先生。” 涟恒诧异,“贯城?我们眼下自身难保,去贯城,不是同旁人遇到吗?” 涟卿解释,“二哥,翁老先生的寿辰是七月,为什么眼下京中就有消息?老先生这么低调的人,就算要操办寿辰不是五月六月送出消息就好吗?眼下才三月。” 涟卿说完,涟恒反应过来,“是。” 涟卿继续道,“二哥,我们从正月到三月,一路往京中,除了打探淮阳郡王府的消息,其实并没有寻爹娘的人脉帮忙,除了这次的邵家,所以,一路去除逃避禁军,其实都安全。我在想,我们能想到的,同爹娘走得近的人,旁人也能想到,所以我们去寻谁,就算不是遇到邵家这样的情况,除非对方信得过,否则也是吃闭门羹,或者像邵家一样,反咬一口。” 涟恒没说完,但清楚涟卿说的是。 但还能怎么办? 如果就凭他们两人,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晓,就像无头苍蝇一般…… 涟卿继续道,“二哥,所以我这两日一直在想,我们能寻到会帮忙的人,除了真正信得过之外,也要旁人想不到,这样才能避开旁人视线。我想了每一个和爹娘熟悉和亲近的人,最后想到两个。” “哪两个?”涟恒看她。 “第一个,在长风的外祖母,但外祖母在长风,鞭长莫及,远水救不了近火;第二个……”涟卿看他,“就是翁老先生。” “翁老先生?”涟恒拢眉,在脑海中搜索记忆。 “二哥你想,翁老先生人淡如菊,并没有同任何一个人走得过于亲近,往来的都是学生,爹在其中只是其一,老先生一视同仁,在旁人眼中看,爹只是老先生众多学生中的一人。所以老先生不会为了其中一个学生铤而走险;但二哥你有印象吗?爹每次都说,翁老先生是他最信任和敬佩的人,每次翁老先生都会单独见爹,说许久的话,也会提醒爹,朝中之事,即便见到几大世家架空天子,也不要插手,这有如此,淮阳郡王府才能独善其身,不止一次……” 涟恒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 涟卿继续道,“二哥,这些话不应对轻易对外人道起,就算我们平日在家中说起这些事,爹都制止,老先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想,老先生对爹,应当很照顾,是当成亲近的后辈在提醒。而且,老先生能说这些话,说明他信任爹,爹也信任老先生。所以,我之前在想,旁人兴许不会,可老先生应当不会袖手旁观。而旁人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去翁老先生这处。老先生桃李满天下,在朝中有不少人脉,他肯定可以打探到爹娘的消息,还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去贯城找老先生,是稳妥的途径。” 涟恒叹道,“我不是没想过,只是,翁家和邵家不同,邵家同淮阳郡王府还是姻亲,但翁家……我是怕翁老先生受牵连。” “如果翁老先生怕受牵连,就不会这个时候放出要操办生辰宴的消息。”涟卿恕我按,涟恒顿住。 涟卿温声道,“翁老先生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因为他不知道我们踪迹,只能让我们去找他。每年生辰,老先生的学生能去的就会去,除了二哥你在白芷书院念书的纪念,我们每年都会陪爹去,听爹和老先生一道说话。如果我们听到老先生辰宴的消息,就算之前没想到找老先生帮忙,也会在听到的时候想起同爹去贯城的时候,老先生是如何同爹一道促膝长谈的,也会想到去寻他帮忙,不是吗?” 涟卿说完,涟恒也慢慢撑手坐起。 涟卿扶他,他眸间都是激动,“是,我怎么没想到!但如果我们听到生辰宴,是会想起老先生的。” 涟卿继续道,“而且老先生是七月的生辰,旁人去贺寿都会六七月去,但眼下才三月。如果我们听到消息,立刻动身往贯城去,四五月就能到贯城,会避开所有人,不会同他们照面,老先生是告诉我们早去。我想,老先生人脉广,学生众多,就算是听到的风声,也比我们能打听到的多。” 涟恒脸色才微缓,“我怎么没想到的?” 涟卿宽慰,“爹娘和大哥出事,家中的担子都在你一人身上,你哪有一日松口气过?” 涟恒温声,“走,去贯城,今日就出发去贯城。” 涟卿轻叹,“先去宜镇,把伤口包扎了。” 涟恒仿佛都有了精气神。 * 四月末五月初,涟恒和涟卿一路从京中到贯城,水路和陆路交替,也同早前一样,牛车,马车,乌篷船,什么都有。 到贯城的时候,见到翁老先生,翁老先生欣慰颔首,“好孩子,幸亏你们聪明。” 涟恒和涟卿心中都似一块沉石落下。一路从京中到贯城没哭过,却在看到翁老先生的时候哭出声来。 …… 也终于,在翁老先生这处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中途的细节,老先生也没打探清楚,但终于有了进展。 听闻是腊月前后,大理寺曾经收到密信,有人告发淮阳郡王府与景王之乱有关。 啊!涟恒和涟卿脸上都是诧异。 但老先生说话,两人即便脸上都是诧异,也没有打断,老先生继续说道,此事蹊跷,又发生在天子立下储君之后,所以,此事不论真假,不排除,更有很大可能是与立储一事有关。 有人大费周折,一心想至淮阳郡王府于死地,恐怕是猜测天子定下的储君,在淮阳郡王府之内。 涟恒和涟卿都僵住,也面面相觑,但心中都失了平静。 老先生继续道,“此事若是宣扬出去,肯定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大理寺收到密信之后,便很快到了天子处。天子是想此事秘而不发,但有人推波助澜,天子骑虎难下,不得不让禁军秘密押解淮阳郡王府的人入京,但对外,此事没有透露半点风声,这是也是你们查不到消息的缘故。无论谁在挑起此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都在相互博弈。天子责成常玉常老大人操办此事,而常老大人在操办此事后不久,就忽然病逝了……” 涟恒和涟卿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 老先生又道,“此事背后错综复杂,连天子都如此谨慎,一定不会简单,就怕,不是出于一家之手,却为了各自利益,推涛住浪。此事牵连甚广,但并非没有转机。就算入了大理寺牢狱,也未必不能出来,天子与朝臣的博弈在其中,皇权与世家的博弈也在其中,不会一两日,一两月,兴许不是一年半载可以解决的,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但此间凶险一定有,孩子,我能帮忙你们奔走,但不能以翁家的名义出面,若是出事,我没办法保全你们,明白吗?” “明白。”两人点头。 …… 这一晚,涟卿和涟恒都没睡着。 翁老先生的话简言之,其一,牵涉过广,但眼下只知起因是有人告发淮阳郡王府与景王之乱有染;其二,不止淮阳郡王府,还死了常玉常老大人,此事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其三,牵涉了皇权与世家之争,天子与朝臣博弈,不单单是淮阳郡王府是否谋逆的事,任何一点利益平衡,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是带淮阳郡王府走出泥潭的希望;其四,并非没有转机,但要奔走,可翁老先生背后还有翁家在,能帮忙打探消息,奔走要靠他们自己;其五,此事凶险,稍有不慎…… 但如果他们不奔走,那就是彻底寄希望在旁人身上。 怎么可能? 五月初的夏夜已经开始闷热,涟卿也好,涟恒也好,都觉得既有生出希望的喜悦,又有未知的忐忑在。 …… 翌日,涟恒很早就在苑中等涟卿,“阿卿,我同你商量件事。” 涟卿看他。 涟恒眸间都是不舍和歉意,“阿卿,翁老先生的话,我想了一个通宵,老先生说的没错,此事需要人奔走,但也危险。” “二哥,我知道风险。”涟卿应道,“我可以。” “但是我没办法同爹娘和大哥交待。”涟恒打断。 “二哥……”涟卿眼眶微红。 涟恒沉声,“阿卿,此事我和桑瑞去做。老先生这处的消息也要奔走,还有爹爹早前的熟识,旧部,都要一一试探,你昨日听到翁老先生说起过了,不是一两日,一两月,是一年半载。一旦有任何危险,二哥没办法分心照顾你,还会像上次一样,自顾不暇。如果你出事,二哥没办法同爹娘和大哥交待……” “二哥。”涟卿喉间哽咽。 涟恒认真,“阿卿,我留下来处理淮阳郡王府的事,在这之前,我送你冠之那里,他在燕韩,同西秦的纷争无关,在西秦任何一处都不会有冠之这里安稳,他会照顾好你。这边的时间不会短,但等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二哥就来接你,信二哥,二哥一定会。” 涟卿上前拥他。 他眼底猩红,“对不起,阿卿……”
第108章 阿卿 出发去燕韩的路上,马车上,涟恒一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穗子。 他当初两只手不知扎了多少针,听了陈修远不知多少暗讽,才做好这么一对剑穗子。 其中一个,让阿卿送给了商姚君。 另一个,留下给了自己。 但到眼下,他都没有来得及表白过。 兴许,商姚君都不知晓有他这么一个人…… 这枚剑穗子是他和商姚君唯一能扯得上关系的东西。 涟恒握在手中,看了又看,然后又塞回袖间,因为,舍不得带在佩剑上,怕丢了,也怕坏了。 涟卿假装没看见。 …… 终于,在临近燕韩的时候,涟卿见他将最舍不得的剑穗子装在了佩剑上,轻声道,“马上到燕韩了,你不在,二哥得把剑穗子带上。” 涟卿知晓这是寄托。 人最怕的,是没希望,也没有寄托。 涟恒反复看了看这枚剑穗子,刚挂上,他好像就觉得沾了灰,吹了吹,拂了拂,又生出想取下来收回去的冲动。 但最后,还是忍住。 “真不该这样,偷偷喜欢一个人,畏首畏尾……”涟恒忽然感叹,“这次如果平安,我就去军中找姚君,告诉她,我偷偷喜欢了她好久。就算会被她打断腿我也去。” 涟卿忍俊。 这好似是从贯城离开后,兄妹两人头一次相视而笑。 而且笑了很久。 “阿卿,你有偷偷喜欢的人,没有告诉二哥吗?”涟恒忽然问起。 涟卿看了看他,笑而不语。 涟恒恼火,“还真有啊~” 涟卿没说话,只是继续笑。 涟恒也不看剑穗子了,而是温和看她,“等二哥接你回西秦,你偷偷喜欢谁,二哥就去找谁。他最好也喜欢你,我们就风风光光出嫁成亲;他要是不喜欢你也别怕,二哥在,他不喜欢,二哥就打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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