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道去宁城,然后你和那谁,安鱼合谋,前后伏本王是吗?" 他使了個眼色,一个胡人将满身是血的薛暝从帘后丢了出来。薛凌看罢一眼,站着没动。 拓跋铣笑道:“新欢旧爱,反正你多,也犯不上为了这么点跟我翻脸对吧。” 薛凌道:"那两个姓霍的,你放一个走吧,他们不是我的人,他们只是为了跟着我杀沈元州。 这个节骨眼儿上,杀了沈元州,对你总是有好处的。" 拓跋铣毫不迟疑:“我过平城,他们就走。” 薛凌上前扶了薛暝,什么也没说转身离了帐子,回到自己住处方道:“他们动手?” 薛暝从怀里拿出水囊道:“也不是,我离他太远,没能够挟持。我看这里还有些,丢了可惜,明天咱们也去不得了,能捡一点是一点。” 薛凌没伸手接,撇开脸问了伤势,薛暝只道是“皮肉伤,无甚要紧”,复含笑将水囊放到薛凌怀里,道:“怎么,忽然成了这样,来的是谁。” 薛凌呆呆握着水囊,半晌笑道:“谁知道呢,忽然就成了这样。”又问底下人如何,薛暝道:"当时有人在近处,但事发突然,也没到搏命的地步,我怕贸然发令唤出来,白白送命,就没喊。 你走后,我又被困在那,没与他们细说,咱们今日回来的又晚,这事儿,他们大概只知道出了意外,但并不知道具体经过。" 薛凌听他说话吃力,身上鲜血还没干透,随手将水囊扔到了桌子上,叹了声气道:“我看看。” 薛暝还待推迟,薛凌道:“生死难料,咱们各自担待点吧。” 薛暝点头,解了外衫,才看见里面胸口后背破了好几道,薛凌嘲道:“那狗怎么回事,还要特意找件好衣裳给你糊上。” 她凑近些许看了刀口,赌气一般:"真是怪,不像是死手,你怎么没死,就算打斗中侥幸,事后他也该将你剁了。 我又不能与他如何。" 她转身去找行囊,边走边道:“咱们来时不是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药没有。” 薛暝忍痛跟上去,轻道:“有的,我来找。” 薛凌停步,既没去找,也没回头,薛暝生疑,才见她肩膀抽动,貌若在哭。 他心中酸楚,轻道:“无妨,养几天就好了。”还不见薛凌回头,又凑近些许,道:“我骗他的,我说你的东西都是我在收着,我藏在了原野上,我若死了,你无凭无信,根本近不到沈元州身侧,他不能取我性命,皮外伤尔,养几天就好了。” 薛凌呜咽难忍,回头来狠道:“有药没有,见血封喉那种。”天下之大,总有毒物能使人顷刻毙命,陶弘之那就有。 她问薛暝:“有吗,我们带了吗?有吗?” 薛暝摇头,道:“确备了一些,说见血封喉,勉强称的上。” 薛凌等不得他说完,道:“是吗,在哪,有多少,现在给我,全部给我。” 她气的发抖,薛暝试探抬手,安抚道:“有是有,但他现在肯定有防备。何况,就算能得手,你也走不了。外头有千军万马……” 薛凌不由分说将他手挡下,恨恨转头,道:“全部给我,总有一天我要用上。”未必不能先杀了拓跋铣,沈元州那头还能再想办法,总能有办法。 薛暝道:“可是,三天之内……” 薛凌吼道:“你先给我。” 薛暝无奈,道:“没放我这,明日再拿与你吧。” 她勉强罢休,抬手飞快擦了眼角,生硬道:“你不用担心,就算开不了城门,我也会将你送走。” 薛暝不置可否,另问:“晚间来的是谁?” 她好像回忆了很久,眼眶泪水都蓄满,薛暝不忍,想说算了,薛凌再擦,木然道:"谁都不是。 他不给我开门。" ----
第1050章 洗胡沙 她复转身道:“你好歹去换身衣裳,一直站着干什么。”死不了都是小事,甚至于,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薛暝低声称好,薛凌垂头行至床榻处,坐上去又沉默良久,人要往被褥间倒,忽觉这两日睡的床榻腥臭味甚浓。胡人的东西,多为皮毛,偏前两日不觉,这会才开始难忍。 辗转数回仍睡不下去,只能复坐起来,一番折腾头发在脖颈处扎的人分外难受,她伸手,想悉数挽起成髻舒服些,摸到脑袋顶上,发现那只石榴钗子好像不见了。 又左右摸了两下,确定是没了,应是来回马跑的急,不知掉在了哪,方圆皆是蒙蒙草色,不放百八十条狗去寻,铁定是找不回来。 算不得贵重东西,只掉在这个时候,无异于火上浇油,薛凌愤恨起了身,急走几步要出帐子,薛暝从无声处冒了出来,身上倒已干净,唯脸色惨白问:“怎么不睡些时候。” 她不似那会脆弱,冷道:“睡不着,出去走走。” 薛暝道:“也好,方才周遂说旁余人都没睡,若是……”他想薛凌这会断不能成眠,劝说无益,不妨先去处理些事,等心绪好些再睡不迟。 果然薛凌打断道:“我去看看,你自己歇着。” 这个旁余人,不用薛暝多说,亦知是霍姓二人。她看了两眼薛暝胸口,应是上了药,再无血迹冒出来,另道:“留神些,那狗不好骗,下次没好运了。” 薛暝仍道无碍,薛凌叹气出了帐子,看天上星月已退半数,估计不多时天就要亮了。 进到霍姓二人处,两人甚急,连问数声出了何事,薛凌看见二人衣衫齐整,再看桌上茶汤色淡如水,猜二人也是一夜未睡。 吹得一阵夜风,人又清醒了些,坐下之后,薛凌寥寥说了大概,隐去鲁文安名姓,道:“他是我父亲旧属,瞧着我长大的,然我属实不知他在这,可能真如拓跋铣所言,上天帮他。” 霍知道:“这真是始料未及,非姑娘之过,只是事到如今,姑娘看……咱们……如何是好?” 薛凌没立时答,他又缓缓道:“姑娘看,那位安鱼可会开门?” 薛凌垂头,道:“他不会开。” 相逢不巧,她又惊又怕,来不及遐想儿时岁月,分别之后,还连羞带愧,好像坐到这,才生出些许暖意庆幸,原来鲁伯伯还在。 那会想了些什么?竟是惶恐不能自拔,沉溺于京中往事,甚至不是苏府,而是去岁至今这段光阴,区区一度春秋,将平城十几年岁月碾压的尸骨不存,半点浮不起来。 她的鲁伯伯定要问这几年如何,这几年如何,这几年如何啊? 这几年……这一年……这一年……这一年……这一年就是她阴谋阳谋,杀人放火,终于推得拓跋铣兵临平城。 那座城一直在那,风雨未衰,水火复存,她不肯进。 她看到霍知,方能勉强从这一年泥沼里挣扎脱身,这条绳上原不止她一只蚂蚱,分明人人都在跳脚,天塌地陷,算不到她头上,何况,她快要跳到最后了。 她终于得以将儿时薛凌勉强捞出点滴,柔和笑道:“他从来就没给我开过门,这会又怎么会开。” 往些年误了回城的时辰,门就关了。她叫破嗓子也是叫不开门的,她知道鲁文安肯定可以,可惜鲁文安总是说有地儿能绕,辛苦点爬个墙就回了。 旧梦难续,才起了個头,霍晓急道:“那你我只有三日,如何走的掉?” 霍知反笑道:“姑娘定是另有安排。”又推了茶水给薛凌,道:"此一时彼一时,既是姑娘陈年旧识,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这城,本就是守不住的,沈元州一无援兵相救,二无粮草相送,安鱼执掌一城兵马,有道是少则逃,不若则避,退,未尝不勇也。 就算没有姑娘,退往宁城也是迟早之事,他早些退,原是两全其美,既存了你我,亦可少伤些将士性命。 兵法有言,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他既是老将,该明白这个道理,姑娘劝他几句,定能叫他拨云见雾,如此瞧来,未必不是上天帮着咱们。" 薛凌淡淡笑道:“天下道理千万条,谁知道他要听哪条,兵法还说死地则战,如今平城死地一块,你又知道他会退。” 霍知道:“事态紧急,恕在下直言,若有冒犯之处,姑娘不要见怪。”他指了指帐外:"姑娘方才在外应瞧见了,再过一俩时辰,天就要亮了。 按昨前两日来看,胡人应该有动静准备去攻城,这会还没听见声音,在下猜,今日不会有攻城之举,也就是说,拓跋王断定这城门要开。 我兄弟二人昨夜不在场,不知姑娘与那位安鱼究竟旧情几何。只是,这两日瞧来,拓跋王识人甚明,他既如此决断,在下冒昧,您与安鱼……有父女情分。" 薛凌脸色微变,霍知了然,续道:"如此正好,万事开头来,聚兵不易,不然,也不用你我费尽心思筹谋。 所谓谋者,拥势方能成。我记得,平城有精骑三四千,营兵三四千,姑娘何不劝他早些带兵往宁城,等咱们再去,便不是无根之萍了。" 回忆拼拼凑凑,好像能哄得鲁文安去,又好像不能,她拿不定主意,并不笃定:“伱又知道他会去。” 霍知笑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之深远,于情他该助你。于理,良禽择木而栖,姑娘是成大事的人,他该助你我。 看薛凌并未应下,霍知又道:"我随姑娘之前,白先生交代,姑娘文韬武略,要我二人诚心辅佐。 如此,姑娘应熟千秋史,亡秦之时,楚汉相争,楚王欲斗力,汉王回曰斗智,楚王欲烹汉王父,汉王回曰兄分一杯羹。 后楚王兵败乌江,汉王登基汜水,是为汉高祖也。何以如此? 项伯者高见,天下事未可知,为天下者,不顾家。" 他轻柔取过薛凌茶碗,倒出里面凉茶,提壶续了新的,笑道:"我兄弟二人与姑娘底下一干人等……性命不足贵,天地蜉蝣罢了。 只是这天下事,于姑娘,已非不可知,仅仅是棋差一子尔。"那碗新茶无声推至薛凌面前,霍知温声,如碗里飘散开的濛濛水色。 “姑娘可要,落子无悔啊。” ----
第1051章 洗胡沙 薛凌伸手,在茶碗处将拿未拿,犹豫许久仍没端碗,道:“他往年倒也和我……和我,实际他很固执的,我未必能劝他。” 霍知忙道:“拓跋王断不会许姑娘前往为说客,如果姑娘信得过在下,不妨遣我前往。” 薛凌看他道:“我跟城里几个人,有生死帐算,你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我可说不准。” 霍知哈哈笑道:“咱们在这,同样生死未知,挪个埋骨地而已,天涯何处无青山。” 旁儿霍晓道:“我也去,多个人多個照应。” 薛凌道:“你去不了,你二人不能同时离开,我问过了。”她更信任霍知多些,此人能言善辩,且觊觎平城兵马,定会不遗余力,真能劝得鲁文安避开,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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