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带你看。”尹信不说“有机会带你看”或者“你要去京城看看吗?”只是淡淡这一句,仿佛这是已经定好的事情,只等时间到了,便顺其自然会实现。 人群嘈杂,他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被吆喝声湮没。 这厢,众人是累的累,饿的饿,自然没力气在外头闲逛夜市,却很有兴致吃点儿好的。永陵这地界人杰地灵,美食亦多。是瞧见一间雅致的酒楼,便再懒得挪道了,索性鱼贯而入。 雅间竟然已经坐满了,只能堂食。 “木头,这永陵与湘吉、乌苏地界的吃法还真不一样。”千帆被尹信遣去安排吃席,费解地听完小二夹杂着方言的介绍,好容易安排出来一桌,和万木抱怨道,“这人的口音也是。好在当初在东南待过,多少能意会,否则还真点不上来。” “这一入东南,方言的种类比在北边儿走万里都多。”万木打了个呵欠,“咱俩才在这儿待过几年?几乎统忘却了。” “怎么?您二位在东南待过?是东南不够好才去的北边吗?”他们的话让坐在前边儿的许清如听了个完全,她玩笑道。 林礼想起在落霞关的时候尹信便提起过自己童年时到过东南,在某位佛祖面前还遇见了她四师叔,便笑问:“是跟着言大人吗?还待了好几年?” “啊……是……”万木应着,急急看了一眼尹信。 “木头和千帆打小跟着我,在东南待过几年。”尹信淡淡回道,“后来家中长辈做主,举家去了京里,便没回来过。” 说着,他笑一笑:“此番能借公务回来,也是好事。” “故地重游是美事,言兄。”顾惊涛跟尹信挨着坐,道,“一会儿若是有酒,合该敬你两杯,贺你故地重游之喜啊。” 这厮在说什么?林礼额角青筋一跳,分明才是几个时辰五十里地的功夫,顾惊涛怎么和言屹称兄道弟起来了?而且瞧他们那个样子,仿佛是知己见面,大有千杯少的意思。 这厮不知道自己酒量差吗?林礼额角的青筋又跳了一下。她想起先前在孤鸿山顾惊涛和其他师兄弟喝酒,自己醉了跑去松林里喂了一夜蚊虫,后来被林折云罚了不知多久。 就这还跟别人喝酒呢?林礼按捺住想要一剑砍死顾惊涛的心情,沉声道:“酒便不必喝了。哪里都有的东西,何必跑来永陵馋这一口,腾出些精神好好尝尝这永陵风味才是。” 语罢,她以一种警告的目光看了看顾惊涛。余光瞥见尹信,正以一种讳莫如深的目光看着她。 完了。林礼心思,这两人怕不是要哥俩好上。 气氛一时间相当微妙,顾惊涛“哈哈”一声囫囵过去。只听尹信低声说了一句:“这菜怎么还没上来?” 万木去催,得到的答复是酒楼里客人实在太多,菜做得慢。还请各位客官稍安勿躁。 “几位客官,这夏日里锁钥阁的涅槃会便要开了。”店小二一脸为难,“请的本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豪杰,可这中间想来凑热闹的人不少。这几日永陵的酒楼都要挤满了。瞧您几位这打扮,应该也是和大会有些子关系吧?” 锁钥阁因其身份的特殊性,行事与其他名门大有不同。他们的消息需要有人去刺探,有人去传递,这越是临近永陵,锁钥阁的势力便越大。到现在为止见到的永陵人里,不要问有几个与锁钥阁有关系,要问就问,到底有几个和锁钥阁没有关系。 尹信抿了一口这小二奉上来的茶,问他:“这楼里有几桌是要到岛上去的?” “这您问我……”小二的话被顾惊涛打断,看他手指向角落里的一桌,赫然坐着的正是那几位在关卡处接应过他们的锁钥阁桩子。 尹信微微点了点头。 都是聪明人,不好糊弄。小二憨憨笑了笑,讪讪回道:“这您可别指望我说太准,在永陵做生意总得顾着岛上的面子。我就是一跑腿的,捕风捉影得些消息罢了。” “您瞧这堂里,基本就都是来凑热闹的。”小二正声道,“没见着什么大门派。楼上雅间似乎有桌南虞的弟子。其余也都叫不上名目。前几日里倒也招待过一些名门,但总之不是今日。” 小二说完,瞧众人听得认真,便又斗胆问:“您几位自何处来?” 林礼想倒也不必藏着掖着,四顾去别人也都满不在乎,低低笑了一声,道: “孤鸿山。” “孤……”小二一时噎住,瞪大了眼:“穿云门?” 作者有话说: 1.顾惊涛:我恨! 2.尹信+顾惊涛也许等于哥俩好 3.林礼:顾惊涛你要敢喝我砍了你 你酒量怎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4.本章写的嘉安永陵文化背景参考了笔者的家乡所引用的诗句之类有一半是我家乡诗派的名句另一半是我自己编的不知道有没有认识的宝贝哈哈哈 5.明天见不到我熬 6.那个该不会有人不记得汪夫人在下山前给这俩败家孩子塞钱和顾惊涛酒量差的事情我前面写过叭(快告诉我你们都记得)
第46章 南虞 “小的眼拙, 没能看出穿云风骨。”那小二连忙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白,他左右眼提溜一阵,左右立刻有人会意。他又道:“众位大侠远道而来, 舟车劳顿,小店虑及不周。这便先给诸位奉上新摘的三杯香, 诸位坐上请好。” 穿云门弟子在外自报师门的时候,总是带着点骄傲的, 林礼亦是如此。但不过很快便有点愧疚升上来,她不过是借着师门的声名狐假虎威。这片江湖尊敬的是林折云, 是逍遥子,是穿云门无数前辈。 其他弟子或许还能因为自己凭借天资和努力通过穿云门严苛的选拔而自喜——譬如顾惊涛。 五岁时父母送他上山时他独身拽铁索而不露怯色, 当即叫林折云看出这孩子气力非凡,训练观察一阵便亲自收入座下。 而林礼是因为生养在孤鸿山。或者换句话说, 因为她未知的父母, 孤鸿山不得不接受她。薛逸说她是林折云娇生惯养出来的东西。她很不服气,只想把这白面鬼捅个对穿。其实也不尽然,许多弟子苦修只为拜入门下, 他们所经历的身心苦难林礼是一样没受过。 天生就有的东西甘之如饴, 只有濒临失去才会知道当时可贵。 所以她做不到那么骄傲, 毕竟穿云门百年来的声名不是她用剑挑出来的,裁云飞雪只是孤鸿山的裁云飞雪。她偷偷瞥了一眼顾惊涛, 发觉这厮脸上笑得灿若春桃, 对她做着口型“穿云门的名号向来很好用”。 像她这么想的毕竟只是少数, 顾惊涛在外不知道给林折云脸上贴了多少金。 思绪间,后边便有个蓝衣模样的跑堂儿提壶洗杯。小二一面殷勤上茶, 一面道:“这三杯香是永陵茶色之首, 连泡三杯之后还有余香, 故名‘三杯香’。一年能连采三季,夏日炎炎,产的茶自然比其他两季稀罕。店里的伙计勤快,才在岭上抢着这一季的收成。先给您几位添上。” 几缕浅荷色倾泻而出,立即清香扑面。好酒好茶皆是性灵风雅之物,令人眉眼舒展不忍责。小二及时退下,留众人对饮。 尹信抿了一口,笑道:“便叫他这么走了,整座酒楼过不了几刻,便要知道在座奇货可居。”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林礼道:“倒叫您命官之身比草莽,哪里来的可居?” “委屈言大人了。”汪吟吟笑和。 “我有什么可委屈?穿云门百年清流。言某高攀。”尹信玩笑道。 “要真是高攀,也是我高攀。”许清如忽而笑道,“先前听顾大哥讲过游历路上的苦楚,我想起自己这一路,原以为足够离奇。但相较起来,也就是在苍烟楼栽了些银两,是不值一提的。如今遇见各位,受了照拂,是我的运气。” “顾大哥”脸上青白交替,果然幸与不幸都是要对比出来的。 “清如姐,不提这个。”汪吟吟抿一口,她自相交里已经晓得了许清如孤身在外的缘由,“总还是我们佩服你的胆识。” 笑谈之间,伙计将菜肴一道道呈上。永陵风味不喜用料繁复厚重,口味比较寡淡。南蜀关西来的人,怕是只觉得汤汤水水吃了没意思,要用心品一品才能晓得其中用料都是讲究,最是吃“鲜”。 隔夜、风干、腌制的东西,在永陵是见不着的。调料、汤底、着色,都有独特的一道研究。 “这鱼圆、瘦肉,都是刚刚捏好就送下锅的。你诸位尝尝,出了梅州,总要试试不同的味道。”领头的不再是方才那个小二,换了个衣衫更规整的领堂来,众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眼,已经懂得了其中微妙。 汪吟吟对着林礼咬耳朵:“你瞧这永陵实在有趣,有了座锁钥阁,人人都仿佛百晓生似的,一点儿消息都不肯放。” “方才徒弟不懂规矩,诸位见笑了。”这领堂道,招呼身后将菜捧上。 林礼瞧那鱼圆相当新奇,没见着鱼肉,怎么叫“鱼圆”之名?她伸了筷,却没想到“咔”得与另一双碰到了一起——她抬眸,对上那双桃花眼。 尹信的桃花眼是含情的,不动声色的时候总以为他在动声色,有什么事情要说。开口春风化雨,好像总是藏着什么她不该确认的东西,于是她有时并不敢看那一眼。 怕陷进去,不知道陷进什么里头去。 她其实听到了那句话。众声喧哗、人潮汹涌,会淹没大多数声音,可是有些声音淹不掉,来源于有些人或者什么——只要你有心,或者不自觉地在意。 林礼几乎本能的收了眼神,顺带收回筷子,故作镇静地将筷子又伸去另一边,她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到听见身边汪吟吟笑说:“阿礼,舀汤怎么用筷子呢?” 林礼这才反应过来她下手的分明是一碗永陵七珍汤。她反应地很快,立即将目标换成里头的肉,对着汪吟吟做作地晃了晃。 我没有分神。 肉才是真爱。 此地无银三百两,谁能看破谁。汪吟吟回敬一个做作的眼神,林礼真是快要扶额了。 她正欲说什么,思绪却被一声爆喝打断。 “你放屁!金老也是你说得的?这山那山的算什么东西?霁日没了玄罗,哪里打的起来?什么英雄,时至如今也都是狗熊!”放眼看去,只见两步之外的另一桌,两个原本喝酒喝的好好的中年男子指着对面的鼻子跳脚。 说话的那个衣着颜色偏淡,另一个偏黑,争斗起来活脱脱的黑白双煞。 “李兄,你这话什么意思?”那黑衣男人回敬道,“霁日霁日,没了其他武家,这日霁得了吗?你这话理太偏,霁日之初振臂一呼天下应,也不是他玄罗一家的功劳。眉山和玄罗山,哪一派先出的手,如今也没个定论。金维生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样替他说话?” 那“李兄”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高声道:“我李远行得端正,怎么容你胡乱猜忌?金老自然是深厚难测、德高望重。当年霁日,道上都知道是玄罗山先出的手,南虞怎么配来争这样的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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