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在这片土地上,在锁钥阁之外,已经有人能撼动他们苦心经营的、周密的消息网络了。 哪一种情况,都让人不寒而栗。 嘉安永陵,涅槃会即将在夏至的时候召开,这个节骨眼儿,发生这样的事,是锁钥阁想告诉别人什么,还是有人想告诉锁钥阁什么? 林礼不敢再去深想,卸去那一身张扬,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立在于守临和应千诺面前,淡然介绍:“晚辈林礼,问过前辈。我等皆自穿云游历而来,遇见此事,确实意外。不知此事疑点重重,前辈们可曾知会九鼎山?” “后生可畏,是我等冲撞在先,实属愧疚。”于守临闻此,神情也坦然不少,回道,“已给齐老去消息,只可惜山高路远,消息多阻。此番是锁钥阁的消息先到我等手上,怕错失良机,这才……” “你们已经知道寻错了人。”尹信从容道,“你们现下想知道谁害了你们老帮主,而我们想知道这个假消息为什么会被锁钥阁放出来。” “没错,”林礼很自然地和他对了一眼,“况且此时往前便是永陵,涅槃会夏至便开,锁钥阁是东道主。要寻清楚其中的底细,此去永陵,是少不了的事情。” 若是想查清里头的底细,必须先管住阳泽帮的嘴,看住阳泽帮的人。 “何况涅槃盛会,九鼎山也一定有人到场。”汪吟吟俄而出声,讲到此处,阳泽帮便不得不跟上了。 于守临当然想得清楚其中的利害,但他眉头一皱,缓缓道:“倒不是不能与诸位同去,只是……” “只是什么?”顾惊涛道,“原本事已至此,穿云门不追究也就罢了。此去哪里只是阳泽帮的干系?” 言下之意,若是穿云门执意要追究,这个人情阳泽帮欠下,去哪里便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应千诺这会儿垂着头,身体微微颤着。 “只是日前奔波,老帮主的遗体依靠特殊的法子照顾着,尚未……”他隐下一句不愿提起,“留了几位弟子在义庄守灵,如今还需先料理后事,才好前去永陵。” 应千诺稚嫩的脸紧紧绷着,不愿再说一句话。海上的日子日晒风吹,却处处有人为他遮风挡雨。一个结实厚重的肩膀……而如今,那面色铁青的冰冷尸体…… 他每逢想至此处,都要倒吸一口寒气。 原本就巴掌大的脸惨白的不成样子。 林礼意识到顾惊涛的话说的太过,她伸手想拉过应千诺,俯身给出一个姐姐温柔的安慰,却眼见他冷淡地后退一步,于守临只能尴尬地横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 气氛又如双方在一个时辰之前打斗时一般凝滞。由于守临代表阳泽帮问过名姓,约定夏至时见于永陵,便两相拜别。 作者有话说: 1.下周一或周二或周三也许还有一更 2.可以猜猜应千诺的发展走向 3.也可以猜猜锁钥阁的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4.也可以猜猜尹信同志和林礼同志现在的想法一不一样 5。也可以猜猜我的副CP会有几对
第44章 重剑 于守临走前, 领着阳泽帮众人向这群被自己冒犯的后辈行礼谢罪。但应千诺直着脖子,顾自站在一边,说什么也犟着, 不肯靠近。 一个黑衣弟子低声在他耳边哄着,一面小心拽着他向前, 他使劲儿跺着脚,用力将那人的手甩开, 胡乱发狠打了几拳。 油盐不进。 于守临耐着性子走过去,扭了他来。他手劲儿大, 应千诺挣脱不了,情急之下, 竟然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于守临吃痛地甩了一下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倒霉孩子。只听他大吼一句“我就偏不”, 便扭头从这小院中跑出去。于守临连忙示意身旁人去追, 再转身向林礼这一行人道:“少帮主年纪尚小,老帮主去的突然,我等不好多言, 各位见笑了。” 倒换了顾惊涛来安慰于守临“小孩儿难免的”。林礼则是一直盯着应千诺的身影越跑越远, 那身黑衣宽大, 仓促寻来,原本就不适合他。他穿着, 就好像一小块棉花被包裹进一团黑布里, 身体只占一小点儿, 剩余的地方叫愤懑与恨意充溢着,安排的很妥帖。 他仍然拼命向前跑着, 身后那个黑衣弟子竟然追的很吃力。应千诺宽大的衣袍在风里抽动, 被毒辣的日头鞭打了一下又一下。自然是很狼狈, 直至跑出去太远,林礼根本分不清人形。 于守临再拜后连忙领着人追去,林礼也收起目光转过身来看身后。 小院里原本就简陋,经此一遭更是狼藉。林礼回过头来看众人时,发觉一个目光沉静似水不知打着什么主意;身边跟着的两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忠心护主、不敢多言;还有一个眼神迷离,不知神思在何方;身前的那个上下打量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似的。 林礼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片刻便认定了这些人里只有许清如一个正常人,出声唤道:“清如姐?” 许清如答应一声,林礼问候道:“没受惊吓吧?方才的枪使得很及时。” 许清如摇摇头,爽朗地笑了一声,道:“前人常说江湖多险,我早先还不信呢。没想到这一出来便遇着了。本以为苍烟楼已经是一团乱麻,没承想,转头便遇上拦路索人性命的。” 林礼一面应着,一面发觉顾惊涛还在打量她,她很好脾气地对他笑了一下,没想到这厮看她的眼神更离奇了。 怎么?之前没见过吗?林礼的拇指抵在裁云的剑柄上,反复摩挲着,心思这是不是要再跟他过上两招穿云招式,才能让他清醒过来,明白这是她本人。 她的眼神不自觉凶了起来,对面终于笑了出来,摆摆手示意对峙到此结束,仿佛这才是他想要的。顾惊涛唤道:“阿礼,一年不见,变化好大。师兄都认不出了。” “听闻你在瞻云台夺了魁首,这是终于顺心了?”顾惊涛俯了俯身,逗小孩似的,翘着声问道。 就差没冲着她吹口哨,说“我走后终于轮到你了”,这纯属找骂。林礼的眼皮跳了跳,顾惊涛惯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找她的痛处戳。 真是讨打啊。林礼腹诽,她和顾惊涛一向是互呛的。林折云对弟子的教导从来是君子不与人争口舌之快,却不知道座下大弟子和嫡亲的孙女人前谦让有容、彬彬有礼,背地里掐架掐的是一等一的好。 她将神色恢复如常,决不能让这厮在这里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你何故至此?”林礼对他抬了抬下巴。 “这一路下去便是永陵,你觉得我来做什么?”顾惊涛歪一下头,没有绾好的那缕头发直接挂了下来,像条死鱼在他还看得过去的那张脸前面晃着。 林礼再细细一打量,发现顾惊涛这身蓝衣原本应是他在山上就穿过的一身深衣。穿云门为了教导门规,定期让弟子听一次训。弟子听训时需要衣着文质,但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哪来这么多衣裳。尤其是男弟子,穿来穿去也许只有那一件衣衫——平日里也用不着。顾惊涛就属于这其中的典型,每每听训时便穿着那身蓝色深衣晃了来,故而林礼印象尤其深刻。 可如今这身深衣遭了横祸,上身如常,下身不知扯了块什么布接在一起,原本的左右大袖也一起废了,替的大概是纱。这一上身,说不上衣衫褴褛,但确实从头至尾都…… 都显得不太正常。 林礼想不通顾惊涛是出于什么感想,才能将这三样毫无关系的东西缝合在一块儿。还有一个问题,是谁替他缝合在一块儿的。 打死林礼也不信顾惊涛能自己缝。这厮看起来倒不像正经来涅槃会的,像四处流浪找个地儿歇脚的。 “你还是别去了。”林礼缓缓开口。 “凭什么?” “丢脸。”林礼吐出两个字,又道,“师叔钦点我来,你就别凑热闹了。你瞧瞧这身……” 穿得是什么东西啊。林礼吞下这半句,希望顾惊涛自己明白。 顾惊涛丝毫不觉自己的衣着有什么不对,反而骄傲一笑,道:“是你以航师兄的手艺。想不到吧?还挺细致,以航这小子使剑老叫我挑出破绽,针脚倒叫人挑不出。我让他干脆下山做裁缝得了。” “以航师兄如今人在哪儿呢?”林礼问。以航师兄,韦以航,乃孟老的爱徒。当年和顾惊涛一块儿下的山,按理说如今应该在一块,怎么现在就剩这厮一人了? “那时在北面玄水关遇了险,衣裳全糟蹋了,你以航师兄心疼我,缝缝补补造出来一件新的。我觉得合适,就常穿。”顾惊涛笑道,“我呀,见人就夸他,他倒很不好意思。只可惜后来我要过江赴涅槃,他偏要继续往西走,任我怎么说也不肯随我过江来。你瞧瞧,这不只剩我一个了吗?” 林礼心思,他不是不好意思,他是想砍了你,还好你走得快。 穿云们弟子下山时都有份例银两,加上自己有本事,总不至于为钱所困,怎么顾惊涛这一年多像在丐帮里滚了一圈?方才小憩前她进屋粗粗扫了一眼,觉得遍地灰尘,便又出来了。这厮能从屋里窜出来,唯一的解释是歇在梁上了。 “师兄方才在梁上歇的可好?”林礼这问的自然是别有用心。顾惊涛是跟林礼呛惯了的,一下便晓得她在暗讽什么,道:“好妹妹,我歇的怎么会有你好?都让人围了院了,还睡眼惺忪呢。”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许清如看着名门子弟斗嘴,这两个人又一个赛一个的阴阳怪气,当听戏似的,不知已经暗笑了几回。汪吟吟回过味来,只想当场消失,家丑不能外扬,怎么让这两人当着外人的面掐起来了? 尹信从方才的思绪中抽身,很有兴致地听着。正如顾惊涛不知道林礼如今端架子端的有模有样,尹信也不知道林礼竟然能跟别人呛声掐架。 他觉得心里有块什么地方松动了一下,一眼瞥见了不曾见过的风景。 人皆以王侯将相为尊,他从前却一心向往自在江湖。他曾将“侠”的模样与林礼当日在落霞关主持正义的样子重合,谨慎地捧在手里端详,将诗剑分付与之勾连,生怕错过些子疏狂。 以至于总想看着她。看着她秉剑,看着她飞身,那些久远模糊的侠客记忆和古籍里也许离奇的招式一下都鲜活起来。 他始发觉自己只是观者,也更善于做观者。更热烈的情绪他不敢表达,他考虑到在京里时考虑不到的许多,比如说身不由己,比如说铜臭味和江湖夜雨。 有太多无法一言弃之,数个月来见账面迷离、蔡斌自裁、汇市操纵,提醒着他不要情不自禁。 但他必须能够自禁,留给曾经一点余地,让它不必成为呓语般的妄想,让他看着小女侠赴身云烟奔涌。 他起身,开口问候:“少侠好身手,方才觉得惊异。现下知道是阿礼的师兄,便不觉惊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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