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尚宫惊恐地“啊”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跌去。她一手捂住颤抖的双唇,另一手哆哆嗦嗦指向女尸,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这女尸不是旁人,是景阳宫的掌事姑姑,这两日伺候苏吟儿的领头宫女。 陆满庭:“认得她是谁吗?” 催尚宫急急点头。 陆满庭又道:“剩下的宫女,全部拉去玄武门砍了,尸身扔到乱葬岗。” 屏风外响起暗卫的应答:“是!” 催尚宫瘫坐在地上,惶恐地瞪大双眼,所有想要解释和求情的话全部堵在喉间。 陆满庭冷笑,眸底的戾色如排山倒海般袭来,骇人的狠辣尽显。 他将她踩在脚下,踩住催尚宫发疼的心口,如同踩死一只毫无抵抗力的蝼蚁。 他一字一句,皆是疯魔。 “我让你们看着她,没让你们给她吃冷的饭菜,更没让你们欺负她!” 脚下稍稍用力,一口鲜血从催尚宫的口中吐出;再用力,是肋骨被碾断的声音。 他冷冷地拂袖,给催尚宫留了半条命——“滚!” 要死不活的人庆幸还活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认错,谢过恩后,扶着墙头退下了。 陆满庭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拿出一个血红色的玉镯子细细端详。 这玉手镯产自西域,色泽莹润,极为稀罕,在吟儿的皓白手腕上戴了许久。 他着迷地摸着玉手镯,那细腻温滑的手感,似极了她莹润如脂的肌肤,被他轻轻一触,浑身泛起不受力的红。 他将那玉手镯虔诚地放在唇下,似亲吻、似安抚,那清朗的眸底尽是扭曲的痛楚。 终有一日,他会为她亲手戴上。 * 回了军营,金少兴匆匆地跑去找陆满庭。 “好消息,安国君!” 大理寺正卿那几人终是坐不住了,许是担心被一窝端泄了财富,连夜命人将金矿里的金子运出青州县,一车一车的,装了整整十来辆马车呢! 陆满庭放下手中的案卷,根根分明的眼睫毛轻眨。 “收网。” 太好了! 收网寓意着马上就可以回京了。 果然,不多时王将军就得到命令,将余下的叛军抓去偏远的巴蜀充当劳力。金少激动地搂住王将军的肩膀。 “要不一起回京?趁着陆叔大婚,哥几个喝几杯?” 王将军意味深长地斜了金少一眼:“你真不知道?” 金少:“知道啥?” 王将军一把拽过金少,将他拽到无人看守的后山处,特意支走随行的侍卫,确定周围没人了,才压低了声线。 “苏小姐被皇上抢走了,就在安国君领兵出城的那晚!” 金少一怔:“开什么玩笑?” “这种事还能开玩笑?!”王将军给了金少一拳,“苏小姐被关在景阳宫,都绝食两天了!” 金少终于意识到王将军没哄人,呆愣片刻后,狠狠一脚踢在凌乱的小石子上。 “那个畜牲,就该被拉去五马分尸、乱剑砍死!他根本不是人,更不配做皇上!” 金少将混迹市井学到的污言碎语全抛出来了,就差问候老皇帝的祖坟了。 “等会,那萝卜头,萝卜头现在岂不是,岂不是......”金少急死了,“不行,我要去找安国君。” “别,”王将军拦住金少,“安国君早知道了,他自有打算。” 头顶的阳光弥漫着耀眼的金辉,是寒冬腊月里少有的艳阳天。 柔软的云朵漂浮在蔚蓝色的天际,懒洋洋的,从山的这一头到另一头,渐渐隐在高耸的密林里。 不过,山里天气多变,说不定顷刻间狂风暴雨说来就来。 王将军和金少相视一眼:“这天,怕是要变了。” * 景阳宫,苏吟儿睡在窗边的软塌上,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噩梦。 梦里面,陆哥哥穿着铠甲倒在血泊里,身后是耀武扬威的敌军和数不清的战马。她搂着陆哥哥的尸体哭啊哭啊,哭地肝肠寸断; 画面陡转,老皇帝邪恶地笑着,举着一把宝剑追着她打打杀杀。她跑啊,跑啊,拼命地跑啊,却被一块碍脚的石头绊了一跤。 ——她猛然睁开眼睛。 面前是老皇帝放大的嘴脸,那额头上的陈年刀疤赫然清晰。 梦境和现实重合,苏吟儿吓得一声惨叫。 ——啊! 老皇帝似忘记了要杀她这回事,凸起的双眼布满了兴奋的红血丝。 他眼底闪着精光,迫不及待地搓着双手。 “小美人,朕睡醒了,还用了些宝贝,保证让你欲I仙I欲I死!” 老皇帝径直朝她扑过来,苏吟儿慌慌张张地躲开,却见那老皇帝扑在她睡过的贵妃榻上,抓住她用过的抱枕,解了裤腰带就蛮干起来。 他抓着抱枕,连摸带掐,胡言乱语,像个疯子,哦,不,就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啊,小美人,朕终于得到你了!” 片刻后,老皇帝抽出一把金色的宝剑,对着抱枕一顿癫狂地乱坎,嘴里稀里糊涂念着什么,那双凸起的眼睛鼓得更厉害了。 漫天的飞絮飘舞,白色的丝棉花混着锦色的绸带凌乱地散在空中,又无助地落下。 苏吟儿被吓坏了。 她死死地咬住双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儿的声响,瑟缩着躲在角落里,那褪在小腿处的明黄色里裤、那浓烈的麝香味,让她胃里直泛恶心。 她已经整整两日没有吃过一粒米、没有喝过一口水。 她整个人病恹恹的,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那粉色的桃腮失了娇艳的光彩,那饱满红润的唇儿干枯起了皱皮,那明亮水润的双眸不住地滴出水来,渗满了恐惧。 她似跌进了黑暗的地狱里,赤足踩在烧得正旺的碳火上,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行,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 忽地,一只粗糙的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夫人,是我,洋桃!” 朦胧的视线里,洋桃和清秋扮成宫女的模样。 两人的宫女服都不是太合身,洋桃的有些紧,清秋的则松垮垮的;两人也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头上沾了些草灰,裙摆下方尽是混着白雪的泥渍。 苏吟儿的眼泪,戚戚然就落了下来。 洋桃示意苏吟儿别说话,指向老皇帝的方向。 老皇帝已经倒在贵妃踏旁,不省人事了。 十几个小太监陆陆续续进来,很快拖走老皇帝,收拾不堪的残局; 没多久,一批宫女排成两列垂首而来,洋桃和清秋同时在苏吟儿的肩头按了按,一起混入宫女队列中。 宫女们依次将美味佳肴端进来,又准备了沐浴的热水,迈着小碎步退到一旁静等吩咐,从头到尾不敢多瞧苏吟儿一眼,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温着的雪蛤粥、清炒木耳、乌鸡白凤汤、当归阿胶鹿肉汤......多是冬日里适宜女子进补的汤药,外加些苏吟儿平日里爱吃的小菜。 满满当当的,热气腾腾的,摆了长长的一桌。 一个面生的掌事姑姑恭敬道:“夫人,奴婢伺候您用膳。” 苏吟儿眉心微皱,细细地瞧了瞧这些宫女,和前两日的不一样。 她没有回话,也没有靠近她们,警惕地呆在原处,像一只惊慌过渡的鸟儿,碟羽般的长睫凄凄轻颤。 洋桃背过身,偷偷抹了把眼泪。 严公公指了指洋桃和清秋:“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夫人,其余人等,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准踏入景阳宫。” 宫女们齐声应答:“是!” 奢华的宫殿里就剩下主仆三人。 洋桃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楚,抱着苏吟儿哭起来。 “夫人,您受苦了。您别怕,我和清秋在宫中陪着您。” 苏吟儿凄美地笑了,握住洋桃的手:“你们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洋桃哭得更大声了。 夫人那双白嫩的如葱般的玉手,茶水稍稍烫了都能伤着,如今皮肉外翻、触目惊心,满是干涸的血渍。 清秋没说话,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麻利地给苏吟儿清洗伤口后,洒了些药粉。苏吟儿怕疼,蹙着眉心“呲”了声,缩了缩手。 洋桃顿时就来气了:“清秋,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清秋一愣,想说什么顿住了,捧着苏吟儿的手在掌心里吹了吹。那细心轻柔的样子,让洋桃想起了遥远的儿时。 洋桃撇开头。 苏吟儿柔声安慰清秋:“不疼的。洋桃说话嗓门大,你别往心里去。” 主仆三人好生述了一番旧情,包括洋桃二人偷摸从狗洞里混入皇宫、趁着没人注意打晕了小宫女、还从旁人口中听说了夫人用花瓶砸老皇帝的事......听得苏吟儿终于有了笑颜。 苏吟儿喝了些暖胃的热粥,过分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沐浴更衣后,苏吟儿坐在红木色的梳妆台前,由两位侍女伺候着梳头。 乌鸦鸦的青丝柔顺地散在背后,铜镜里映出一张娇美的绝世容颜。 “洋桃,陆哥哥现在怎么样?” 洋桃拿着桃木梳的手僵在空中。她顿了顿,几番犹豫后终是如实回答。 “安国君缴获了叛贼,今日回京。” “当真?” 苏吟儿喜上眉梢,连日来所有的担心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水冷冷的美目流转,眸底闪耀着雀跃的星光。 “那陆哥哥会来接我,接我回府,对吗?” 今日已经腊月二十六了,没几日便是除夕。 宫里十分热闹,处处挂着喜庆的红灯笼、贴着辞旧迎新的春联,独独她这儿冷冷清清的,连缸子里的红色锦鲤也只剩下一尾,落寞地在水底吐着泡泡。 洋桃不忍夫人失望,吸了吸鼻头,没敢接苏吟儿的话。 苏吟儿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不死心地扯了扯清秋的袖摆。 “怎么啦?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清秋叹一口气:“夫人,安国君手上还有一起重要的案子要处理,暂时......怕是来不了。” 苏吟儿难掩失望,明亮的瞳瞬间暗沉了。 她笑地乖巧:“没,没关系,我等他。” 虽然不能马上见到陆哥哥,不能马上回安国君府,但有了洋桃和清秋的陪伴,苏吟儿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无论如何,陆哥哥都会来接她的,总会来接她的。 她这一睡,从大中午睡到天黑。 夜幕降临,呼啸的北风裹着萧瑟吹过京城的街角。 大街小巷,锣鼓相告,安国君又一次灭了叛贼打了胜仗。人人交I口称赞,又同时怨起宫中的那位老皇帝。 新婚之夜、夺□□室,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洋桃和清秋守在偏殿。 两人不放心,但凡是夫人的事宜,全由两人亲自操办。即便是夫人熟睡了,也容不得半点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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