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从怀里抽出信笺高高举于众人眼下。
第35章 三十五条鱼儿游过去 朝堂之中一片寂静, 众位臣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望向站在最前头,长身玉立的那个人。 这这这, 和外域勾结乃是大罪名,宋相这一回莫不是要在阴沟里翻了船了? 一些幸灾乐祸的, 一些又宠辱不惊, 都是在朝为官些许年, 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彼此面上都露得一个微微惊讶又沉痛皱眉的神情, 似十分担忧宋钺的处境。 只那微闪着的眸光, 和眼眉间不时流露出的一丝意味深长,将心底那不可告人的真实念头暴露几分。 乐冉简直是要气死了。 她拽着袖子口上的珍珠,柳眉紧紧拧起,那张娇憨着的脸面绷得十分板正,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哼哧哼哧的, 像是一只气得要伸爪子挠人的奶猫。 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啊!他怎么能在这里胡说八道,栽赃陷害! 明明是那个使臣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宋先生,如今竟然摇身一变, 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倒打一耙,在这里字字句句的控诉,还竟拿那什么证据,一看就是伪造出来的假东西! 乐冉忿忿不平地瞪大了猫瞳, 手下里袖襟攥了变形也不顾, 只盯着那红眉毛鹰钩鼻的王子, 眼里冒着熊熊两簇火。 桃桃说得对, 这般长相的贼眉鼠眼,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倒是想看看,有什么样的证据能比得上她这个赤裸裸的人证。 小公主难得失了一贯仪态,身子朝前头倾着,想看得更清楚些,冠上两侧垂下的金丝流苏随着她动作晃了一晃,发出些许轻微声响。 严默转脸看着气鼓鼓的小姑娘,神情里难得有一些惊诧。 皇室中人,难得有对宋钺这般上心。 乐长明朝近旁握着拂尘把子的小太监努了下嘴,小太监一挥拂尘,弓着身恭恭敬敬退下去,将那所谓的证据呈贡上,在仔细检查一番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送上去。 众朝臣的视线随着那信移动,最终停落在小皇帝接过信纸的短嫩手指上。 心被紧张地吊了起来,那信里,究竟写了一些什么? 被几十道如狼似虎的视线盯看着,乐长明有些无语,他抽了一下嘴角,又瞄了一眼下方姿态悠闲放松的宋相,对他能将诸多臣子的仇恨拉至顶端的这一点,生出由衷的敬佩来。 这可并非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抖开信纸,瞄上一眼,眸光微微一闪,乐长明猛地一拍身下龙椅,冠上垂下的冕旒晃了一下,清脆声响里,白嫩面颊上落下一片晃动的串珠影子。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小皇帝勃然大怒,反手将那纸展于众臣面前。 帝王虽然年幼,但周身气度已在几个月的为政中沉淀了下来,如尚为开石却已见得绿意的翡翠,十分惊人。 稚嫩的音调不见半分绵软,带着几分未彻底成型的压迫和威慑。 “王子可是在糊弄朕年岁年幼?便拿这么个东西来诓朕?” 在看清那张纸,阿布勒斯国王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长明。” 乐冉在后头小声叫唤,那张纸里究竟写了什么?她可太抓心挠肝了。 小皇帝一挥手,勤勤恳恳的小太监又将那信笺捧去乐冉面前。 视线扫过去,嚯,那竟然是一张空白的信纸,除了一些折痕外,干干净净的,一个字也没有。 还在怒中的小公主当即就乐弯了眼,丝毫不掩脸面上的半分愉悦。 她就说嘛,这证据必然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这一下好,可算是赤裸裸地打了脸了。 那张纸很快就被丢了下来,轻飘飘落在王子的脚尖前面,他双眼死死盯着,一边喃喃着不可能,一边下意识望向朝臣当中,似想去寻什么人。 这一举动来得突然,但却隐约透露着一些迹象,被他视线扫过的臣子当即就变了脸色,向一旁闪躲。 他们可不想同这位王子沾上一星半点的联系,陛下和宋丞相可还在那里看着呢。 乐长明微微眯了一下眼,视线也随之投向众臣子中。 小皇帝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那王子慢了半拍才意识到此举不妥,又硬生生扭回去脖子。 他先前明明就见信上有字,怎么会突然间就消失了呢?想起大盛朝那些藏机要秘闻的秘术,他当即像小皇帝表示要用特殊的法子才能看到上面的东西。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言之凿凿的,差些就要拍起胸脯来保证。 乐长明不晓得宋丞相究竟哪里得罪了此人,此人硬要在这里给他摁上一桩罪名,不过瞧丞相气定神闲的模样,最后结果不用看都知道。 但此事必然得有一个结果,他挥了一下手,“准了。” 看着那王子的脸在浇水,晒干,对光等一系列操作下愈发惨白,朝臣中有人眯了下眼,骂了声‘蠢货’,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叫他落入一直暗中瞧他的宋钺眼中。 这种事就像钓鱼,饵勾甩下去了,迟早有鱼来咬勾,好在,他今日里运气不坏。 西凉王,宋大人哼笑一声,果然不太安分。 朝盛宴那一日,竟是又落了些雪,细细碎碎的,虽不如前些日子里下得大,却也多少令那颗才放下的心悠悠悬起来些,好在飘到傍晚时,又渐渐停了下来。 殿中,火炉滚烧得热,小皇帝高坐御案之上,身侧一侧坐着乐冉,一侧坐着难得从安阳宫里出来的白后,下首两端官分文武,一端以宋钺桑青折为首,一端则坐着韩君亦,接着一众官员按品阶往下。 来盛朝贡的使臣们分坐长殿两端,身着单薄华丽纱衣的舞姬在殿中随着奏起的靡靡丝竹翩翩起舞。 酒过三巡,使臣们一一举杯,送上对大盛真挚的祝福,以及各种带来朝盛的珍贵物件儿,以此来换得大盛回馈的丰厚粮炭,而这其后,乌邦国的使臣站起身。 厚重貂皮缎帽垂下的白软护耳随着他动作微微晃动,他行了至高无上的礼,汉言说得流利通畅。 他赞美了一番大盛的富饶和盛世,又称赞了小皇帝的英明神武,话锋一转,他朝上举杯,表达了想要同大盛和亲永结秦晋之好的念头。 这个传统一向都是有的,先帝在世时,后宫里有不少的妃嫔都来自于外邦小国的和亲,他们用这种方式来维系和大盛间的番邦情谊。 “可是……”听那大胡子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乐冉望了一眼身旁听此‘噩耗’呆若木鸡的小皇帝,有些许忍俊不禁地道:“长明他,只有八岁呀,此事……” 虽说身为皇者,需得担起皇室血脉延续的重任,可乐长明毕竟年幼,如此是否也太过着急了些? 想朝中那些个大人都还未曾提及此事,至多也不过是想送一二玩伴入宫罢了。 使臣听闻乐冉话中婉拒之意,仍面不改色,他右手搭肩,诚挚躬腰,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许是误解了小臣之意,小臣所言想和亲之对象,并非是陛下,而是殿下您,我国小王已至您大盛所讲之弱冠年岁……” 他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堆夸赞言语,但落在乐冉耳中却不亚于惊天霹雳后响起的耳鸣,只闻一阵嗡嗡声,那‘和亲’二字在脑中不断盘旋,绕得她眼晕。 谁说她没有心上人了?晕乎乎的小公主下意识想,她要做宋先生的心上人,那宋先生必然也就是她的心上人,话本子里不都是讲要两情相悦的吗? 她下意识朝着坐在下头的宋丞相望过去。 宋钺坐得那个位置,正靠着殿下的头一根镶金雕花廊柱,悬高的笼灯打下柔和灯色,却偏叫那柱子遮挡去一些,只落了半片,将他轮廓遮蔽得不甚分明。 他坐在那里,半面如玉,长睫低垂,倒看不出几分情绪,只专注于把玩着手里那只喝空了酒液的琉璃瓷盏。 搭在盏边上的指骨白皙修长,任由那半片灯色渡上一层微暖的釉,泛起玉一般的温润色泽。 石青色朝服上的暗纹尤为清楚,那一条条泛着光泽的丝络延伸着,乐冉的视线下意识跟着跑,最后撞进一双浓墨深潭似的眸子里。 宋钺竟不知在何时抬起眼来,直直地朝她瞧了过来。 小公主一窘,飞速转开了目光,胸膛里一颗心蹦得十分欢快,台下似乎有人在唤她,也没怎么去听仔细的乐冉懵怔着抬脸。 底下小臣耐着性子重复道:“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什么如何?乐冉还当他是在说和亲那档子事,将要拧一拧眉,婉拒他的好意,一旁白后却将话茬子接了过来。 “哀家的安宝儿年岁尚小,倒也一时不急于此事,只小臣所言确也有理,便由哀家来做这个主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好似是同意了一件什么事情。 底下小臣自是欣喜,连忙叩谢,并表示择日就送他们小王入宫。 慢了半拍的小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软乎乎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子。 “入,入宫?”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六条鱼儿游过去 酉时过了大半, 朝外望去,外头的天已然见不得半点光亮,更衬得殿中亮堂辉煌, 欢声笑语源源不断的作涌。 白后借口身子乏累,再比不得青年人这般精神劲头十足, 捻了一捻手中的木雕珠串, 早早退场去了。 她这一走, 殿下氛围顿时松了下来, 像去了一层禁锢在脖子上的无形枷锁, 连笑闹的声音都大了一些。 早些年间, 白后摄政,在座的使臣大都同她打过交道,也在这位皇太后手里吃过不少的暗亏,自不敢小瞧女子之身的她,连带着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摄政长公主。 听闻是白太后一手带大的, 尽管一眼过去面容稚嫩无害, 仿若羔羊, 却也不敢令诸多小国的使臣小瞧几分,以免犯了以貌取人的阵前大忌。 见方才和亲一事被就此掀翻了过去,刻意避着众人在台下边缘处坐着的少女缓缓松下一口气。 她抬起脸, 露出同御案上长公主几分相像的姣好脸庞。 今日里明明是大宴,却只穿了一袭暗色调的妆花素缎小袄,配着木槿紫的百蝶云缎长裙,便连鬓发都梳得十分简单, 簪了两只并不显眼的珠玉步摇, 垂下的珠链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乐梓欣紧紧掐住掌心的手指松了些, 此时才感觉从掌心里漫出来的刺痛,手指缝里都是粘腻的冷汗。 令她揪心的一关终究是过了,无人将她推出去和亲,也从头到尾无人来注意她,她淹没在人群里,平平无奇,仿若蝼蚁。 望着高高在上锦衣华服的乐冉,乐梓欣的眼里有庆幸,有妒恨,有复杂,但那颗自乐长安上位后就半悬彷徨着的心,终于在此时此刻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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