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正常的卫遐在这里,他方才应该会高兴地将她抱起来,放在琴案边的椅子上,神采飞扬地说:“可是我就是想弹琴给你听。”绝不是像现在低声下气地说什么“服侍陛下是我的本分”云云,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这种刻意小心的样子。 可是,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琴声很快响起,一如既往地优美动听,但是乐璎完全没有听进去,她一直盯着他的手,想着先前林桑梓说的话:“如果心脉九处穴位被封,只需轻按右手指腹的第三指节,对方的身体应该就会所反应。” 她想,卫遐忽然生病,真的是他自己封了心脉所致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骗过她了,忽然又开始在她面前伪装,又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白天问他时,他选择回避,以她对他的了解,是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了。 她想得入神,忽然听到卫遐的声音:“璎璎,璎璎……” 她一瞬回神,才发现卫遐已经弹完了一曲,望向她这边。他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等待她的夸赞。眼下这样的神情,才是卫遐正常的表情。 可是在她回头的一瞬间,他似乎发现自己的神情不太对,迅速将笑意敛去,换了谦恭的表情:“陛下觉得我弹得好听吗?” 乐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走到卫遐面前,道:“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手?” 卫遐将手掌举起,疑惑道:“我的手,怎么了吗?” 乐璎道:“卫遐,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在公主府的梅林给我弹琴,被琴弦割伤了手指。” 卫遐的目光一瞬茫然,他第一次给她弹琴时割伤了手指,他当然不记得有这回事。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记不记得并不重要,乐璎说有那就是有。他低声道:“我当然还记得。” “我还特别为你包扎伤口。”乐璎握住他的手,摩挲了两下,然后朝中指的第三节指腹按了下去:“我记得当时伤口就在这里。” 卫遐额前青筋暴起,吐出一口鲜血。 他自己用银针封了心脉,虽然身体弱了些,并不伤根本,日常也并没啥感觉。可乐璎这一指按下去,牵动银针在心脉间翻腾,一时之间剧痛难忍,冷汗直流。五指抓在琴案之上,竟将木制的琴案生生拍碎了,人也跟着跌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乐璎不料林桑梓说的“有所反应”会是这么剧烈的反应,早已脸色发白,神情仓惶,声音已带了哭腔:“卫遐,你怎么样?” “对不起,我不应该按那里的。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她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求一个结果。他已经将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她也早决定从此再不怀疑他,全心信任他。她要与他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他喜欢演戏,她就陪他演就好了,从前都是这样,不也都过来了吗? 泪水夺眶欲出,还没落下就被温柔的指腹擦去。紧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落入熟悉的怀抱之中,卫遐抱着她,低声道:“璎璎,你不要哭。我没事,不疼的……” 卫遐本来是有些郁闷的,她果然是和他有仇,好死不死非要按恰好按在那里,他没病也能被她搞成真病了。可是看到她热泪满眶欲下的样子,他一瞬间忘了疼痛,忘了什么话本子,更忘了什么“病美人”的人设。他心里只想着,他一点也不想再看她流泪。 卫遐这般包裹着她,宽慰着她,倒是让乐璎重新找回了熟悉之感。她伏在他的肩头,心想,不管他出了什么问题,在想什么,他始终还是那个深爱着她的人。他们才新婚,她可以给他更多时间的。 卫遐感觉到怀中人逐渐平静了下来,心脉的疼痛也慢慢舒缓下来。他终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乐璎为什么会恰好按到那么关窍的地方?她是不是开始怀疑他了?毕竟,根据他过往的情报,燕国公主敏锐多疑,并不是那么容易欺骗糊弄的人。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同时他感到怀中的人站了起来,将他推开了些。 他想:“完了,她要和我摊牌了。”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解释心脉的事情。 谁知,乐璎又扶着他站起来,轻声道:“卫遐,今日我累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卫遐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连忙点头道:“好。” 也许只是凑巧,说不定那天他确实是弹琴伤到了那里。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所以疑神疑鬼,他想。 洗浴之后,两人再次躺在床上。今日的乐璎并没有像昨晚那般主动贴着他睡觉,只是一个人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里,更没提行房之事。卫遐本该一身轻松,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一会乐璎就被他吵醒了:“你还不睡吗?” 卫遐也不知道今日为何就是无法入睡,见乐璎被他吵醒了,情急之中慌乱道:“我…我就是想问一问,陛下今日可要我侍奉?”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男女之事。就算他们已婚,从前他是怎么侍奉也毫无印象。如果乐璎真的有意,他可真是骑虎难下。 乐璎道:“侍奉什么,你不是还病着吗?先好好休息恢复元气,等身体好了再说。” 卫遐本该松一口气,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又总觉得有些遗憾。 乐璎很快又入睡着了,他凝望着她的睡颜,最终主动贴了过去,用左手搂着她,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胳膊上,将她的左手与他右手十指紧扣,这才进入了梦乡。 他想,她是他妻子,他要抱着她睡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的第一天终于写完了。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第91章番外:失忆篇(6) 第二天早上卫遐清醒之时,怀中人已空了,想必乐璎已经去早朝了。 起身之后,宫女照旧为他备好早膳。他看到一旁的桌子之上放着一只正冒着热气的白瓷药盅,散发着阵阵苦味。 他问道:“这是什么?” 浣碧答道:“殿下身体不适,这是昨日齐太医开的药方,御药房刚刚送来。陛下临走之前交代,让您今日务必按时服药。” 卫遐怔了下,他差点忘了生病要吃药这一茬。他想起昨晚御药房也有送药过来,只是他当时装睡没喝,后来乐璎回来,直接传了晚膳,没提要他喝药的事,只是今日又为何叮嘱他吃药。 不过,这样也好,最少她现在还没怀疑她。 他打开盖子,闻了一下药味。齐太医开的这副药方以稳健为上,属于有病治病,无病补身的那种,喝下去有没有用不好说,但是肯定不会有害,他也就端起药盅,都喝了下去。 早膳之后,他提出自己要出宫逛逛。 果然浣碧没有说什么,出门吩咐内侍为他准备马车。马车一路驶出宫城,到了燕都坊市最繁华的坊市,卫遐命车夫在路口停车等待,自己下了车,他穿过三条街道,进了一间客栈,他点了一壶茶,一边品尝,一边窥探周围动静。 半刻钟之后,发现乐璎确实没有人跟踪他。这与他的记忆中,走到哪里都会跟着几个“蛛网”密探的境遇完全不同。 他喝完了茶,又开了一间上房。等他回到大街上时,已经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衣服,面部也乔装易容了一番,在腰间插上两柄弯刀,看起来就像一个江湖浪客一般。他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联络地点与名单联络从前安插在燕都的隐盟密探,可是等他将记忆中的地点全部踩了一遍,最后竟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就好像他从前安插的下属全都消失了一样。 这些人,是活着还是死了,是自己安排撤离了,还是全部暴露,落入了乐璎的手中? 他失忆的时间究竟有多长,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个人穿行在燕都的大街小巷,竟是茫然了。 他最后向自己曾居住的燕都行馆走去,他记得他曾经医治过馆首母亲的眼疾,因此对方一向对他颇为关照,也许馆首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情。 他到了行馆门口,微微一惊。从前冷冷清清的院子如今已扩建了十来倍,几乎将一整条街道占满。门口的车马装载着来自七国各地的货物,商人们进进出出,将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行馆的馆首倒还是没有换人,只是人胖了些,也精神了许多。想是生意大好,万事顺心的缘故。 经过乔装之后,他的面容已完全看不出原先属于卫国公子的秾丽秀色,倒也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他混在人群之中,走入行馆,问道:“老板,可还有新的客舍?” 馆首笑眯眯地招待远客,热情道:“有,有。不过住在我们这儿,需要先登记。客人是从哪国来?来燕都城是为了干什么?经商,求学,还是做其他营生?” 他忽地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脑子,现在只有大燕国,没有其他六国了。我的意思是说,说在七国统一之前您是哪个国家的?您知道,现在七国统一未久,总是有其他国家的贵族不甘心失败,派出刺客过来刺杀我们燕国的女帝陛下……” 卫遐一瞬间感到全身的血液冰冷:“你说什么,六国都没了?” 馆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对啊,半年之前,七国就已经完成统一了,这可都是我们燕国最伟大的女帝陛下才能做到的光辉伟业。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吗?” 卫遐声音艰涩:“我……我最近半年都一直在山上学艺,不知道外面的事。我是卫国人,卫国既灭,那卫王如今如何了?” 他本意是打听一下自己父王的事,他少时离家,之后与父亲并不亲近。但他小时候,父母感情还算不错,父王也对他很好,心中始终有一份孺慕心情。 谁知,馆首叹息了一声:“你是问卫国的那个昏君卫遐吧,听说在卫国都城城破的时候他就自焚而死了。真是可惜了,两年前从前他在燕国当人质的时候,还是挺仁善的一个人,我母亲的眼疾还是他帮忙治好的,只是没想到后来回国继位之后,竟然成了一个昏君。还好,我们女帝英明神武,不然这天下还不知道被他霍霍成什么样子了……” 卫遐惊异如同五雷轰顶,他张大嘴巴:“你说卫遐死了?是乐璎杀了他?”如果卫遐死了,那么他是谁? “对啊,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馆首看了看他失魂落魄的表情,又看了看他腰间悬的刀剑,瞠目结舌道:“你是卫国人……你不会是想要刺杀我们女帝陛下的刺客吧——” 那馆首忽地大喊起来:“来人啦,有来自卫国的间谍混入行馆了,他想刺杀女帝。来人,抓住他……” 卫遐没料到这馆首脑补能力这么强,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先喊人来抓他。不过,其实馆首说得也没错,他确实是来自卫国的间谍的没错—— 馆首喊了一嗓子,行馆之中人人都朝他看了过来。行馆本有武士维护治安,听得馆首号令,一同向他攻了过来。卫遐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解下腰间弯刀,刀鞘横扫,将阻拦之人击退,一边身影游移,迅速朝行馆大门外突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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