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兄妹的僵持被打破,他们相当默契地一起收了神通,给彼此留下一个“改日再战”的眼神,瞬间换上副笑脸。 林礼连忙介绍。顾惊涛转向尹信,那声“阿礼”在他脑里百转千回地过了一遭,方抱拳行了礼:“顾某一介武夫,礼数不周,还望言大人见谅。” “江湖中人,不必多礼。”尹信摆手,“方才见少侠的青剑,大有撼山动海之势,力度非凡,似乎并非寻常可比。” 尹信低头,瞧了一眼顾惊涛手里的剑。剑柄镶的是块羽色稀石,剑身通青,折出道道铁光。若说裁云是通体玉白,看着便轻盈如许,那么这把青剑便是人眼可见的沉重,提剑使之者不知要花上多大的气力。 而顾惊涛方才动作迅猛刚烈,眨眼之间的飞出与取回,莫不是力拔山河兮? 林礼也细盯着那剑,忽然意识到什么,轻声:“坐山青……这真是,坐山青?” “坐山青还是坐山青。”顾惊涛给她递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再问下去,自己以后再解释。 林礼一脸狐疑,顾惊涛的佩剑名为“坐山青”,上好的青铁锻造,是林折云亲赐。 阳泽帮有言其“燎血钩”造铁海外寻来,他乡淘洗,让人不明觉厉。坐山青的造铁来历怕是那更加稀奇。弟子们的猜测众说纷纭,目前为止,有说是蓬莱仙岛求来的,有说是关山下七七四十九天炼出来的,有说是穿云先辈遗物只传有缘人…… 但没有人有胆量去过问林折云,林折云也只是淡淡对顾惊涛讲过一句“拿去吧”,从未对这造铁的来历有过什么肯定。 正因为此才为人津津乐道,满山弟子并非真想对这青铁的来历刨根问底,问东问西也只是艳羡林折云对顾惊涛的爱护罢了。 坐山青比寻常的铁剑更坚硬,也更沉重,因而即使在夏日最毒辣的日光下看,也会折出一道道寒光,观者无不为之颤栗。林折云知道自己这大徒弟在轻剑之上有造诣,但在轻剑之外有更多的可能。所以甚至违了穿云门“师门赐剑以轻剑”这样不成文的规矩,给顾惊涛挑了把铁剑。 但就算是朝廷驻扎在边牧的铁骑,所配的铁剑也不似这般沉重。尹信想。 坐山青出世时便很有分量,但现在看起来,它这剑身似乎又壮了一圈,连折出的寒光都厚重,透出一股铁囚似的压迫和威胁感。若说原本的坐山青还可行轻剑之招式,那么现在便是彻头彻尾一把重剑。 林礼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惊涛,怎么,穿云这些年的招式这厮都不要了? 这才下山一年多啊,坐山青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这厮回门怎么跟老头交代? 顾惊涛用眼神安抚一下林礼,接着与尹信攀谈,两个男子拉东扯西,林礼一时插不上话。 “师妹懵懂无知,有劳言大人费心了。”顾惊涛再行礼,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我是追查案子至此,阿礼倒帮了我不少忙。”尹信回道,“此番往永陵去,也有为了帮我的打算。案子水落石出之后,我倒真要给贵门去谢礼。” “此番,言大人也是要往永陵去?”顾惊涛问。他回味方才的对话,似乎捕捉到些什么。 他与尹信对视一眼,相互揣测着对面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1.有无宝子心疼千诺宝贝 2.顾惊涛同学,穿云门众人尊称的大师兄、林折云爱徒、风卷残云盛名在外 林礼:这厮 3.顾惊涛:阿礼这人谁啊 林礼:我男朋友 4.尹信:总要先搞定大舅子吧
第45章 永陵 “案子离不了永陵。”尹信道, “往后只剩五十里地,何不结伴而行?” 顾惊涛正声谢过。此时日头渐西,没有午后那么毒辣。在这帮人生死杀过一番、前尘往事纠缠论述不清的时间里, 马儿是草也吃了、水也喝了,在这个混乱午后难得享受了好好休息的福分, 此刻正发出噫噫的嘶鸣,催促这群身心俱疲的人上路。 尹信邀顾惊涛与自己同坐一辆, 叫他去和三个姑娘挤,实在不像话。 林礼瞧着这两个人, 站在一块儿怎么如此违和。 尹信原本嫌天气炎热,身上只着了一身萧萧白衫, 大有纤尘不染的意思,很衬他这一副桃花眉目。他又不知哪里捻出来那把象牙扇, 一挑一摇之间把贵气交付了潇洒恣意。 不羽扇无纶巾, 前人帷幄之外,别具一格姿容。 面如冠玉风流去,舟渡小横山。 顾惊涛生地身材挺拔, 不比尹信矮。一副眉目棱角分明, 剑眉斜出横入鬓, 眸子炯炯,称得上俊朗。持剑时衣袖飘飞, 青铁刚烈, 气度无二, 有穿云飘逸之姿,亦有移山倒岳之颜色。 林礼那是平日跟他掐架掐惯了, 从来不觉得这厮有哪里吸引人。但她不得不承认, 穿云门有许多女弟子暗里窥探这厮练剑, 对他芳心暗许。 只可惜如今好像从丐帮历了劫回来。本来也许看上去会比尹信更加英气,如今那眉目叫这身破烂似的衣服一裹,怎么就显得这么滑稽呢? 林礼虽然知道这样说自己师兄不好,但他站在尹信边上,确实像是某个富家公子从灾荒里扒拉了个二傻子出来。 林礼无奈垂目,懒得再去纠结顾惊涛丢人现眼,随汪吟吟许清如上了马车,没怎么坐定,便看一旁小窗的帘子叫人从外面拨开。 顾惊涛那张显出点沧桑的脸又出现在她眼前,挂了一个饱满的笑,惊的林礼抬手就要将帘子再掩回去。 “不识好人心还是怎么?给你送这个来。”顾惊涛横了她一眼,递上个小罐子,用手指在鼻尖上蹭了蹭。 林礼也用手蹭了蹭鼻尖儿,反应过来方才叫阳泽帮那一镖刮破了皮,渗了点儿血出来。她看这小罐子里装的是些抚痕凝膏,感动于顾惊涛这厮还是能做人事的。 不过感动的话到了嘴边,又变了味:“你手里还有这样的东西呢?这一年多想来也没少遭罪。” 顾惊涛白了她一眼,道:“你爱要不要,以后自己留疤了可别叫我瞧见你哭。” 他原本扔下这句话就要走,顿了一瞬又返回来,道:“我说你是没见着你其他师兄,下山是游历的,又不是叫你来享福的,日子哪能过的那么舒坦。” 他上下又打量了林礼一眼:“像你们俩这样过的潇洒自在的,才是少数好吗?” 这眼神里多少带点恨。江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侠客“弓背霞明剑照霜”“夺得宝刀摇雪色”与“几曾着眼看侯王”的洒脱故事,下山之前谁没有想过白云满地江湖阔,著我逍遥自在行? 直至真的下山,顾惊涛心里凄凄,简直要抹下一把辛酸泪。这一年多仗义济贫弱、提剑抚不平的事情他都做过,听过骑将风里蹴声,见过珠璎战马、白羽飞弦…… 置身更广阔的江湖,他理解师门为什么一定要让弟子有这样一场游历。 但确实,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啊。谈不上被逼入穷困潦倒的境地,总之他和韦以航也是受过枕风宿雪的苦的。他们置身困顿时便靠着诸如“是穿云子弟都要经历这一遭,逃不了”“长老们做弟子时的时候更困难”“死也要挨过这三年死在孤鸿山脚下”这样的念头自我勉励,直至自己从乱七八糟里爬出来。 而面前这两位,显然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活的很滋润。 顾惊涛又是恨恨一眼,不过什么都没说,扭头便走。 林礼想着,这总是要归功于下山之前汪夫人多塞那一笔银子,才没有让她和汪吟吟在胡吃海喝之后饿死,在这之后,在这之后…… 在这之后不就遇见那位了嘛。顾惊涛肉都吃不上的时候,她俩在吃芙蓉蟹斗;顾惊涛连件衣裳都需要韦以航缝的时候,她俩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天唉,怨不得顾惊涛恨呐。 林礼一时语塞,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汪吟吟没怎么吃苦这件事,最终还是要归功于前面车里的那位。不然就她俩这么能折腾,就算汪夫人把自己嫁妆都在下山前塞过来,她们俩也活不过这三年。 林礼敛了敛神,瞧着汪吟吟一脸无辜,跟许清如聊得忘乎所以,开始专心反省起自己来。 那五十里路行的算快,但他们到永陵时,天边也已经显了夜色。 永陵其地界,控山带海,利兼水路,实乃东南之沃壤,一都之巨会。漳泉大贾飞樯集,粤海奇珍巨槛来。水如棋局连街陌,扇似屏帷绕画楼。一片繁华海上头,从来唤作天明州。 虽无嘉安首府之位,繁华却不输去一筹。又有“山水富甲东南”之称,多奇山,多异石。 有仙屿浮云,瑶台含雾,银河倒泻斗琼;有三折龙湖,古屏寺径,阳关醉迷絮影。 青山碧水横峰断壁,处处称奇;绿溪银泉豁崖灵岩,道道叙姿。 最特别是,永陵地界似有神助,阴凉非常。五十里外还热暑难耐,此处平添一份清意。结夏绿筠阴,南薰披袂快。人间烦暑多,此是清凉界。 云拥千山画,城浮万井烟。莫嫌归来晚,月色满中川。 初夏夜的永陵城似乎染了星子的颜色,江上长飘素练,天净拭擦青铜。白日里的混沌与紧张都随着这为人称道“宜风宜雨,宜雪宜晴”的风景一同洗了去。他们走进永陵城的夜色里,似乎为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包容其中。 说这锁钥阁隐在瓯江上数个小岛之间,依着水陆将亭台楼阁通通建了个干净。有两条路往上走——一是绕到永陵城的另一侧,有一处原来的断崖,修了桥索,可以通向锁钥阁;二是直接坐船上岛。 按说好汉们大多性格直爽,水路乃多数选择。可是现在这一群人历经一天的起伏,是哪一项也不想选。好在涅槃会将至,各路豪杰也陆陆续续到了永陵城。锁钥阁总要尽待客之道,故而在进城的每个关卡都安排了桩子,挂着锁钥阁的腰牌,显眼地在外晃着,生怕各路好汉看不见。 林礼进城时便已知会他们,明日一早安排船来上岛去,今夜便好好看看这永陵城。 尹信掩在林礼身后,瞧着她头上的那支桃花簪上的银泽浊了,经这几个月,也有开败的势头。也是,夏日里桃花谢却,总要换别的馥郁明媚,这支花簪要换别的来,才应景。 他顾自想着,没来得及拉一拉林礼,却踩着了过路人的脚。那人也没计较,匆匆走过去。尹信意识到,此间摩肩接踵,按人头攒动的程度,竟有不输中政之势。 小桥流水是真,人潮熙攘也是真。 “何止永陵人。”他低低说了一声,却让林礼听见了。 “怎么?” “永陵繁华至此,竟让中政自愧不如了。”尹信又说。 林礼心中了然,永陵夜市自然不敢自称与中政旗鼓相当,这是沾了涅槃会的光。她低笑一声,却回道:“我怎知中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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