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附议曹大人言。” “臣附议。” 小皇帝面色在几声附议里愈发黑沉。 乐冉抬起眼,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朝中的大部分臣子都于她有众多意见,可如今看,却也不过才寥寥几位,那位平日里瞧她不顺眼,老爱打她手心板子的太傅,竟在此时来替她讲话。 苏老学士冷哼一声,“老臣虽从头并不赞成殿下以幼女之身摄掌大盛政事,却也并未认以她所谓‘灾星’之言,简可谓无稽之谈,如此言论竟引诸位在争辩,大盛危矣。” 几位臣子面色顿时变了变。 宋钺的视线停在小皇帝身边站着的小太监身上,眼底晕了笑。 他忽然开口,“既想谏殿下放政,试可问,陛下尚幼,仍需监国,此事,诸位是觉交由本相好,还是请太后重出安阳宫?” 这一言可谓径直挑破一些人的肚中心思,当下有几人暗了眸色,小皇帝眯了眯眼。 有人嘴快道:“先皇有诏不得宋相监国,太后曾亦言不问政事,唯今朝中怕只有西凉王能当此任。” “西凉王?”宋钺细细嚼了三字,哼笑一声,其中几个臣子的面色彻底变了。 桑青折笑眯眯望向户部侍郎,“曹大人以为呢?” 不待回答,他自答自问起来,“王爷这时当是回封地了,再劳他千里迢迢跑来怕是不好,不若,诸位瞧一瞧本相?这个活虽是累些,但本相做事一向勤恳,当是担得起这个大任。” 话锋一转,他问小皇帝,“不知陛下觉得呢?” 乐长明乐得看这一出戏,尤他心里偏着桑青折同宋钺,正要开口,唐大人立马道:“陛下,陛下,这可使不得,殿下尚还在位,如此草率怕是……” 小皇帝眼睛咕噜一转,清了清嗓子,示意一旁小太监去将那被耽搁了的折子呈上,给了个台阶,“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不知众卿如何看待岭安一事?” 朝中几位臣子忙不迭就着这个台阶往下走,最终话商讨出一个派可靠之人前去探虚实的法子来,至于这个派出去的人…… 众位大人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最终桑青折朝前一步,笑眯眯扫视了一圈。 “诸位嘴上讲着为民分忧,怎么一个个在这里推却,不若这样罢,这一件事就交由本相去做,若是做成了,想来本相自请监国这一事,诸位大人也应当没什么异议吧?” 朝堂一时安静,小皇帝微微皱起眉。 这件事是个显而易见的要命差事,无人想沾上半点,而此时站出来的桑青折落在眼中除了已然是个死人外,还有些摸不透的疑虑。 桑青折这厮就是个狐狸,忒狡猾一些,无力不讨好,阴人的手段可不比宋钺低,这种事情主动应下…… 众臣子心里打起来嘀咕。 退朝后,乐冉瞧准时机溜了出去,她混在一群大人中寻找宋先生和桑大人的身影,心下十分担忧。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作者有话说: 更是三人行未十步多,忽见两人横截路摘自《死鼠行》
第69章 六十九条鱼儿游过去 简直是太危险了! 乐冉低垂着脑袋混在一众下朝的大人里, 皱巴起一张脸。 她虽知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人去做,可私心下却希望去的人既不是宋先生也不是桑大人。 那可是疠疾哎! 乐冉虽不曾亲眼见过疠疾,但历朝历代无数的史料摆在眼前。 那些白纸黑字记下的一字一句中, 残酷的世道扑面而来。 焚几村又见尸如山堆,村道三步见一尸, 幼儿横街, 蚊蝇叮咬, 恶臭连篇, 染病至亡不过三两日……诸如此类的一些关于疠疾的记载看得人心惊胆颤。 乐冉心下凉得厉害, 默默握紧了拳头。 此一刻, 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尽管现今身居那个几乎算是最高的位置,可面对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苦难,她也不过是平凡人里的平凡人。 “唉……” 前方突兀一声轻叹, 乐冉抬起眼, 映入眼帘的是位发染霜白的老臣子。 他走得有一些慢, 挺直的脊背渐渐佝偻下来,似乎有些吃力了,旁边有人在此时走过来, 尊敬唤他一声,“贺老。” 原来是贺太师啊,乐冉想,她看着老臣子拂去那人欲来搀扶他的手臂, 自顾朝前迈步去, 似乎很不服老。 被拂去手的臣子也不显尴尬, 两步随在老臣子身旁, 压低下声音,“贺老,以您的威望,若方才在朝上言说两句,陛下未必不听,如今岭安事重,无论是安民还是平灾……” “陶叙,”贺老臣打断他,“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心思。” “老夫虽然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先帝立长安公主摄政,但长安公主本身无大错,又在太后膝下承教养多年,身份上说得过去。” “她自上位来,虽未有大作为,却也算勤恳,这些,老夫都看在眼中,也不怕在这里同你讲破,老夫本就和你还有你背后的不是一路人,也看不上你们,回去劝劝你主子,这般岁数在起翻风浪,也不回头往身后看看,后浪起的多高。” 言罢,他一甩袖,不顾那位陶大人铁青的面色,径直走了。 贺老臣这一番话未压着声,周遭几位大人都听在耳中,有心里打着小主意的上前拉圆场。 “陶大人,贺老他一直就是这个脾气,您大人有大量,也别往心里去计较。” 陶叙环视周遭一圈,愤愤道:“此天灾显然应了蓬莱仙人的预言,若放之不管,待疠疾蔓延,可是要死伤无数,届时谁知会不会朝盛京蔓延……”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现下里疠疾在岭安,离盛京不近,可如果当真有身染疠疾者来盛京…… 想通了这一点,马上就有人附和道:“却是如此,依我看,必是殿下自请退位方才息此天怒。” “此话有理。” “李大人所言有理。” 乐冉皱起眉,瞪圆了眼,十分不悦地瞪住那个臣子,他怎么能在背后讲她的坏话呢?还竟在这里拱起来火。 一位朱丹官袍的官员迟疑道:“方在朝上,桑相不是言他亲自去岭安一查么?如此早早下定论,是否有些……” “姜大人,”陶叙截断他的话,“下官虽然不知缘由,但从方才朝堂来看,桑相显然是同那位站一边的,那位的心思,下官不敢揣测,但众位大人心中应当有数。” 他顿了顿,压低下声音,“殿下年幼,又从不讨先帝之喜,如何就能在先帝薨前被册封为摄政长公主?诸位别忘记,谁是最后面见先皇之人。” 讲这句话时,他神情显得意味深长,“那位在朝中偏颇的又只非是一两事,下官还闻殿下入太书院一事亦有他手笔,甚还亲身为师教学,诸位皆知那位同……纠葛,如此作为……” 短短几句话其中弯子绕了又绕,听得乐冉生怒之余又连连惊叹,此人,当真也是位人才。 不过短短几句,明里暗里的就将她同宋先生连在一处,让人想入非非。 果不其然,有人听完他这一番话,当即就道:“陶兄意思是讲,殿下实则不过是……” 他摊平手掌,另只手做了一个提线人偶的模样,肃起来面色。 陶叙微微一颔首,“小殿下从无掌政经验,但批折阅事皆十分出色,虽承于太后膝下多年,但太后当年曾立誓远政,其中究竟有无干系,谁人也讲不出几分,依我……” “依你个胡编乱造大言不惭,在这里蛊惑人心,结党营私!”拔高了调子的声音咬牙切齿从后传来,乐冉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气得脸都红了。 桃桃曾同她讲过,遇见这一种在背后胡说八道的人,直接上去就完事了! 乐冉磨牙,怒视被话音吸引来视线的一众大人。 此人不仅诋毁宋先生,竟还将那些她勤勤恳恳熬了几个通宵批阅出来的奏书,算做是宋先生的手笔,简直是要将她气死了! 诚然,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小气,气他将这件事算在宋先生头上,有那么个抢功劳的意味在里,而是,她虽从头就打着这样的念头,但至今,至这一刻!她都没能忽悠到宋先生来替她改一本奏书! 乐冉当真是要气死了,她深吸一口气,此时也再顾不得端着什么仪态不仪态的了,一跺脚,一叉腰,努力令自己显得有那么几分气势的拔高起音调。 “他就是帮着本宫!就是愿意教本宫!就是护着本宫!就是……就是……左右本宫就是有他帮!你有吗?!有吗?!别以为本宫听不出来你是在骂本宫废……小废物!你连本宫头发丝都比不上!” 一口气连着不带喘得讲出来百十来个字,乐冉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她哼哧哼哧喘气,面对着几张目瞪口呆的脸。 “你……” 陶叙醒过来神,见只是个穿着靛蓝服的小太监,皱起眉,他正要说话,旁边却有人扯了他袖子凑过来,声音有些发紧,“陶大人,那位好像是……” 话至一半,尚未吐出后面的字,却叫一声笑音打断。 “哎呦,这是谁欺负我们小殿下了?” 声音戏谑轻佻,尾音上扬,乐冉转过脸,正见两道她寻了片刻的修长身影,小姑娘心里顿时生了股委屈,她扭脸朝着跑过去。 桑青折假意伸出手臂,欲想安慰一下,不料径直跑来的红眼小姑娘同他擦袖而过,一头就撞进了身边人的怀里,受了大委屈似的闷声闷气。 “他骂我。” 桑大人面上笑意僵住了,动作也僵住了,他缓慢转过脸,睁大了的狐狸眼中满是震惊。 宋钺抬眼扫他,眉眼里漾了些笑,似有几分炫耀,桑青折正恍惚着疑惑他是否花了眼,不然如何能在宋钺那副棺材脸上看出这般神情…… “陶叙,”宋钺嗓音平淡无波,却渗着丝丝往骨子里钻去的寒,“妄议殿下,何罪?” 那几个官员一下僵在了那里,背脊冒了冷汗。 虽明面上点的是陶大人的名,可宋相的视线,分明是扫过了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 陶叙显然也没想到乐冉就在他身后,额上冷汗瞬时冒出,再无方才半点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本想借朝中臣子之力施压的算盘不仅从头被听了去,还撞上另外一尊大佛,这无疑是个死局。 “下官如何妄议殿下?”他咬着牙,袖袍下的手紧攥起,指甲掐如掌心,“下官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那你怎么不在朝上讲?”乐冉抬起脸,宋先生在这里,她又有了靠山,小公主十分生气,一双圆溜猫瞳瞪得更大,像两颗水润葡萄。 “你若是对本宫有意见,大可以在朝上讲,如何能背后讲这样的话,败坏本宫同宋先……相名头不说,还在那处危言耸听!” 乐冉伸手指向他,“本宫若当真有那么个能力,先……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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