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伏城看着她一口菜还没吃完,又添了一块在碗里,反复几次下来,就知道七娘在躲着他。 这个府都是他的,七娘躲到哪里去都没用。 “这些年还过的好吗?”贺楼伏城问道。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 七娘从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以前学堂里的事,他们也只有在饭桌上才聊起来。 贺楼伏城似乎也不在意这条规矩。 “还行。”七娘放下碗,说道。 什么样的日子是还行,贺楼伏城又说道:“小翠的事我让王协安排好了,你别担心。” “还有许家,我不会动他们的。” 贺楼伏城咬了一块得胜糕,七娘知道他吃完了,跟着放下碗筷,说道:“多谢公子。” “手上的冻疮好些了吗?” 声音缓缓荡至耳畔,像砂砾蹭过的低哑,又好似在隐忍些什么。 “欸?”七娘好奇贺楼伏城怎么知晓此事,“嗯,好多了。” “我看看。”清冽的声里带着几分着急。 “啊?”七娘的眼神闪了闪,双手不知道藏在哪里好。 贺楼伏城像抓兔子一样,一下子就抓住了兔耳朵。 七娘的手握在他的手里,掌心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又温又热。 手背像红糖发糕一样的肤色,指节处的褶皱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脸,比其他地方都要红,仿佛轻轻一搓就会破皮。 “公子,不要看了。”七娘想收回手,十指不知何时已经卡在贺楼伏城的指缝间。 “打开来。”贺楼伏城说道。 七娘摇了摇头。 贺楼伏城像是没有看到她的拒绝,一根手指搭在七娘的手指下,缓缓撑开,然后在慢慢抽离。 一到冬天红肿充血的关节蛰伏在肌肤之下,显现出深浅不一的痕迹,水泡顺着指节上的肌肤像藤壶一般附着于其上。 “公子还是不要看了。”七娘像是在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抽回了自己的手,说道,“丑。” “疼吗?” “当然。”七娘晃了晃手,说道:“冬天若是遇着冷水,疼得很,但是很爽。若是遇着热水,又是痒得挠心挠肺。” “公子可别染上这毛病,活遭罪。” “那你还说在过得还行。”贺楼伏城驳了她的话。 “老夫人待我已然很好了。”七娘应道。 可惜老夫人已经去了,永平八年秋,天气和现在一样渐渐转凉。 老夫人躺在摇椅上看着落花满院,走得无声无息。 七娘不知道老夫人最后看见了什么,笑得如此开心,又走得如此决绝。 可能是心爱的人来接她了吧。 七娘想如果她死的时候,是崔龄和塔尔齐来接她,她也愿意走。 去了那个地方,也不知能不能再和公子见上一面,又或者公子已经投胎转世了。 那个时候,大魏还没攻打进来,南唐欣欣向荣,丧事办得风风光光。 贺楼伏城难得听起七娘愿意讲讲过去的事,那些没有他的日子,他希望七娘过得好,又希望七娘过得不如意。 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哎呀!公子怎的不提醒我!”七娘讲得起兴,故事戛然而止,急道。 贺楼伏城像是大梦初醒,见七娘站起身来,说着碗筷还没收拾,油水干了不好刷洗之类的话。 “东西就搁着了,自然有下人收拾。”贺楼伏城说着,也跟着她收拾起来。 这饭吃了一个时辰,人一闲下来,疲惫也跟着缠身,王公公倚在门上小憩。 突然听见殿内盘碗碎裂的声音,乌纱帽都吓歪了,急急忙忙闯进来问道:“王爷,发生什么事?” “没事。”贺楼伏城说道,“只是摔碎了一个碗。” 本来想去帮忙收拾碗筷的,宽袍大袖的衣服拂了一个碗下来。
第23章 第 23 章 府里碎了一个碗,原本是不打紧的,可是在二公子的屋里摔碎的。 二公子自从被绑走后,浑浑噩噩了几个月,二夫人求神告佛都没有用,贺楼老爷在府里老实待个几日,便抛到了脑后。 贺楼轩不中用,他还有一个儿子。 二夫人以前也称得上半老徐娘,可这几个月忧心贺楼轩,头上的青丝化成了雪,看起来和贺楼老爷更像是一对夫妻。 这事对于二夫人来讲是喜事,对于贺楼伏城,别人说是坏事。 因为,贺楼轩醒了,不痴不傻,是个正常的人模样,有些事情一下子就回到了原点。 这几个月,贺楼伏城也没闲着。 先要把贺楼老爷的那几条街敲打一顿,七娘在府里待的无聊,贺楼伏城也想过把她带在身边,学些事也好。 将来的贺楼夫人想要洗手做羹汤也行,想要手里握着几条街也行。 “咱还是第一次见新东家呢。”门口两个男子倚着柱子絮絮叨叨道。 “那又怎么样,左右不过是贺楼老爷的儿子,怎么着都得给我爹面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当伙计的,都一样。” 贺楼伏城领着七娘在摊子上吃馄饨,上下打量起他爹号称是在皇城里最大的家当。 一间破落的酒楼,木质结构的柱子油上猪肝色的里漆,毫无光泽的柱身,蹭掉了几块皮,露出里面腐烂的木屑。 贺楼伏城望着这座楼,嗤笑一声。 七娘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顺着贺楼伏城的视线望去,入眼的是一座足足有五层的高楼,楼上稀稀拉拉地有几个人影,大红的灯笼不知猴年马月挂上去的,掉色都掉的差不多了。 早饭吃完了,贺楼伏城领着她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七娘有些后悔方才吃太饱了,肚子里没地方吃酒楼了。 七娘第一次去铺子里,跟在贺楼伏城身后,身上穿着下人的衣服,个子又矮,款式虽然一样,料子肉眼可见的不一样。 幸好买通了府里来的人,多叮嘱了几句,她现在是贺楼伏城跟前最红的人。 皇上跟前最红的,那不就是公公了,干的都是些腌臜的事。 贺楼伏城又是个蛮横惯了的主儿,抢了店掌事的椅子坐上去,笑嘻嘻地冲着七娘招手,道:“七娘过来。” 七娘还跟在府里一样,老老实实地过去,站在边上当摆件。 贺楼伏城原本翘着个二郎腿,见她过来了,把腿放下,身体坐直了,然后一气呵成地把她抱上腿,心甘情愿地当人肉椅子。 贺楼府里向来都是院门一关,谁也不管谁,听说他们东家养了个小玩意。 这还是头一次瞧见东家这么好声好气地讲话。 七娘看不懂账本,一个字一个字她都看得懂,就是一行一列拼起来她就看不懂了。还有这些成百上千的数,有的越来越小,有的越来越大。 贺楼伏城指着一行字,问道:“七娘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吗?” 好似先生提问,但是对象变成了贺楼伏城,七娘不会就摇头,连想都懒得想了。 “这个是收,就是一天店里的收入。”贺楼伏城皱着眉头说道,账面上的数可不算太好看。 七娘背对着他,指着最后一个字问道:“这个数怎么变了?” “那要剔除掉花出去的钱,才是赚到的钱。”贺楼伏城解释道:“就像小七每日要吃吃喝喝花费掉的钱,还有赚到的钱都要相互抵消......” 贺楼伏城嘴上解释着,手上翻页的动作越来越快,七娘还没来得及看完,下一页又是新的。 “荒唐!”贺楼伏城掂了掂手里板砖一样厚的账本,喊道。
第24章 第 24 章 左手挥到了空中又落了下来,就像戛然杀招,把出招的那一方都憋出了内伤。 掌柜的眯着眼,偏过头去,向后退了半步,做好了准备的账本没有如期砸下,而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桌子上。 “这就是东市最繁华大街的酒家?街头摆个卖货郎都比你们赚钱。”贺楼伏城说的咬牙切齿。 “七娘,”贺楼伏城脸上艰难地扯开一个笑容,笑道。 “七娘你先出去一下,你你你,过来,”贺楼伏城从兜子里掏出了几颗银粒子,指着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厮,“先出去玩一会儿。” 贺楼伏城后悔了,七娘在这里,他不好发作,万一坏了他的好名声。 七娘还是好好在家里待着就行,免得在外面听了一些不该听的风言风语。 一个开在皇城里最繁华街上的酒家,每天收入一二两银子,遇上些喜庆的日子能收到五两以上。 这里面吞了多少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算清。 这些店都是商路上退下来的老伙计,年轻时跟着贺楼老爷走商路打拼,老了有个去处。 掌柜的先是打了一波感情牌,老子的事做儿子的怎么能管呢。 “像跑堂的小二,是老唐的儿子,老唐又在伙房里掌勺,他们爷俩一个月老的五两银子,小的一两银子。” “还有伙计阿牛,老唐只会做那几道菜,阿牛才是真正做菜的,一个月二两。” 贺楼伏城捂着额头,把账本扫到地上,说道:“够了。” “老唐几岁了。”贺楼伏城抬眼问道。 “七十。”掌柜的应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换做是朝中重臣都要乞骸骨了。”贺楼伏城的意思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可是,可是......”掌柜的也不敢应下。 老唐年轻的时候跟着贺楼老爷在商路上摸爬打滚,贺楼老爷每次来都要吃他做的菜。 “不干也行,一个月五两银子,从你那里面扣。”贺楼伏城摆了摆手,说道。 掌柜的干瞪着一双眼睛,这不是为难他吗? “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掌柜的陪笑道。 “不为难我要你干什么用。” 礼贤下士的故事听多了还真以为老天爷能不拘一格降人才,都是东家对掌柜,掌柜对小厮,一层裹着一层,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贺楼伏城敲了敲桌子,说道:“我给你七日的时间,老弱病残都给我弄走,还有里里外外弄干净。” 以前的事都是一笔烂账,就算是贺楼伏城想查也有心无力。 掌柜的不说他也知道,他爹就是个甩手掌柜,对这两条街不管不问。那些老伙计跟贺楼老爷相处的时日长,偷吃也有分寸,每年的收成都是饿不死撑不饱,贺楼老爷也不仔细去想,总之不亏就是赚的。 这些人乘乱捞钱,捞也捞了这么些年,放着好好的楼都拿来吃饭喝茶,一年到头来不知道能挣几个钱,他爹也是个傻的,这么好的地段,开成了托老育儿所。 前些日子贺楼伏城还在等些东西,迟迟没有拿这家店开刀,昨个儿上头的契书都开下来了,以后这里一楼吃饭,二楼开柜坊,三楼美玉软香。 美女就不用讲了,小厮都要十里八乡最俊的,这不比单开个破酒楼好。五年之内,他要把醉仙楼给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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