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自然是不认的,穿云风骨不可为人作践。奈何人少,吵架的气势总是矮一头。 南虞弟子火气旺,私下里抱怨金维生不能成事,否则南虞阵怎能说破就被破了。这话落在玄罗人耳朵里,自然将乔明煦反唇相讥一番。 “只是个铁扇公主罢了,怎么坐得住阵?还不是长老们给他面子?” 南虞弟子人数众多,怎能示弱? “那沈驰藏在你们玄罗山这么久,怎么没一人发现,让他安安稳稳到了现在?” “如今这副模样,玄罗到底有个包庇之罪啊。” “胡扯!我们压根儿不知道那沈驰竟是邪魔余孽!” “谁知道真假呢?那裁云飞雪不是也一头扎入了魔道?” “你们南虞人讲不讲道理?” …… 冯衡皱了眉头,弟子们都是小打小闹,当务之急是要化解穿云和歧归之间的误会。他当然知道林礼这孩子不可能与邪魔为伍,她杀岑举舟,肯定是被那魔头蒙骗的。只是其中因着什么,他们不得而知。冯衡仔细思忖着那声“殿下”,觉得多半与林礼的身世有关。 穿云与歧归的冷战维持到天光初开,被两个人的归来打破。 望舒和魏延回到了岛上,他们只是离开了一天,岛上就翻天覆地了。他们向黎星若问明了情况,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他们得知了那个魔头名叫“沈驰”。 望舒拉过魏延,眼里有一分喜色:“少将军,少将军原来还活着……” “他逃过了宜年峰……” “他说他叫沈复洲,复周——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但这分喜色转瞬即逝,望舒一个激灵,失了神,眼里又憾又恨。她压着嗓子对魏延说,“如今他这副面貌,若是叫娘娘看到了……” “少将军如今的面容,我们认不出他来,”魏延深深叹了口气,“但他应当早就认出我们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天,天公最爱愚弄人。先皇与娘娘费尽心思,将小公主送入江湖,就是想让她一生不再沾朝堂的血雨腥风。而他们隐姓埋名,暗中窥视,就是为了等一个成熟的时机,将大周浮屠剑寻个由头交到公主手上。 他们背负先皇所托,却被忠于先皇的臣子打乱了所有计划。 那个跟在玄罗掌门身边西域面孔的大夫,竟然是当年沈凌的长子、贵妃的弟弟,沈驰。他跟他们一样费尽心思,隐姓埋名,甚至改头换面,寻得邪魔外道的力量。 但他所欲所行,都与先皇和娘娘背道而驰。 “少将军这一举,让殿下往后怎么办?” 魏延的眼神很复杂,知道他们只有这种选择了。 他们找到了冯衡,希望阁主能看在多年情分上,帮他们说一次谎。 这二人的话,让冯衡明白了个中道理。他恍然大悟之余,也惊了一身冷汗。他彻底明白了当初黎元为什么说“江湖不问朝堂之事”,疏远野心勃勃的严玉堂而把位置传给了自己——稍有不慎,赔付的就是满阁性命。 冯衡当即打算,用这件事调和了穿云和九鼎以后,把它烂在肚子里。 他亲请汪长春、孟斯伯与齐清狂,将事情原原本本说过以后,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沉默,最终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长老之间的误会化解开,只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安抚弟子们便可以了——便说岛上药师的屋里失了窃,丢了几幅药,正是这魔头用来绑了林礼。沈驰自个儿杀了岑举舟,诬陷到林礼头上,为的就是让五门四山生了嫌隙。 他与几位长老商议以后,把这事知会了江漫雪,既然人是她送走的,就要合演一出戏。 “折云于情于理要知道此事,”冯衡语重心长道,“但这以后绝不要再提,招惹事端。” 冯衡果然是有手腕的,这个理由不仅安抚好了各家弟子,还意外的有了团结的作用。加上穿云和歧归之间已经说开了,齐老汪老一如当初,别人还能闲话什么? 一时难听的声音便少了许多。 江漫雪便和汪吟吟一面北上去寻林礼,寻迹找到了宜年峰,见了尹信,才知道出了永陵,林礼遭了多少苦难。 林礼晓得事情全貌的时候,正在练剑。她听得认真,手上剑却一刻没有停。她变换着浮屠与裁云,脚下步法也随之变化着。 “后来金老如何了?”林礼一面换剑一面问。 “有单夫人照顾着,金老没有大碍。”江漫雪道,“单夫人是女中豪杰,镇得住玄罗那些弟子们。南虞不懂事提了一提沈复洲的事情,之后也把嘴闭上了。” “辛苦师姐为我应付这些。”林礼笑了一下。 “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是你命里注定有这一劫。”江漫雪道,“小礼已经渡过来了。” 江漫雪深邃的眼眸望着林礼,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人。林礼虽遭了这么波折,甚至伤了内力,神采却不憔悴。细细看起来,比起受伤之前,有了不同的风度。 有什么不同呢?是耳边的碎发仔细绾好,更利落了,还是眼里的懵懂退去一层,更从容淡定了? 长大了。她想。 这样陡然之间的变化让人难以描述,就好比潦水一夜之间干净,梅花一夜之间落满了南山,柔软的春风一下变得凛冽。 好像冠以“长大”二字最是贴切。 人的成长,总是一瞬间的。 江漫雪不知为何,竟有些欣慰。她嗟叹往昔,她折在“情”这个字上,打见尹信那刻起,就心存戒备。 尹信看林礼的眼神,多像当时施青山看她的眼神啊。 但如今看来,却不是那种境况,林礼遇见的人,要比她遇见的人好。 她看林礼的招式,已经心知肚明了。她还是不肯放弃宗师之道,就算流散了内力,也要修轻重双道。 宗师之道,向来荆棘满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要么练成,要么折。 江漫雪抽白剑而出,扬了扬下巴,笑盈盈对林礼说道:“阿礼心静,是大用之才。一人钻研,精进的不够快。咱们在启州就约定过日后的交手,可惜在永陵时见得匆忙,没能过上两招。” “今日师姐陪你打一场,可好?” 林礼的眼睛里亮了亮,裁云隐隐闪着银光。 其实江漫雪想说的是,师姐喂你两招。 但毕竟跟林礼讲话不用讲的这么明白,她都会懂的。 两道白光断起,这一对穿云门的玉人,再次交手。 这一架打了一整个秋天,山间时日早,秋与冬的界线格外模糊,如果细细数来,也算打到了初冬。 这一段日子格外宁静,汪吟吟时常跟着岳为轻下山见识。而留在宜年峰上的方老又跟林礼一样,急需修习以复内力。方恨少毕竟是前辈,林礼便时常与他讨教清修专注的法子。 白日里,林礼自修自习,一点点回味“孤鹜断月”。宜年峰上风光甚好,格外灵气,不愁找不着地方习练。 她觉得枯燥的时候,就与江漫雪交手。方恨少总是在旁看着,有时候点头,有时候阴着脸,有时候指点一二。 俞平生弃武从医多年,不指点招数,却定期给林礼诊脉。他心里当然也很清楚这丫头在想什么,想走的是哪一条道路。她第一回 修的双道本就根基不稳,很是脆弱,如今再修,应当多加注意。 秋季在慢慢逝去,满山的红叶被北风接二连三地吹落,一夜之间白了头,就好比自然的生气被一点点抽走。 但方老阴沉着脸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万物肃杀,被抽走的自然生气,好像通通转化为内力与真气,注入了林礼的身体。 林礼总是喜欢一面精进,闲下来的时候北望。 “北边儿……”方恨少看了一眼江漫雪,不言语了。 林礼是在那个她给了碎月簪做信物的人,也是在想中政城,想自己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是可悲的,她所知关于父母的故事,全部来自他人之口,尤其是经历了沈驰的欺骗,她不知道其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谁都告诉她,他们千方百计把自己送出京来,亲自守过国门,殉国在宜年峰。小礼啊,他们是这世间顶顶好的人,顶顶有骨气的人,可沈驰说过“陛下不甘”,究竟是他的诡辩,还是自己的父皇真的另有想法? 沈驰说的有一句话让她不得不在意。 “陛下不甘心啊,殿下。你若他朝回了中政城,宫里还有陛下留的东西。他不甘心哪——” 宫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如若有机会见到,或许就能明白自己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林礼在宜年峰上俯瞰山麓,看不到父母殉国时的留下的血迹——早已被十八年的风吹雨打洗净。 岳为轻本隔三差五地带汪吟吟下山,在外待几天再回来。北风开始像刀子的那一天,他回来的神色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把林礼领下山去,放眼望去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 身着铠甲,神色尊敬,是东宫的明军。 那头领的,见了她便行礼:“属下问淑人安。” “啊?” 一边那捧着诏书的,便开始念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者有侠女林氏,贞勇无畏……” 越过一列林礼听得头晕的溢美之词,便是一件事:皇帝觉得她有功,要封她做三品诰命夫人,让她进京去受封。 那头领又上前低语:“是小殿下的意思。祝贺淑人了。三品起封本就是无上荣宠,但依小殿下的意思,还远远不够呢。” “淑人且先进京去,往后的路长着呢。” 作者有话说: 1.白玉为堂金作马,淑人为何不听封? 2.小殿下实力宠妻(应该能这么描述吧) 3.下章京城 4.昨天在算,书在110章之前正文完结,也就是最多下下个星期,就能完结了。竟然有点不舍怎么回事呜呜 5.番外已经计划好写谁啦
第98章 东宫 * 三个月前, 北疆。 燕地寒苦,三月里还漫天飞雪,万物泞在地里, 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抹土黄敢探出头来。 尹济林的燕亲王府面北而立,与京里王府的安逸贵气相比, 全然不同。王府打外边一瞧,除了匾上“燕亲王府”这四个大字鎏金滚烫, 剩下的连点颜色都瞧不着——灰蒙蒙的一圈石砌高墙。这四周的围墙起的极高,将内里楼台全部圈住, 叫外面的人看不见一丝一毫。 这围墙起得极高,立于其上似乎能睥睨整片燕地。有心人打量一二, 一定能想到燕地边界那道巍峨长城。这燕亲王府的外墙,只消再添几个垛头与瞭望台, 便和长城无二。 “兵家的王, 连王府也修的与堡垒似的。”有人感叹。 事实上,燕亲王时常立于高墙之上,北眺能看见长城的烽火台, 王府的外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兵家之墙。虽说边牧十族已然俯首称臣, 陛下隆恩, 体恤蛮夷,在燕地长城沿线开了会市, 恩准贸易往来, 福泽两地;但有时候难免有不懂事的, 在会市闹起事来,有损大晋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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