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里那个闹事的也不知抓到没有,还是低调些好。 她停在那处打量鹂鸟, 鹂鸟好像不怎么怕人, 它在栏杆上跳了两下, 歪了歪脑袋, 头上翎羽晃了晃。 似乎是见里头人没有出来瞧它的迹象,双翅一展,‘扑啦’一声撞开帘子飞了进去。 珠帘摇晃着,在灯色下流光斑驳,碰撞出清脆声响。 小小的鹂鸟落在乐冉手上,爪心微凉,锋锐的长爪拢着,抓得她有一点痛。 可也正是因为这点痛意,昭显出十分的真实。 方才众目睽睽下被男人亲手掐死的鸟,当真就活了过来。 如果是人……人也可以吗? 那一个瞬间,乐冉眼前闪过诸多人的面容,有母后,有姨娘娘,有惠安夫人,还有……她从未见过的,宋先生的父亲。 若宋先生的父亲没有死……她一时走了神。 底下蓬莱客在此时出声,虽面具遮挡瞧不清神态,但嗓音里却沾着笑意,很是清亮。 “看来雅间里坐的必定是一位贵客了,不然如何能引小客这鹂鸟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台下众人纷纷笑着附和,各自捡了几句喜庆的话讲,知道的心下都清楚,能上二楼的客人,身份必然很不一般。 台上戏法继续演了下去,这一回从后头推出来一个箱子,但乐冉却没什么心情再看。 她这几日里本也因皇祖母所言有一些兴致缺缺,望着歪脑袋和她对视的鹂鸟有些走神。 直到阮书桃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下,鹂鸟受了蓦然惊吓飞去梁上,乐冉才似如梦初醒,懵怔着转脸过去。 阮书桃见她这番模样有一些担心,到嘴边的话也止了住。 她印象里,乐冉一向是欢快的,甚少会有如此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是连当初受封长公主时,也未曾像如今这一般没有精神,好似一朵缺了水份蔫巴下去连叶子都打卷儿了的花。 “可是哪里不舒服?”阮书桃抓起她的手,感觉有一些凉,“若是不舒服,咱们现在就回去,不看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一些幻术而已……” 乐冉不想回去,她眨了一下眼,摇了摇头,努力打起一些精神来。 她还想去见一见那位蓬莱客,问一问他,起死回生这样的仙法,世间当真存在着吗? 乐冉仰起脸去望檐上那只正啄着梳理羽毛的鹂鸟,一片绒羽悠悠落在她睫上,她拈在手里,轻轻一吹,那绒羽悠悠的,又不知飘起哪里。 台上的幻术很快落幕,尚不等乐冉吩咐着去后台将人请来,蓬莱客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正巧那时屋里的茶喝完了,阮书桃吩咐黎昭再去找跑堂的要上一壶。 门一开,方才站在台子上的那道身影正就站在门外面,他抬起一只手,蜷着手指,似是准备扣门。 只是尽管离了台子,脸上却仍旧带着那张以朱砂绘制眼睛,有些诡异的面具,将黎昭吓了一跳。 蓬莱客寻来这里,是为了带回尚且在此间流连的鹂鸟。 “殿下想知道这世间里究竟有没有起死回生?” 不用他召唤,鹂鸟展翅飞上他肩头,他伸手去逗弄着,一语堪破乐冉心中的所想。 绿柳和绿芽警惕起来,连阮书桃也不动声色地握紧了缠绕腰间的软鞭柄子。 “殿下?你怎么知道我是殿下?”乐冉有些惊讶。 这个人是怎么看出她内心的想法?又是怎么就看出她的身份了? 她虽听闻有一些观察细微,七窍玲珑心的人,能从同旁人的简短交流以及衣着习惯中,辨识出这一个人是否隐藏了身份。 可她明明从方才起就坐在这里不曾开口讲过一个字,也并未有过其他的一些什么动作,这人如何就猜出来了? 蓬莱客似乎看不见屋中其他人对他流露出的警惕,只笑道:“您同幼时变化不大,并不难认。” 乐冉瞪圆了眼,“你,你以前,认识我?” 阮书桃也很惊讶。 蓬莱客虽戴着面具看不清样貌,但从衣着乃至裸露在外的皮肤来看,年龄必然不大。 “是也不是,”蓬莱客颔首却又摇头。“小客并非是亲眼见过您,而只是见过您的画像。” “小客师傅逍遥子曾受邀于宫为圣上演一场幻术,回去后,他为您画像一副,并嘱小客若此生有缘得见,便将此画予您,并替他带一言问候。” 他话音顿了顿,抬起来脸,面具上那只朱砂红瞳直勾勾看向乐冉。 恍惚之间,乐冉好像看见那只眼睛眨了一下,这可将她吓了一跳,然仔细再看,却又是一只普通的眼,便就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画上去的眼睛怎么会动呢? 蓬莱客的声音缓缓响在她耳边。 “殿下,”他道,“您在梦里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熟悉的话语穿透时间重合在一起,一瞬间,乐冉就想起了她幼年时遇见过的那位幻术师。 “啊,”小公主惊呼一声,掩了掩嘴,“原来那个人是你师父呀!” 她如今早已不记得那位幻术师的具体样貌了,可当年的那一句话却伴她度过了无数个孤单的夜。 阮书桃先前听乐冉讲过这一件事,此时虽听蓬莱客这般说,心里警惕却也不曾放下分毫。 她摩挲着鞭子柄,昂了昂下颚,“你既说是来送画,那画呢?” 乐冉也眼巴巴望过去,她心下亦十分好奇。 蓬莱客从袖中从容掏出一支约莫小臂长短的檀木画轴,去掉系带,缓缓展开,屋中几人同时惊住。 阮书桃看看画,又看看乐冉,满眼的不可思议。 用来作画的纸张确实已经有不少年头,表面微微泛黄,陈年墨迹被岁月氤氲沉淀下的淡香扑鼻,画上画着的确是幼年时的乐冉,只是…… 不论从装扮还或是发上佩戴的发饰,都同她今日里的穿着一模一样,尤其是,她头上的这一只钗子…… 乐冉的视线停在画间钗子中央的宝石上。 这钗子原是一只老钗子,前些日子上面的宝石松散脱落,碎了边角,因她十分欢喜这钗子样式,便特意找人打了只一模一样的新钗子,昨日才送回来宫。 同那只老钗子不同的是,这一只钗上的宝石是藕荷色的,而画上簪子上镶嵌的那一颗宝石,正是藕荷色。 她正愣神之际,蓬莱客继续道:“殿下,生死自定,非人力之能,” 他顿了一下,乐冉觉着面具上的那只眼睛又冲着她眨了一下。 “殿下身来体弱,属鹑鸟多磨,命中燃焰焚烧亲友,未淬火先成凤,难顺国运,易生灾变。” “你他奶奶的放屁!”阮书桃一句骂言脱口而出,愤恨拍桌。 她瞪着那蓬莱客,尚未彻底发作起来,却听外头忽然传来跑堂一声招呼。 “哎,这位爷您趴在这处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绿芽绿柳对视一眼,疾步去拉开门,阮书桃和乐冉也看过去。 外头只站着送来壶新茶水的跑堂,他朝不远处伸手指去,只见一道褐色人影飞快跑下去楼。 跑堂的说:“小的方才上来就见这人趴在窗子旁,还以为是您一间的客人。” 绿芽眉心狠皱起,和绿柳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担忧。 此时屋中忽然传出惊讶一声,乐冉瞪圆了眼,和阮书桃面面相觑。 方才还坐在那处同她们讲话的蓬莱客,就在这短短一瞬间里不见了人影,只桌上留下的那副半展着的画卷证明他方才确确实实来过。 楼底下响起嘈杂声,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乐冉此时也顾不得蓬莱客是怎么不见的,她站起身朝楼底下看,只一眼就在众多银甲卫里瞧见了那道石青色的显眼身影。 “宋先生?” 她惊讶的下意识叫出声,楼底下宋钺像是听见了这一声,抬起眼朝这个方向看来,看清了人,他凝重紧绷着眉眼微微一松,唇动了一下。 虽隔着一些距离,但乐冉却辨认出他的口型。 他说,“等我。”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件大事情啦。
第66章 六十六条鱼儿游过去 今日白日里是个有些晴朗的日子, 晚上就见得一些星子悬明天际,衬着一轮皎洁明月。 云雾绕一绕,飘着薄如蝉翼似的朦胧纱披。 望月楼之所以叫这个名, 是每屋一扇的花窗安得巧妙,只开了窗子, 银辉月流从天际淌进屋中, 便是连烛火也不用燃了。 乐冉和阮书桃站在一旁, 看宋钺领进来的那几个人仔细翻查方才蓬莱客消失的地界, 连桌案上的那副画都没放过。 看阵仗, 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乐冉扯了扯宋先生的袖子, 昂起来下巴小声去问。 她近日里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但落得他人眼间,却亲昵得有些过分。 阮书桃有些惊愕。 她看了看乐冉,又看了看好脾气低下头讲话的宋钺, 视线最终落在被乐冉攥在手里, 皱得像是烂菜叶子的半片衣料上, 打了个激灵。 宋钺的声音飘过来,其间夹杂的几分温柔令阮书桃惊大了眼,心下一些猜想在退去潮水里渐渐浮显。 不会……吧? “无需担心……嗯, 没什么大事情……” 宋钺的视线从画卷上一扫而过,又垂眼来望眼前姑娘,见她有一些担忧地蹙着眉心,抬指去抚了一下。 “长安, 他可同你说了些什么?” 柔软袖口蹭过鼻尖, 淡淡檀木香气浓郁了一瞬, 乐冉紧绷着的心神顿时松垮。 几日下来压在心头的惊疑和忧丝, 如易融的棉糖般化在那双望着她的漆黑眼眸里,她忽然就有一些委屈了。 有千言万语梗在喉腔里,鼻尖控制不住的发酸,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半片袖子,眼眶也不知觉地红了一圈,像极在外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负。 小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很会掩藏情绪的人。 宋钺的神情霎时冷了下来,眉眼间浮着一片阴沉,连着四周也好似受他影响,一瞬间发冷了起来。 众人连大气不敢多出一声,眼观鼻,口观心地做着手中事,动作放得轻的不能再轻。 宋钺没有丝毫顾忌,长袖一揽,将小姑娘径直带进怀中。 “他方才欺负你了?” 铺天盖地的沉沉檀香一瞬间淹没乐冉,眼前黑了下来,她抽了一下鼻子,耳朵贴在温暖胸膛上,传来一声一声沉稳心跳。 宋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她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干脆学个鸵鸟似的埋起脑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宋钺冷淡的视线扫向一旁站着的阮书桃,和常年侍奉乐冉身侧的绿柳绿芽。 他这一举动惊了几人,阮书桃瞪圆了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从那股冷淡的视线里瞧出了明明白白的‘要你何用’这四个大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5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