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在一起时, 即便喻殊白不想承认, 但他依旧是害怕的。 但是上次逼问过子车寻对二人关系的看法时,一句“我们只是知己”,稍稍安抚住了喻殊白的心。 他看着茶盏里漂浮着的茶叶渣子,然后缓缓将口中的茶水咽了进去。 没关系,只要子车寻还不知道谢晚宁的身份,只要他还是照旧将她当作知己对待,事情就不会糟糕到哪儿去。 而且总归来说,子车寻是为了谢晚宁好,他不会害谢晚宁的,所以让他去看一看,大约也没什么。 想着,喻殊白彻底定下心来,继续与邵大人闲谈。 可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子车寻施展着轻功,一路翻墙走捷径,很快就摸到了西厢房的所在地。 他左右看看,趁着无人,赶紧敲了敲房门,低声喊道:“谢晚宁?谢晚宁!” 敲了两声之后却无人应门,子车寻皱了下眉头,又敲了两下:“谢晚宁?谢晚宁!谢晚宁你要是再不出声,本侯可就要推门进来了。” 话音落下,里面还是迟迟没有人回应。 子车寻眉头皱了更深了,手上也不再耽搁,直接伸手一推,将西厢房的门彻底推开了。 布置素雅简朴的西厢房内,桌子上摆放着的茶杯已经凉了,垂下的珠帘安静地待在原地,而床榻被布置在珠帘后面,子车寻眯了眯眼睛,却看不见珠帘后的人。 他干脆走过去,一把掀开珠帘,一边道:“谢晚宁你……” 声音戛然而止,床榻上一个人也没有,但是被褥里倒是鼓起来了一个小窝,看样子是有什么东西塞在里面。 子车寻也不惯着,当机立断地上前,一下掀开了被子。 结果跃入眼帘的,是一只套着锦布的汤婆子。 子车寻的俊脸一下子就黑了,他伸出手将汤婆子拿起来感受了一下温度。 还是烫的。 子车寻不由攥紧了手掌,心中暗骂。 谢晚宁这个人,平时看事情看不明白,耍这些小聪明倒是一套一套的。她自己想偷偷溜走,又怕他和喻殊白发现了会生气,于是拿个汤婆子捂在被子里,装作是自己体温留下的热度。等到她从外面溜回来之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指着被窝里的温度,睁眼说瞎话了。 而且摸这汤婆子的温度,显然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子车寻气地把汤婆子往床上一扔,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就出了房间,满邵府找起人来。 但小侯爷还是有小侯爷的精明,找人的事情不宜宣扬,所以他也不曾找下人发问,只是一个个院落里面找下来。如果看不见谢晚宁,他就再用轻功翻另外一个院落的墙。 这种过程一直持续到子车寻靠近一座较为偏僻的院子,院子门是锁着的,看来是不许人出入,院墙上爬满了碧绿色的爬山虎,这让整个院子看上去生机勃勃。 这种院子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但是子车寻也只是犹豫了一秒,随即脚尖一点,就立即飞身而上了。 因为以他对谢晚宁的了解,越是不像人会去的地方,谢晚宁这家伙就越去的起劲儿。 这人是属猴儿的,天生骨子里就流动着叛逆的血液,一身反骨,跟他像极了。 正想着,子车寻的一只脚刚刚来得及站上围墙,下一刻,他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声马儿撕心裂肺的嘶鸣,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冲出围栏的破碎声,然后就是马蹄狂奔在地的哒哒声,最后则是一声熟悉的大叫:“阿桃别去!” 是谢晚宁! 子车寻猛得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谢晚宁狂追着阿桃而去,而她面前,正是一片湖水。 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显得波光粼粼的,这让子车寻一时之间分不清楚深浅。但是他也来不及分清楚深浅,只见他纵身一跃,直接从墙头跳了下来,朝着谢晚宁而去。 最后关头,子车寻也不知道自己攥住了谢晚宁的哪儿,也许是衣襟,也许是胳膊,也许是肩膀。 总之他们被阿桃带着横冲直撞,毫无预备地被一起带进了湖水之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谢晚宁与子车寻一同跌进了水中,然而水并不很深,顶多淹没到二人的肩膀,对于子车寻来讲,甚至只是到他的胸膛。 于是子车寻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站直身体之后,立即用双手往水下一捞,抓住谢晚宁的胳膊后,直接将人滴溜了起来。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谢晚宁破水而出,头发散乱。眉毛、眼睫毛、脸颊上挂满了水珠,还有的湖水呛进了她的肺里,一时间谢晚宁咳嗽个不停。特别是这湖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许辣口,多余的湖水顺着皮肤流下来,滚进她的眼睛里,让眼睛一下子就变得格外干涩。 她忍不住抬起袖子在眼周附近擦了擦,但是这么一擦,似乎就有点停不下来了,她脸部的其他地方也开始隐隐发痒。 子车寻看她从出水开始就不停地擦脸,不由担心是不是这湖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他赶紧按住谢晚宁的肩膀道:“谢晚宁别擦了,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去看大夫,你自己别乱来。” 但是谢晚宁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的袖子在脸上、下巴上、脖子上不停地擦来擦去,越擦越痒,越痒越擦。 到最后,子车寻不得不强行按住她的手臂,道:“谢晚宁你别动!” 但是谢晚宁不听,子车寻只好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硬生生将人劈晕了才算了事。 感受到手下挣扎的力度小了下来,子车寻立即环住谢晚宁的腰,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时,阿桃也平静了下来,马头甩了一甩,打着了两个响亮的喷嚏,想要来蹭谢晚宁的头。 子车寻忍极了才没有伸脚去踹它,只是凶巴巴地吼道:“一边儿去,本侯再看你撞她,就把你送去泾川当驼辎重的马,累死你!” 阿桃被凶了之后,马头晃了一晃,很委屈地转过了身,尾巴在水面一摔一打,差点把水珠溅在子车寻脸上。 子车寻翻了个白眼,不再去理它,只是抱紧了谢晚宁的身子,将人抱上了岸。 本来子车寻想去找个被子先把谢晚宁裹起来,免得她受风着凉。只是他不经意地往怀里人的脸上瞥了几眼后,急行的脚步不由慢慢地放缓了。 等一下,他怀里抱着的,是谢晚宁吗? 子车寻有些懵,不确定地再度低头看过去。 这回他看的仔细,怀里的人有着一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秾丽的眉眼,瓷白的皮肤,颗颗晶莹的小水珠挂在她眼角眉梢,整个宛如被雨水重新冲洗过的海棠花,开的如火如荼,十分艳丽,只是瞧上一眼,就仿佛被攥住了呼吸。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美人脸。 然而对于子车寻来说,相比于掉入湖水之前的谢晚宁,此时的谢晚宁,脸上平添了些许妩媚和阴柔。往日肉眼可见的,属于青年的俊美与意气风发,似乎随着湖水一块被融掉了,剩下的只有独属于女子的哪一份柔美。 电光火石之间,子车寻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抱着谢晚宁的手臂一下子僵硬了,仿佛怀里抱着的是块灼烧的碳。 但是、但是怎么可能呢?那天晚上他明明看见谢晚宁是有喉结的啊!那么明显的一大块! 子车寻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谢晚宁的喉结之上,下一刻,他眼瞳骤然一缩。 没、没了。 谢晚宁的喉结,消失了。 子车寻愣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讲,他的脑海里现在只盘桓着一句话,那就是:他把谢晚宁引为知己,但是谢晚宁是个女儿家。 他的兄弟是个女儿家…… 子车寻呆愣愣了许久,慢慢的才反应过来。 “找毯子,哪儿有毯子?”子车寻自言自语。 谢晚宁现在更需要一条毯子把她裹起来了! 而另一边,见子车寻久去不反,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些惴惴的。 他看了眼天色,顺势道:“天色已晚,不知道小侯爷去何处了,竟要了这么久?” 邵大人谈性正浓,他很少遇见如此博学广知,但又如此年轻的才俊了,一时忍不住,就想多聊一聊。 但是被喻殊白以子车寻的事情打断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时他才惊觉他们二人已经聊了许久,不由失笑道:“是老夫谈性太浓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那不如老夫与喻院长一同去寻一寻小侯爷。” 喻殊白自然愿意,甚至有些迫不急的。 于是二人起身之后,一同走出了大厅。有了此前谢晚宁与子车寻在邵府门口的一场对话,邵大人自然对子车寻的所在心知肚明,于是两个人颇有默契的一同往西厢房的方向走去。 喻殊白为了谨慎起见,便问起了邵暮蘅的踪迹:“令郎状元之才,我早就有所听闻。今日好不容易拜访一次贵府,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令郎与我等同行。” 邵大人闻言,方才还颇为轻松的脸色,此时忽然一下子沉了下来。 喻殊白看见他的反应,一时间有些奇怪,心中暗自思索了一番后,邵大人开口道:“犬子搬出府邸后,老夫已久不问他来去。若喻院长赏识犬子才学,只能自行与犬子言语了。” 喻殊白长眉一挑,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从走廊的拐角处,忽然出现了一抹湖碧色的身影。 来人衣冠楚楚,眉眼带笑,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往日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阴郁清冷之气一扫而空,如今留下的全是温暖和喜悦,甚至看向喻殊白的目光也如春水般温和,没有了往日里的冷意。 喻殊白愣了一愣,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 不好,谢晚宁会不会出事儿了? 喻殊白想着,脚步忍不住加快了,直奔西厢房而去。 邵大人有些意外:“喻院长?喻院长!” 但是喻殊白这回与子车寻一样,根本叫不住,难得的失了稳重与自持。 “父亲,让喻院长去吧。”邵暮蘅将一切都收在眼底,唇边的笑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大,温和的嗓音中也带上了从前没有的极大愉悦。 邵大人眉心一皱,沉声道:“你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啊,父亲。”邵暮蘅笑容依旧很温和,可是嗓音中过分的愉悦,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被满足后的恶鬼,眼角眉梢都带着从地狱中带出来的残忍:“我知道动用了些手段,知道了某些真相而已。” 在听到“动用了些手段”之后,邵大人面容一白,花白的胡子忍不住发起抖来:“你不要乱来!上次血光的事情,居简行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了!邵暮蘅!你清醒一点,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父亲,我今天不想与您相争。”邵暮蘅慢慢地转过身,饱含笑意的嗓音乘着晚风传过来,落在邵大人的耳朵里,却令他忍不住浑身发寒:“因为我知道,父亲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您一直都不懂我,而曾经懂我的那个人,我以为她已经死了,但现在我才知道,她一直都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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