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可是在嘉安郡。苍烟楼的人为了招揽弟子,还去过秦州?包教包会还不够,竟然还跟比人说一个月见效? “是啊。”许清如笑笑,“你别不信,这里有许多外乡弟子。你瞧那个,宁州来的。” 她指指一边身形高大的男子。又指指他身边矮一头的男子:“那个是曲州来的。过了临江来这的。” 看来苍烟楼做宣传营销还真有一套。 “是他们到你们哪儿做演,你才听说的苍烟楼?”林礼心想这姐儿怕是有点傻的,追问,“就这么打给你看了一下,你也不知其中底细,你就跟来了?” “是……也不是。”许清如顿了顿,似是此事她并不愿意提,踌躇一会儿道,“当时我也没别的办法。小礼,你我有缘,实话说与你。” 她眼中闪烁:“去岁年底的时候,我婶婶逼我嫁人,过了年就要把我扔出去。可你知道他们要我嫁一个什么人吗?一个半百老头,他们要我去做填房。阿礼,若是你你肯吗?正好那时我瞧见苍烟楼的师傅们做演,所以连夜收拾东西,跟着他们跑出来了。” 林礼很快捕捉到许清如话里说的是“婶婶”,而非爹娘,想来身世应该坎坷。她不便多问,心里却对许清如生出敬意,钦佩她敢为自己争一争,还是个孤身纵胆走江湖的女侠。 她不想勾许清如的伤心事,于是别开话头:”清如姐姐,那么你这手-枪呢?是在秦州学的,还是来了之后掌握的?” 林礼有时不得不承认,自己说话顺巧时相当讨人喜欢。她生的白净,如此柔声时,让人听了忍不住想在她脸上揉一把。 许清如果然眉间舒展,欣喜道:“说起来正是江湖缘分。我十岁时,家中遇上个身受重伤的男子进来讨水喝。当时那男子手臂上好几道深深的伤口,血一路挂下来。他脸上,脖颈上也全是血污,骇人的很。我奶奶心善,当时没有怕引来别的人,将他留下来,为他请了郎中养伤。我是从小喜欢摆弄刀枪的。虽然家里人不喜欢,但我偷着在院子里练,想是中间有叫他看到。一次侍女们忙不过来,我就给他送药,他却突然叫住我。” 许清如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说,‘你这样练不出头来’,我不服气,就呛了他两句。他笑了一声,竟从病榻上站了起来,拿过我手里的红缨枪,耍了七式。那七式我此生难忘,我嘴笨,不知怎么和你说。便是他一挑一压、一沉一跃之间刚劲如铁,有那种无坚不摧的气势。他耍枪时,简直看不出身上伤痕数道,刚刚受过重伤。” 挥枪刚劲如铁?林礼脑海中开始一一闪过林折云小册子里的那些名家,试图找出哪位大侠以长缨为心头好。江湖中流传最有名的当属眉山南虞派的一支“啸天”枪法,但长-枪并哪一家的独特武器,其他名家也有会使的,范围太大了。 啸天枪法也是很烈,和许清如那几式有些相似,却又不是这样的“刚”,两者在气韵上看,还是很有分别的。 “我被镇住了。你能懂吗?那时候我才十岁,他在我面前一阵动作,要把我掀出去似的。我既惊又怕,哪知他忽然停下,把枪又还给我,教我一招,正是方才我教你的那‘青龙挑月’。我演练多次,弄得还像个样子,只是远远赶不及他。他……我该叫他师父的,师父走时给我留下一本武籍,上面多是枪法,轻功和一些剑法的练习也有指教,我后来就自己一点点按着那方法摸索。” 许清如尽心描绘着,眼里神采飞扬。她本像男子一样生了一对剑眉,眉头微蹙时看起来很严厉。如今口中提起她的“师父”来,笑得烂漫。 林礼很懂这样的情感。弟子对师父的尊重,初学者对高手的向往。武学这一脉难修却生生不息,江湖这一去千险而人潮人海,总逃不开武者的心动。她对林折云亦是如此。 又或许可以提到,她小时曾看见一位师姐一袭白衣孤剑挑灯,身后师兄师弟们争相进攻。她回旋时内力大开,四周无名风起,卷飞地上落叶,和着剑气将身后人通通逼退数尺。 那一刻灯笼脱剑被上抛,在她收势睥睨对手时却又稳稳当当落在剑上。风过雪松沙响,林下须臾静籁。她站月色朦胧里挑灯,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在小林礼眼里,明月此时应当自觉作配,那瞬间应该接受万人瞻仰的,当是那位师姐。 她向林折云讨要过师姐的名姓,江漫雪,是如她身姿般梦幻的名字。但她下山游历之后却并没有回山,细数竟已有十年。 后来林礼在瞻云台上的身姿,有意无意之中,不知道有几分学了这位江漫雪师姐。 “阿礼,”许清如说话了,她顿一顿,低声凑在林礼耳边,“你先前师承何处?我那枪法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的,你上手很快,显然是开过灵窍。” 许清如注视着林礼,露出一副“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也得跟我说说,不然不讲义气”的表情。 林礼先前看她耍枪心头震颤,本来就是想认真学的,并没有打算隐瞒身上功夫。但此刻还没到时候相说,只道几日后再告诉她。 许清如有些失望,正欲说什么,却被林礼扯袖一拽,避开众人来到木桥旁边。远眺便能看到小洲上玉面的薛逸和着墨色衣衫的弟子们。有一排树掩着他们的身影,具体动作,看不真切。 林礼对许清如使了一个眼神。猛然间,她想起之前在孤鸿山,这样的眼神应该属于汪吟吟。 林礼啊,可真是枉对“裁云飞雪”的赞誉,容易近那什么者黑。拿样和带坏人的本领,一学就会。 “你想……”许清如压着声问。 林礼点头,眼神里问“干不干”。她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在这玩薛逸指定的孩子游戏。 许清如果然没让她失望,被她一起拖下了水。 桥的正面对着习练场的一角,并不是整个习练场都能瞧见这里的情况。林礼和许清如静静等着,等这一角的弟子们都向另一侧走去,林礼果断托住许清如的腰,飞鸿掠影般腾起,在桥上点了一点,轻巧地在对岸降落。 彼岸有人看到了一抹残影,揉了揉眼却又什么都不见了,以为是错觉。 “轻功无双啊。”许清如还没反应过来就落了地,一脸惊羡看着林礼。 林礼示意她不要讲话,两人藏在树丛里,看着不远处弟子训练。 这有一片高木桩,几个弟子交替在上边跑动。穿云门里叫“踩桩”,速度越快越好,锻炼的是脚尖力量,是学轻功的必要步骤。 此外是一面土墙,有几个看起来有些脚上功夫的弟子顺着土墙往上“跑”,可“跑”的最高的也不过数尺而下。这也是练轻功的方法,穿云门里叫“上墙”。 另外有几个大坑,坑里几个弟子上蹿下跳。坑旁立着几条横杆,有弟子脚尖倒挂。 这坑和横杆对面也有,是比较基础的功夫,穿云门里叫“坑跳”和“倒挂”。 既然穿云门中有,那么林礼当初练习轻功的时候都一一经历过。但林礼没看出来这些和“三抄水”有什么联系。学好这些,确实能修习轻功,但并不能练水上轻功。 眼见薛逸飘然踩在水上,面前只有两个弟子。而这两个弟子都站在水与小洲的交界处,根本踩不住水。林礼依稀听见薛逸说着什么“提气”“凝神”。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问许清如:“从你到这的两个月里,有人练成过‘三抄水’吗?” 许清如摇了摇头。 “可听说有人练成过?”林礼又问。 许清如又摇头:“我不曾问过这一事。” 林礼沉吟,就她刚刚来看。小洲上这些练习轻功的弟子,内力属实一般。她并不认为他们真能练成先前穿云弟子下山都不曾练成的“三抄水”。 她又听薛逸念了一句什么“提神灌气于脚尖之时,切记亦要于脚尖收神收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活人能修成才算见了鬼了。林礼暗自骂道。 她在孤鸿山上听了林折云这么多玄乎其玄的指教,这个薛逸讲的话竟连她也不懂其意,却是真真的难为人。 “你说薛师傅到底什么意思?”许清如最初看得兴致勃勃,如今都蹲麻了,费劲的动了一下酸疼的大腿,却没想到从草木中现了形。林礼猛地又将她按倒,不大不小发出一声响动。 林礼拨草,见到水面上薛逸神色如初,只是近处在“坑跳”的弟子将头稍微偏了一偏,好像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小问题。但林礼仍然警惕,觉得今天还是先退回去的好。 她一手又拽着身边许清如,向桥边缓缓潜去。许清如刚刚被扑了一下正生疼,如今更是叫苦不迭:“阿礼,你慢点!” 林礼给她一个眼神,示意自己知道。随后抓准时机,将她又带回去。 落地时没人注意,面前形势大好。林礼长舒一口气。金乌西沉,她嘱咐许清如不可将今日事说出去,她明日带着她继续去。 她却不知道目光除了来自面前,还能来自背后。 弟子们收工,一个个都去用晚膳。她先前和宁姨打过招呼,晚膳和夜宿,都是要回去的。 她绕过小院,瞧见了停在舒秀湖畔的那艘雕花船。她提气一跃而上,瞧见在船头看景的汪吟吟。 一入其内,有一阵熟悉香气顿时将她的魂儿勾去了。 醒目一瞧,桌上芙蓉蟹斗颜色皎皎,而尹信正坐在一旁偏头看着她。 “馋了吧?” 作者有话说: 1.轻功的练习方法参考的是燕子李三 2.有宝子跟我说阿礼打的时候像姑姑,哈哈,我没打算把她往那个方向写,真正有姑姑神采的是另一位女侠 4.2023.1.14 我浅吃个书,许清如十岁遇到的蒙师
第23章 夜话 他怎么会知道……林礼错愕, 但转念又想到了此时正在船头“听风赏景”的汪吟吟,心里明白这是大抵遭人背刺。 “晚膳我们都已经用过了。”尹信轻声道,意指全归她, 她可尽情享用。 不过辛苦了一天,中午还吃了苍烟楼那死贵却缺斤少两的伙食, 林礼心里一点点迟疑全被“不吃白不吃”扫地出门,安然坐下, 提起筷子径直向一块洁白蟹肉探去。 “多谢镇抚大人招待。”她吃之前,还是故作矜持了一下。 就一小下。在这细腻而清甜的香气面前, 何等佯装的端庄都要败下阵来。蟹肉松软,咸淡适宜, 芙蓉清香,洗净心脾。尹信把一碗米饭给她乘好, 笑眯眯道:“慢慢吃。” 林礼心头瞬间掠过了一丝冒犯, 不过看在蟹斗的面子面前,她暂时不打算算这笔账,顾自享受这人间美味。春来, 晚风浸暖, 舒秀湖畔并没有启州市中那样的灯火, 只能透过船窗,看到远处岸上排成一条线的橙黄明明灭灭。四下无疑是静籁的, 清香又从口中蔓延至全身, 生生将林礼拉入无我之境。江湖的夜雨也好, 暗处的争斗也罢,此刻都随面前人的笑容一起遁入了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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