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礼眼里波澜流转,正打算报上林折云的名号,却听有人沉声: “他们不是从九鼎山来的,而是要往九鼎山去的。” 那头领的瞳仁一缩。 “你怎么知道?”他发问。 “诸位满身风尘,衣沾土灰。在这儿守了很久吧?”尹信负手而立,施施然道,“穿戴的不太合身,松松垮垮地叫人看着难受不说,还能闻到海潮味儿。” 林礼听懂了,这才仔细端详这群人的打扮,确实是衣不合身,像是匆忙临时赶制出来的。而且不会是从北边的九鼎山来的——他们身上泛着海潮的咸味。 海边来的人。 至于是不是往九鼎山去,只是尹信的推测。 天下奇器汇于九鼎,歧归路上尽是刺客。 看这样子,应该是猜对了。 “阁下把心放回肚子里,那千百毒针确实和我们无关。”尹信又挂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不过鄙人倒很愿意听阁下说说,是谁让阁下在此处埋伏的?” 作者有话说: 1.失踪人口回归啦 后天还有更新 2.您的师兄已上线乐子人师兄不知道会不会被喜欢? 3.气氛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4.有一对怨种兄妹上线了
第43章 千诺 空气凝滞了一瞬, 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对面这一群黑衣人显然不再咄咄逼人,只是手中铁索还紧攥着,纷纷看向领头人。 “怎么, 这名字说不得了?”尹信又问,“我等自北而来, 从未插手过海上之事。诸位收到的是什么消息,这般荒唐都要信么?” 领头人面色沉重复杂, 欲言又止,似是还在犹豫。穿云门修的是至轻至快之身, 天然一副风骨,林礼飞身轻起, 手中裁云一旋,他便顿生疑窦, 千百毒针不是这样一身气度能使出来的。细细想来刚才这几番对话, 对面如此懵懂意外,确实不像是做过亏心事。 但他报仇心切,而让他在此地截杀的消息来源又相当准确。 顾惊涛一皱眉头, 受不了剑拔弩张的沉闷, 他向上喊道:“阿礼, 云纹玉可有带着?” 那云纹玉正藏在林礼腰间,但还等不及她掏出, 便听底下有人尖声发问:“你说你是穿云门来的, 你便是了?若真是了, 谁说你们就不会用这些下做手段?” 那是个听起来有些稚嫩的声音,林礼遥遥看去, 应是个只有十一二岁大的男孩子, 个头并不高。不过这句话实在坏了规矩, 林礼便顾不得再端执礼节,正色严厉道: “可听好了。我等本就是路过此处歇脚,无端遭此为难,已是常人无法忍受的事情。我相告师门名号,解释来由,尔等却置若罔闻,还要将那不知所谓的‘千百毒针’的罪名强加于我身。是误会解开便罢了,不至于刀剑相向。可我穿云门前辈这百年来练成的一招一式、流传的一代风骨俱是以碧血洗就,岂是能容碎语闲言的?这一番话真是好气量,往后任是哪一门的清流,都不敢由自心意在武林之中行走了。” 林礼眉关紧锁,杏眼底仿佛坠入寒冬,薄薄浮起一层冰霜。她过往十几年于孤鸿山的风物里长养,亲自迎来不知多少个日出、送走过不知多少个日落。她清楚地记得松林会在何日负雪,喷雪花与冬梅争艳。她想起老头在小青峰自得其乐的泉水野菜,想起汪老一板一眼尽心尽力的教导和孟老的憨笑。 说实话,她对那些以碧血成就穿云招式的前辈们并没有过多的情感。他们被写在在穿云门旧事的记载里,受后辈弟子的敬仰,像神仙被供奉于高堂,但她摸不着,只觉得缥缈无依得很。但那些她所经历过的有关穿云门的一切,都在她的骨里刻好,让她不自觉地去回望,又怎能容许被亵渎? 她听了会难受,会抑制不住的难受,抑制不住地想去跟这群黑衣人讨个说法。 这一番言语如此凌厉,倒真不像林礼平日里的作风。顾惊涛讶异,林礼称得上不善言辞,至少往日在山,他若不去问,林礼很少主动来找他说话。她躲在山林里、藏在雪松上、避开人群在小青峰下习武练剑,都是常有的事情。孤鸿山上神出鬼没,找她不如先找汪吟吟,再让汪吟吟带着去找。 而他身为大师兄,平日里带着小弟子们习武练剑,自然少不了讲一些道理规训。林礼是用不着,所以平日里难得听到她如此正色言辞。这约莫也才下山不久,嘴皮子便这么溜了? 他悄声问汪吟吟:“她什么时候能这么讲话了?” 汪吟吟愣愣的,眼神飘忽不知神游何处。又叫顾惊涛拍了一下肩,听他说“傻什么呢?”方才反应过来,脸上红晕褪下一层,胡乱答应了一声。 “在我下山去以后她一直这样?” “嗯。”汪吟吟又这样回应了一声,顾惊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汪吟吟却压根不知道顾惊涛问了什么,若无其事地站在他身后。 有人心猿意马,有人心照不宣。而真正懂得其中玄妙的那位,只是勾一勾唇。 “阿诺,休得无礼。”那领头人自知方才的鲁莽,也显然懂得这话的分量。自己讨债应该是讨错了人,这若再冒犯穿云门,往后只怕是要被别人讨债。他杀了一眼这那口出狂言的孩子,态度恭谦起来,道:“女侠好涵养。我等实在无意污穿云清流之名,稚子无知,童言无忌,望诸位休要计较。” 林礼仍于屋顶之上睥睨,等着这人继续把话讲下去。 扯下蒙面的黑布,皮肤粗糙黝黑,一眼便知这是常年经受海上的风吹日晒,终年曝晒的阳光和潮湿的海盐留下无数干裂。身后跟着逐一扯下面罩的众人亦是如此。 “鄙人于守临。此番实属冒犯,多有得罪。但事出有因,还望诸位海涵。”他是个粗人,谨慎措辞起来,不免显得局促。大仇未报,他心里又憋着一口气,本想让语调听着谦卑平稳,却适得其反,抑扬顿挫很是滑稽。在旁的许清如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叫阿诺的孩子对许清如怒目,正想发作些什么,叫身后人拦了下来。 “鄙人先替阳泽帮给诸位赔不是。”于守临道,“今日在此围截,缘由说来话长。” 他顿了顿,像是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几番欲言又止,发出几个卡在喉管里模糊音色。最后拉过阿诺,将他的面罩扯掉。阿诺的眸子圆润乌黑,却满溢着仇恨与愤怒,掩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无邪单纯。林礼甚至在想,这样幼小的身板,到底能不能承受他眼神中的这股巨大的愤怒。 于守临向面前众人道:“诸位海涵。这是我家少帮主,应千诺,年仅十岁。原是不该带着在外行走,可惜老帮主……” “遭遇毒手,死于非命。”于守临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八个字,哽咽一下,接着道,“死时身中千百根毒针,面色铁青,体无完肤。” 应千诺听至此,怒目遭洗,掩不住的悲伤。 整整三个月,于守临一闭眼皆是应老帮主的惨死之状——千针刺入,体无完肤。那原本是归岸别海之夜,一切都要从歧途回归正轨。他们在甲板上等候黎明与太阳,等候咸咸的海风吹面与告别,却在朝阳升起之前坠入更深的黑暗。 “想必诸位能瞧出来。我阳泽帮擅长的便是奇门兵器,原本自九鼎山出。方才冒犯诸位的,是我帮奇器燎血钩。铁索的造材取自域外,锻炼百日方可使用。而末端铁钩经火燎三天三夜,格外尖锐,一经勾上,便可索命。招招见血,钩钩索命。”于守临连忙坦白,一一解释,试图以真诚打动。 “早些年间因为变故,阳泽帮随着应老帮主漂泊海上。近年来形势颇为稳定,老帮主便张罗着上岸归山。原本已经都安排妥当,三艘船也已停泊嘉安海岸。”于守临强装镇定,“哪知临上岸的前一夜。老帮主遭遇毒手。而那贼人来无影去无踪,竟然不曾有人注意到,也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我等一时失了方向,商讨过后,决心现在此处调查清楚,再归九鼎山。”于守临继续道,“我等毫无头绪,便将信递给了锁钥阁。本来以为此事诡异蹊跷,锁钥阁也不一定拿得了主意。哪知昨日里,收到锁钥阁冯阁主的亲印密信。” 他神色迟疑紧张起来:“信上书‘老帮主践行大义,霁日之中为民除害,武林之中享誉美名。可邪魔余孽,怀恨在心,手段毒辣,取人性命。原本行踪诡异,难以追究,却叫本阁寻到痕迹。明日未时,永陵城外,奇溪驿站。” 面前众人只觉离奇,神色越听越是疑惑。疑惑过后却是更深的怀疑,阳泽帮即便是能搭上锁钥阁这条线,可锁钥阁这道密信实在让人怀疑。 于守临也知道口说无凭,末了,他从袖中取出张纸来,示意面前众人:“若是诸位不相信,于某大可将原件奉上。” 顾惊涛上前接过那张纸,摩挲了一番,冲林礼点了点头。 “锁钥阁要递阁主密信,必定采用的是特质的信笺。”他道,“遇水不融,遇火难化。摸起来一面粗糙,一面光滑。独他们一家,别处还真没听说,有仿制成功的。” “是矣。”于守临忙应,“我等也曾验过这纸。” “这阁主亲信,看起来也不假。”顾惊涛又端详一番,试图找出什么缺漏,翻来覆去却只能愈加肯定这密信是真的。 锁钥阁?尹信细想,这在他们看来显然是一份假消息。而锁钥阁一向以消息广泛精确著称,阳泽帮不知道其中底细,加之又久为仇恨蒙蔽,昨日里若是得到消息,匆忙准备了今日伏击,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信是锁钥阁放出来的,怎么会牵扯到他们头上,离谱荒唐到这样的程度? 林礼也在想这件事。奇溪驿站便是此处。可这份消息十分可疑。因果有序、地点准确、语气肯定。就好像他们真的杀了应老帮主似的。他们这一路来也算潇洒自由,若说中间有人在刺探他们的行踪,而他们毫无察觉,不免叫人吓出一身冷汗。 更何况这一路上不曾与锁钥阁有过任何交集,若说是刻意陷害,也显得没有道理。锁钥阁要真有查到他们行迹的能力,想必早就清楚了这群人出身穿云。霁日之年后天下五大门之间和乐融融,锁钥阁没道理平白无故地和穿云门结仇。 但阳泽帮的这群人又是怎么会受到一张冯阁主的亲笔密信呢? 一团迷雾。 “天下只一关锁钥之地。”顾惊涛将纸递还给于守临,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 有人能听懂他的暗示,现在看来阳泽帮说的都是实情,而晓天下不晓之事一向是锁钥阁的命脉所在,他们做了快一百年江湖消息的中间人,诚信为本,保密性自然是不容置疑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若真是给出一道假消息,要么证明锁钥阁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挑动些什么,要么证明有什么人在锁钥阁里挑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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