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财弓着腰说道:“四夫人说了姑娘的双亲,一个是勾引人的狐狸精,一个是短命鬼。” 有意也好,无意也好,春财这两句话,对着贺楼伏城的心眼子一顿乱踩。 正堂上静得出奇,二夫人手上卡着一颗佛珠,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此话一出,前面已经排着两个替死鬼。 等贺楼老爷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最近醉春楼也没有啥新货色,旧的玩腻了,日日山珍海味,偶尔也要回去吃几顿白粥配咸菜,也别有滋味。 一进门,贺楼府的空气彷佛凝滞了下来,本该亮起的灯笼也灰蒙地在风里晃着。 东西两院因为一个下人吵起来了,谁都不想这个时候出来触霉头。 七娘被抬回了西院,整个府里的人都看着,东院的差事不比西院的少,但主子多,烦心事也多。 西院的主子难伺候,动不动就挨打,但赏钱多。 出了这趟子事,谁心里都得掂量掂量,东院做错了事,可要被打个半死不活。 命好的得主子疼,还有大夫医治,命歹的哭诉无门。 贺楼老爷到了正堂,夫人们仿佛见到了救命的稻草,一个个围了上去,中间让开一条路,紧紧地拉扯着他身上的衣服,如同受佛光庇护,这样便能免遭厄运。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东院。”贺楼老爷向前走去,隔着贺楼伏城三步远,扯着后退的女人们纷纷松手,坐在了左边的椅子上。 “看看你这些狐媚胚子做的好事,打了我的人,还强词夺理。” “再怎么说,她们......” 她们也是你的小娘,贺楼老爷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她们只是管教了一个下人,不妨事,不妨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回头啊,我让这个谁,”贺楼老爷指了指那个陌生的下人。 “小的叫春财。” “啊,对对对,春财,你多补点银子给她,请个好大夫,钱从府里走,别亏了人家。”贺楼老爷说着圆场的话,一边是他的心肝宝贝们,一边是他德理有亏的儿子。 贺楼老爷总是在东西院之间和稀泥,这件事今日怕是没有接过来,贺楼伏城不想与他争执。 众人见小公子起身,没和谁搭上一句话,看向夫人们的目光森冷,浅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的心思都挂在七娘的伤势上,没空在这碎嘴皮子。 夜里,贺楼伏城摸着黑回了西院,等他进了门,西院大大小小的门不约而同地开出来一条缝,凝滞的空气有了些许松动。 院里没有其他人,许老坐在屋里,指挥着两个丫鬟帮她换药,说道:“有些日子要遭罪喽。” 许大夫专治跌打损伤,南唐早就不打仗了,日日伤筋动骨的人也少,渐渐地也看起了风寒湿热的病。 “大夫。”贺楼伏城一进门就对着他鞠躬作揖。 模样和那日过来请他治病的丫头一个做派,上下有礼。 许大夫将他拦在厅前,贺楼伏城伸着个头,张望着里面的情况,问道:“她,怎么样了。” “看造化。”许大夫蘸着墨汁,在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了几个字,淡淡地说道。 贺楼伏城倒杯茶,推到许大夫面前,等他抬眼一看,连同一起被推过来的还有一锭银子。 “大夫,求您救救她。” 贺楼家的小公子也学会求人了。 许大夫笑道:“公子还记得第一次去医馆的时候吗?” 烛光不合时宜地晃了一下,贺楼伏城低垂着眼,盖住了丝丝缕缕的虚色。 “记得。”贺楼伏城应道。 敢做敢当,这点勇气他还是有的。 贺楼伏城第一次去医馆的时候,他的阿摩敦已经在床上沉疴多日。 不是他不想去请大夫,而是贺楼府里三层外三层都不许西院的人出去。 贺楼伏城发了疯似的砸东西,闹出不小的动静,合着西院几个忠心奴仆,张牙舞爪地从西院一直打到了贺楼府门前。 这才有机会去请大夫。 “那个时候,公子才这么点高。”许大夫打趣道,“一晃这么些年过去,公子也会服软,可见是有心上人了。” 许大夫没继续说下去,那次贺楼伏城把他的医馆掀得天翻地覆,往桌上扔出一锭银子,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贺楼府。 “罢了罢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许老拈着张方子,说道:“这丫头,只少要躺个七日,才能下地。” “屋里多备点火炭,换药的时候别着凉,那就更糟罪了。” 贺楼伏城点点头,将桌子上的方子收了起来,说道:“多谢。” 屋里的下人换好了药,鱼贯而出,许老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说道:“时候不早了,老朽先走了。” “这您一定收下!”贺楼伏城抓起桌上的银子,塞在许老的医箱里。 “上次那女娃娃已经给得够多了。”许老把银子推了回去,说道。 这孩子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许大夫走出贺楼府,长叹一口浊气,这两个娃子前路可不好走。 贺楼伏城将许大夫送出府去,一个人站在风里。 崔龄没来之前,贺楼府没有人想出去,这里有得吃有得住,还有工钱,月里还能赋闲一两日。 可是崔龄来了以后,贺楼伏城第一次听见有人想搬出去。 贺楼伏城不懂,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在这里他们也可以过活。 西院虽然是他做主,保不齐像今日这样,有人把手伸过来。 大概崔龄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反正他即使搬出去住,也斩不断身上流淌的血,只能一辈子折在贺楼府。 但是七娘怎么办? 不容他细想,房里一阵骚动打断了思绪。 贺楼伏城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七娘折腾着双手,拉过被褥盖在身上,像是受惊的野兔手脚并用地遮掩着什么。 “怎么了?”贺楼伏城问道。 七娘撑起半个身子,又重重地摔在床上,前胸砸在木板上,疼得眼眶湿濡。 “公子,我还是回我那屋吧。” 被人看到又得说闲话了,到时候再走今日这一遭,她可只有一条命啊。 “今夜就睡这。”贺楼伏城把人往里头挤了挤,坐在床边说道。 “啊?”七娘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受到背后升起一道灼热的目光。 背上盖着的被褥轻了几分,七娘把头埋在臂弯里,说道:“公子别污了您的眼。” 贺楼伏城笑道:“以前练武的时候你也没少见过我皮肉绽开,怎么不怕污了自己的眼。” “那是公子长得俊,怎么都是好看的。”七娘心直口快地说道。 “疼吗?” 锥心刺骨的疼已经过去,撒上药粉的地方劈里啪啦的炸开来,连同针尖扫过指腹般的瘙痒。 “不疼,凉飕飕的,还有点痒,我自己够不着地方。” 疼,咬咬牙还能忍下来。 痒,勾的心里毛毛的,怎么也忽视不了。 当手触及不到的时候,更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贺楼伏城敲了下她的脑袋,说道:“她们打你,你就让家人打,傻不傻啊。” “我反抗了啊,”七娘说道:“然后肚子上挨了一脚。” “打架的时候,人一多千万不能顾头不顾腚......” 七娘絮絮叨叨地念着,贺楼伏城坐在边上,晦暗不明眸子里跳动着烛火,时不时应两句声,又够她唠起来。 等身上的精神气耗光了,就趴在里头,垫着胳膊沉沉睡去。 贺楼伏城从不吃哑巴亏,今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二夫人竟然敢拿七娘试探他的底线,那她的底线又能到哪呢。 贺楼伏城冷笑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了,在写了,圆房过后就是现在的时间线。
第30章 第 30 章 七娘躺在床上半个月,头一天晚上枕着胳膊睡过去,后半夜手臂麻得睡不踏实, 而后夜里全靠贺楼伏城帮她翻身,一时间七娘吓得身子都软了。 许大夫没拿那锭银子,贺楼伏城将它分给了进来伺候的丫鬟,让她们好生照顾。 贺楼伏城新开业了一间酒楼,思来想去还是把赌场和酒家分开,两家开在不同的地方。 赌场闹事的人多,他不想生意上的事太过复杂。 结果不出他所料,赌场一开,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 官府虽然睁一眼闭一眼,但内里还要他自己来。 佃户那头有几个年轻懂事的,想跟他出来混,贺楼伏城带着他们打了一场。 一拳打得开,免得百拳来。 生意上的事,贺楼伏城亲历亲为一个月的光景,船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只是在皇城里走动未免要更加小心,跟在贺楼伏城身边来钱快,比在地里忙活一年的收成都要好,哥几个商量了一下也留了下来。 贺楼伏城把他们带进贺楼府,平日里做些跑腿的事。 七娘困在院子里,这几日贺楼伏城准她下地了,院子里时不时来几个人,脸看着陌生。 还有东院的人跑过来,问她能不能来西院做事。 不过这事一般都是管家负责的,七娘一脸迷糊地摇头,人都求得跪下了,还好春财带着人进来把人劝走了。 人前脚刚走,贺楼伏城后脚就回来。 七娘起身迎他的时候蹭了一下后头的伤,疼的龇牙咧嘴。 “坐下坐下。”贺楼伏城说道。 “公子,这不合礼数。”七娘还是站了起来,拄着个拐。 “在我面前不用这些东西。” “不行,您是主子,我是个下人。”七娘紧张地捏着手。 那夜许大夫让她喝了麻沸散,脑子晕乎乎的,像是回到从前一样。 可是麻沸散也只够一个晚上。 有些时候,贺楼伏城真想回到那日,赏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以后说话再怎么生气,都要经过脑子。 贺楼伏城说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在屋里逛了一圈就走了。 七娘踉跄地走了几步送送他,贺楼伏城跨过门槛,这点七娘现在还做不到,只能目送他去。 没过几天,贺楼府的四夫人疯了。 贺楼府的人都看见,四夫人手里拿着根树枝,逢人便说这是老爷送她的金钗。 谁也不知道四夫人怎么疯的,但她疯了又是意料之中的事。 四夫人前几日便神魂不定的,总说看见一个小孩在府里晃悠。 这府里的孩子都长大了,就连小公子都到了及冠的年纪,哪还有小孩。 前些日子,五夫人还和四夫人见了一面,但没说两句便被赶出来了。 贺楼老爷知晓四夫人疯了,说,疯了便疯了吧。 二夫人拿了个主意,家丑不可外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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