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汴京不太平,永宁侯府更不太平。 陆允时当日跟天子所说的幕后黑手,正是永宁侯府,丝毫不顾及天子的颜面,要知道永宁侯府可是先太后的母家旁系。 天子是何人,一言定生死,即便陆允时拿出了在天和医馆搜出的证据,正是永宁侯府与外邦人来往的证物,铁证如山。 本想大事化小,不料陆允时早有准备,顺势牵连出十年前的虞家一案。 十年前,虞家一案轰动整个汴京,在虞淮雨一家上断头台时,诸多受过其恩惠的百姓联名上信,为虞家陈情,就连朝中众官员皆是不信。 首当其冲的便是首辅陆闵,他韬光养晦多年,那是他第一回 在朝堂上公然对抗天子,为了他的兄弟虞淮雨。 四面八方的压力袭来,是天子抗下了所有的反对的声音。即日便下了那道满门抄斩的圣旨,交给他亲信的两个官员送达。 一个是虞淮雨一案中,所谓被“污蔑”的世子,也便是如今的永宁侯,另一个便是暴毙在牢中的孟仲。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将圣旨送去的,竟然是反对声音最大的陆闵。 十年了,谁也不知晓其中的原因。 天子更是不想去追究,虞家一案中为了皇室颜面,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枉死了虞氏满族的人,若是真的查出什么,他这个天子的威严又何在! 十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氏族抹除,当年的事情再也没有任何人提起。 可是这个平静,被一个人打破了。陆闵的儿子,陆允时。 天子有一瞬间,是直接想杀了陆允时的,但忌惮陆闵,他只能有着陆允时成功将虞家的案子翻了出来。 过了十年,虞家的案子,再次摆在了台面上,放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永宁侯府再次被封邸,短短数月,府邸就被封了两次,永宁侯贪生怕死,一下子慌了神。 他茫然地坐在凳子上,“亡我,这是天要亡我......” 他不禁想,孟仲在牢中暴毙,死相凄惨,他可会是同一个下场? 顾淮刚踏进家门,解了披风递给一旁的常宁,“亡你?呵,是报应吧。” 置身事外的语气,叫永宁侯心寒,他站起身走到顾淮身边,“我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我若是没了,整个永宁侯府,整个顾氏,还要你这个世子,可就真的没了。” 顾淮冷笑,“所以呢,到了这个时候你只会贪生怕死来质问我?” “顾淮!” 眼看着懦弱的父亲气得快要撅过去,顾淮才好心地说了句,“没这么容易。” “陆允时想翻案,没这么容易。” 自他父亲在母亲死后,心性受到影响变得极其懦弱,自那之后永宁侯府就是他在撑着。 数不清有多少年了,永宁侯府的重担在他幼时就架在肩膀上,春夏秋冬,一载又一载,再重再难他也熬过来了。 从开始布局时,顾淮就从未出过错,他算无遗策,心狠手辣,手上沾染的鲜血,洗都洗不干净。 他从未想过回头。 他母亲的死,父亲的大变,姑母的死,陆允时逃不掉,其他人也逃不掉。 他自知无法颠覆朝局,去将陆闵和坐在龙椅上的人拉下来再狠狠踩在脚下,所以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外邦。 顾淮不能,邦国可以。他颠覆不了这天下,那便换一群人来覆灭。 永宁侯闻声坐直了些,望着站在一旁的顾淮,身形挺直面色不变,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让让他崩溃害怕。 顾淮随了他母亲,江南水乡养出的美人,眉目如画,生出的儿子自然生得一副芝兰玉树的好模样。 但他已快及冠了,却连个女人都不曾有过,同他相似年纪的世家公子个个都有了孩子,最大的今年已经去了学堂。 永宁侯望着屋外的夕阳,琉璃瓦挡住了一般的光,再过不久连另一半光也会消失。即便翌日又会升起,但谁又说得准,与昨日的是同一个呢? 他再过不久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顾淮时常不归家,一直都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也许,是时候让他给顾氏一族留个后了。 永宁侯:“淮儿,这些年你孑然一身,是时候成个家了。” 顾淮:“......”转身就走。 “淮儿,为父是为你着想,眼下我永宁侯府落难,要是与哪家小姐结了姻亲也好度过此难。哪家为好呢,大将军有个未出阁的妹妹,亲王的幺女,定安小郡主......” 顾淮脚步一顿,眼睛闪过一抹暗光,“你刚刚提到谁?定安郡主?” 永宁侯一听顾淮难得有兴趣,以为他是有了想法,连忙一股脑地说出来,“定安郡主去年已及笄,正是嫁人的好岁数,生得娇俏灵动,你定然喜欢。” 这个定安郡主,顾淮有些印象。几年前在一次宫宴上见过,确实生的花容月貌,脾性不似寻常的女子,那般高高在上言行端方,反而直率活泼。 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倒不是顾淮真的对这个定安郡主有过念头,而是另一件事。 定安郡主宫宴上闯了祸端,险些将御赐之物掉进后花园的湖里,是偶然路过的陆允时接住,才避免了一次祸端。 顾淮忘不了,那个小郡主看向陆允时的眼睛里,带着倾慕。 “我不喜欢。”突然,顾淮出声道。 永宁侯诧异,他若不喜欢怎么又会问起,不待他问出口,就见顾淮转过身,边往外走边道:“我已有娶妻的人选。” 顾淮去了后院。 自那日天和医馆的事情发生后,余安格外的怕他,见他像是见了瘟疫般,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他事物繁忙便也真的没去见她,今日空了下来。 后院的余安,正和永宁侯府的一个小丫鬟聊的起劲。她不要常宁伺候,便找顾淮换了个小丫鬟。 许是上回的事顾淮也觉得他做的过分了些,也没有反对,真的找了个小丫鬟过来。小丫头梳着少女发髻,圆圆的脸蛋,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 见着余安的第一眼,脆生生地喊着,“三七见过夫人。” 余安花了好哒一番功夫才跟她解释清楚,让她唤她余姑娘。 厢房里,两人聊着话,三七年纪小心思不多,张口就来。 “是的,最近汴京城里风言风语的,说是圣上将十年前的一桩旧案翻了出来,不知怎地咱们永宁侯府就被封了。” 三七嘟嘟嘴,不太开心道:“都不能出去买桂花糕吃了......” 余安心里咯噔一声,她使劲揪着三七的手,“你说什么,什么十年前的案子?!” “恩......我也不清楚,是听别人说的,”三七见余安的神情,以为她也想知道,凑到她耳边,偷偷摸摸开口,“我昨夜在后院里转悠时,听到常宁姐姐和世子爷说话,他们说十年前的虞家案子,还说什么大理寺卿翻出来的——” “对,就是大理寺卿,还被圣上革职关了禁闭呢!” 余安感觉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住,脚底到头顶的每一寸皮肤,每一点血液,都在发冷。 脑袋里开始出现嗡鸣声,她再也听不见别的话,只知道陆允时不顾自身性命安危,将虞家冤案重现世间了...... 他被革职,被关禁闭。他满心以为只是在弥补不知下落的虞桉,努力地在替虞家昭雪,甚至没有顾忌陆家和他父亲......反观她都干了些什么? 猜忌利用他,推开辱骂他,与他决裂。 余安眼底雾气氤氲,她闭上眼睛,心沉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陡然间,她又猛地睁开双眼,这是不是也意味着,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永宁侯? 余安心里悲喜交加,激动到手抖。 一旁的三七被吓了一跳,她推了推余安,“余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啊,别吓我,你要是出了事,世子爷不会放过我的。” 耳畔传来小姑娘焦急声,余安吸了数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僵着嘴角笑了笑,“我、我没事,就是忽然有些累,一会儿就好了。” 又道:“不用告诉别人!我没有什么事的。” 三七点点头,余姑娘身子不好她是知道的,见她身子不舒服,三七退了下去。 走到后院门口,正好碰见了顾淮。 顾淮:“她在做什么?” 三七:“余姑娘有些不舒服,奴婢就退下了。” 不舒服? 顾淮走进来时,看到的正是余安垂眸出神的样子,身着鹅黄的衣裙,头上别着一根素净的玉兰簪,垂坠的流苏微微晃动。 是有几分姿色。 他静静看着余安微弯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未消的指痕,是他按上去的。 意识到这点,顾淮忽然心里愉悦起来,某一瞬间,他觉得娶了面前这个女子倒也不错。 余安没有武功,却又身怀画骨绝技,她害怕他却又反抗不了他,只能挑衅倔强一番过后,依然囚在他的掌心。 只要他不放手,她就永远逃不走。 顾淮一向喜欢臣服于他的笼中雀,对于余安这样的人,他从不承认自己对她有多大的情,可不难否认的是,他不厌恶她,相反极享受欺负逗弄她时的快感。 他轻功很高,悄无声息走到余安身后时,她都没有发现。 余安正想着该如何探寻到陆允时的消息,她担心他的处境。 正想着,忽然眼睛被人轻轻拢住,伴随而来的是那阴冷冷的气息,余安身子一抖,猛地躲到一旁。 果然是顾淮! 看着余安全是担惊受怕的样子,顾淮笑了笑,瞧,这不就很有趣吗。 那双小鹿一样温软的水眸,因为他变得濡湿,畏惧。 “你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这是本世子的院子,我来不得吗?” 余安信他才有鬼,撇嘴道:“大可不必在这摆你的世子架子,后院里的厢房多的是,大佛您想去哪便去哪。” 大佛? 顾淮还是头一回从余安嘴里听到这个词,嘴角现出了些笑意,“今日怎么不骂我是畜生和疯狗了,转性了?” “......”畜生,疯狗。 余安坐在离得远的小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衣裳,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盘算着刚才的事。 顾淮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二人互不言语,屋内很安静。 他看着手里的茶盏,竟然觉得这样宁静祥和的气氛,有点享受? 眼睛一斜,瞥了眼又在托腮发呆的余安,一向带着攻击性的凤眸漾出了笑,“几日后荣亲王家有宴会,想不想去?” 轻佻随意的口气,余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心中暗喜。 她正愁如何才能找到机会出去,顾淮竟然跟她说可以去参宴,可是荣亲王的宴会......陆允时能去吗? 余安状似无意道:“我听丫鬟们说,永宁侯府封邸,还能出去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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