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啊,我见你一个人住,也怪冷清的。”王婶不好意思地说道。 “来来来,王春,”王婶招呼着那男人。 五大三粗,浑圆的腰膀子,说得好听叫将军肚,说得难听,跟猪似的。 “这是我侄儿,约莫跟你一个年纪,你若是嫌新屋冷,就让他去帮衬一下。” “行,王婶回见。”七娘耐着性子将话听完,打算合上门。 贺楼伏城只是在屋里待了一会儿,便觉得艰苦难熬,起身去找七娘。 “诶!” 门板遇上了些阻力,王婶扒住了门,嬉皮笑脸道:“七娘我这说了半天,也不打算请我们进去坐坐。” “改日,改日。”七娘敷衍道。 “你这妮子真不懂礼数。”男人开口道。 一柄扇子卡在了门中间,七娘双拳敌不过四手,门板拉拉扯扯中被推开了大半。 七娘一屁股坐在地上,男人跨步进来,一副登堂入室的样子,扇子掉在地上也不管,径直伸手想去扶她。 王婶如愿地看到了一墙之隔的景象,两张木凳子摆着屋前,除此之外多的什么也没有,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 这么大间院子,一个人住,真是太可惜了。 像她那座院子,足足挤了五户人家。 屋里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眨眼间还没看清容貌,便将自己的侄儿踹翻在地。 “七娘,没事吧。” 男人没理会她,伸手去扶七娘。 七娘的手自然而然地握着他的手,借了些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男人似乎没有看见王婶,忙着帮七娘拍去身上的尘土。 “七娘,这屋里咋还住着人呢。” 窜出这么大个头的男人,王婶吓傻愣在原地,对着贺楼伏城上下打量。 “我没说屋里没住人啊。”七娘的声音里满是不高兴。 贺楼伏城眼神微沉,鄙夷地看向地上的男人,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纸皮球坐了起来。 “娘,这跟说好的不一样!”男人嚷嚷了起来,引得邻里侧目。 先头说是侄儿,开口却叫娘。 贺楼伏城侧了一眼地上撒泼打滚的男人,道:“莫不是个傻子。”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在了王婶肩上。 “好赖不知,你也是个养小白脸的。” “一个男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围上前来的人多了起来,七娘脱了件外衣,盖在贺楼伏城的头上,免得被人认出来。 “王婶,看也看了,快带哥儿回去吧。”七娘拉着她劝道,手里又塞了块碎银子给她。 盖头下的男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高大魁梧的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处安放。 如若露出深邃的五官,鲜卑人的面庞让有心人看了去。 王婶得了意外之财,拖着儿子骂骂咧咧地走开。 邻里附近都知道王婶整日张罗着给自己的儿子找门亲事。 王春却是个时醒时懵的傻子,上一刻还人模人样,下一刻就像个孩童般哭闹起来,吓跑了多少姑娘。 估摸着这次看上了七娘独身住,谋划起生米煮成熟饭的勾当。 得亏家里有个男人镇着。 贺楼伏城一进屋,就将头上的衣服拿下来。 他像什么? 一件没有人要的粗大垃圾。 七娘藏着掖着,怕他出去丢人现眼。 “公子,这可吓死我了。”七娘捡起地上的衣服,又穿了回去道,“外头乱,您可别让他们瞧见。” “今日得亏公子在。” 不然她就要把那男人揍成猪头。 在贺楼府,出了事七娘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贺楼伏城。 许久没在外面生活,七娘还保留着小时候解决事情的方法。 “那姑娘怎么报答?”贺楼伏城挑眉问道。 七娘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清了清嗓子道:“奴无以为报,公子若不嫌弃,奴愿以身相许。” 贺楼伏城愣了一下,七娘以为他被自己的孟浪之语吓到了,连声道:“公子恕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子,你要遭老罪了。
第46章 第 46 章 “公子,别闹了。” 贺楼伏城总是喜欢糊她一脸口水,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外头。 以前没觉得怎么样,今天倒是有几分心悸的感觉。 是被吓着的吗? 七娘不肯承认是被吓的,多丢人啊。 那是因为什么? 水蕴氤氲的眸子像是下了什么迷魂药在里头,把七娘看呆住了,伸手就去擦过眼角的冰凉。 是他没本事,又没钱,以前不是这样的。 贺楼伏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和七娘之间总觉着隔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贺楼伏城削尖了脑袋也过不去。 现在,七娘似乎知道他在忧虑什么,那堵墙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院子里住着一个胡人的事,还是被知道了。 七娘以为给了王婶银子,她就会守口如瓶。 毕竟只有她见过贺楼伏城的样子。 街上最近的铺子都不肯卖予她东西,手里的银子似乎成了几块破烂石头。 打南边来的卖货郎与她做生意,偏说是胡人的东西,压低了价,算准了七娘卖不出去。 这些事七娘都没与贺楼伏城说道。 家里的米缸也快见底了,竹筒插在薄底的米堆上,站不住跟,滚到了一旁。 七娘什么也没说,却都写在了脸上。 贺楼伏城已经心底有数,这个家遇到了些麻烦。 他帮不了七娘什么,手上理着丝线,一缠一绕,好像在理着他的思绪。 “公子,”七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声道:“厨房里还有些米,能撑一阵子。” “嗯。”贺楼伏城应道。 七娘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思绪似乎不在这间屋里。 一阵子是多久,七娘算不好。 是月,夏雨瓢泼,天好似破了个窟窿,疼得直往地上砸雨。 七娘抱着米缸罐子,跑遍邻里都没有人愿意卖给他们。 不仅如此,三里地内的铺子都传开。 她与公子已经三日滴米未进,无论如何她今日定要弄些吃食回去。 浑身湿透,怀里拥着的米罐子也沾了水。 只要能买到就好。 “走走走。” “家里还养着个胡人。” 七娘不懂,胡人和汉人不都是人吗? 看准了一间米铺,冲过去,把罐子插进米堆里,无论多少抱着满罐子的米发疯似的往回跑。 这种事无异于杀鸡取卵。 好的是这几日的口粮有着落了。 坏的是七娘带着浑身伤痛回去。 只要她和贺楼伏城在一起一日,这种人人喊打的日子就要过下去。 “七娘,不要再干这种事了。”贺楼伏城扯断了手里的丝线道。 这几日卖货郎都不愿与她做生意,绣品搁在桌上,打头的便是寓意美好的鸳鸯戏水图。 美丽得像他,也如同他一样是废物。 七娘没有说话,将碗盖过脸。 “七娘!”贺楼伏城厉声道。 从小到大,贺楼伏城都由着她,就算发脾气都不是冲着她。 “公子,不饿吗?” 疾风快拳,打在了一团软棉花上,两者都觉得无力。 “快吃吧。”七娘放下碗筷,道:“公子,只要能活下来,去偷去抢都无所谓。” 人之初,性本善。 七娘头一次读到孔夫子的之乎者也的时候,只觉得狗屁不通。 人都快饿死了,还管那么多呢。 “公子,七娘吃完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贺楼伏城说道:“下次我去。” “公子,切莫玩笑,七娘是汉人,左右不过挨一顿打,又不是日日如此。” 换做是贺楼伏城,打死一个胡人,非但无罪,还有嘉赏。 “七娘,放弃吧。”贺楼伏城发出了腐朽老者沉重的长吁短叹。 “公子让七娘放弃,是想让七娘愧疚一辈子吗?” 七娘一句话,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在他不知道的时日,七娘又变得陌生起来。 胆小怕事的七娘好像留在了贺楼府,带着他逃出来的七娘,是他从未见过的人。 “公子放心好了,七娘一身反骨,定不会放弃。撑过这阵子,就会好起来的。” 确实,在贺楼府的时候就跟着他对着干了。 他现在是个累赘,什么权利的都没有。 皇帝将皇城封得严严实实,只要是出城的胡人都会抓去下牢狱。 最后第三把火,烧进了家门。 只要抓到一个胡人,重重有赏。 火光蔽月,马蹄声震耳欲聋,扬起的尘土如同一张无形的网,铺天盖地将这间小院围住。 刀枪剑戟的声音,嘈杂的人声,充斥着脑海。 一切都来不及反应。 门板被官兵踹开来,蛮力将两人分开,那股力量似乎将什么破开,强行取走了另一半。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 撕心裂肺的哭声,将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抓我吧!我是胡人的走狗!” 七娘胡乱的喊着,跟着队伍追了出去。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七娘。 院子如愿以偿地剩下她一个人,一切都完好如初。 除了那扇被破开的大门,没有了公子。 七娘去找了掌柜,现在他包下了贺楼伏城一部分生意,自然也接受了贺楼伏城的人脉。 账上的钱都被掌柜拿出来疏通门路,盘下店铺,实在余不出一分钱。 街上没有了胡人的店铺,余下的都是汉人开的铺子,冷清了一半。 生意前所未有的好,谁都是受益者。 七娘也是,本应该不好出手的宅子也卖了个好价钱。 掌柜的说,他们放人条件是待价而沽。 如同奴隶市场上,一人出一个价格,价格高的便活下来,价格低的就算命不好。 还差一些,还差一些。 七娘抱着怀里的银子,警惕地看着街边的行人,实在不行就去抢吧。 石子路上跪着一个姑娘,摆着张歪歪扭扭的大字报,不用看,不是卖身葬父就是卖身救母。 离了贺楼伏城,她似乎也该想想去处了。 贺楼伏城被收押在狱,地牢里阴暗潮湿,不问日月。 或许这一切从洛水为誓就是错的。 胡人不会闯进中原,他也会生活在草原上,父亲不会变心,母亲不会无故而亡。 贺楼伏城并没有待太久,因为他的死期来得很快。 狱卒将他带到郊外,刀锋露出嗜血的锋芒对准了他。 举起落下,人头落地,七娘是不是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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