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水钟流过一轮… 明丹姝起身走到架的最后一排,随手叩了三下,另一道暗墙应声展开。 晚风随着甬道拍到脸上,吹散了她漫无目的缥缈着的思绪。 候在后园的孙景见瑜昭容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放下帷帽,迎上前恭敬道:“臣孙景给瑜主子请安。” “起吧,都告诉皇后了?” 明丹姝问道。 祁钰既去了河阳,便不可能空手而归,察灾情请刘氏出山只是其一,重头戏便是要震慑门阀,借力打力。 季家是丰王母族,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在门阀士族里处境尴尬式微。柿子挑软的捏,拿季家开刀,既能杀鸡儆猴,又能挑起门阀内部的矛盾。 至于这鸡如何杀…阿臻离京前与她说过,他将瓦寨的令牌交给了祁钰。川州府与河阳毗邻,若她所料不错,祁钰是打算以暴制暴收拾了河阳府的季维。 她也不过这两日才逐渐推出祁钰的打算,在御书房动了怒气…是缘由梁济和陈瞒明知他此行打算,却始终不曾实言相告… 她二人中间隔着险象环生的五年,既同仇敌忾,又互相猜疑着,是人之常情。 她分明也有许多事瞒着他,但发现被他防备着蒙在鼓里时,却又有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来不及细想,隔着山峦百里,却已经开始动手清理后方战场与他遥相呼应。 “是。” 孙景回话。 皇上离宫前一日曾召他,金口玉言令他侍景福宫如侍主上。 下午,瑜昭容通过周琴,命他将皇上离宫之事透露与皇后。事关重大,他又请示梁济,梁济却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师傅之前,只是与他说要关照留意教坊司里名唤拨云的乐女,却不曾提及缘由。如今再见皇上的态度…妹妹跟在瑜昭容身边,或许是个相较于太医院更好的出路。 明丹姝知道皇后如此信任孙景,其中定是有祁钰的手笔,并不问再多加探究。 祁钰如今待太后如此敬重,焉知不是在替恭怀皇后赎罪,替因他而死的七皇子尽孝。 “皇上知道你的身世?” 孙景侧目看向周琴,见她微微点了点头,才应声道:“是。” “宁妃的脉象你可探过了?” 明丹姝问。 他是赵松茂教出来的徒弟,直接应了其差事跟在皇上身边,自然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宁妃娘娘的脉案一直由其身边的张太医负责,微臣未能详察。” 孙景回话。 宁妃有孕以来,饮食药剂从不经钟粹宫以外之人手,十分谨慎小心,除了… “前日宁妃娘娘在寿康宫请安时,太后命微臣借机探过,十有八九是皇子。” 女子尺脉常盛,寸脉常弱,有孕者滑脉弦、涩,阴性脉中显现阳性脉,则腹中的胎儿为男。 太后看重宁妃,一是知道她拎得清,为人聪慧谨慎;另外是为了方鹤鸣当年是明家的门生,家世清白,不会受门阀所挟。 只是时移世异,当年的心志在官场浮沉多年后,还剩几分尚不可知。 “你寻个机会,将此事透露给贵妃。” 明丹姝思忖片刻,吩咐道。 郑穷为防新皇卸了他的兵权,连先皇的丧仪都以边境安稳为借口,并未回京。 戎狄受挫,正是使臣出面分解鹤疆与其联盟的时候,可方鹤鸣至西北军中数日不曾出面,若此事与郑穷无关才是天方夜谭。 边境,春风吹过袤野带过成片嫩绿的生机,高空朗月,星罗棋布的营帐,像是一朵朵开在草场上的花。 自阿提拉的老巢被明继臻剿灭以后,淳维在前线的先行军阵营后退数十里,十余日来按兵不动,不知是在憋着什么坏。 明继臻最是熟悉凤凰关附近的地形,每夜三更带着骑兵在附近矮山密林里的几处关隘巡逻。 “救命!” 听到有急切的呼救声,他带着身后的几个兵士闻声而至。 “救救我!” 呼救人倚在山腰处的一刻大树下,声音因痛苦而扭曲颤抖着。 光线昏暗,看不神情,只能隐约窥见是位十分纤瘦的年轻女子。 “少将军,属下去看看。” 士兵见她一人弱不禁风,以为是附近村落上山采药的民女,刚要上前却被拦住。 明继臻点燃手里的火把,向四周各走了几步,东边是凤凰关和其外戎狄的旷野,北边山脚下就是大齐的军营,南边是他们方才上山的路,只剩西侧可供寻常百姓行走。 只是,西侧是坡陡峭壁,人迹罕至。早前选营址时,便是考虑在此扎营不会影响变成百姓生活。 如今半夜三更,一弱女子独自凭空出现在这,又是恰好遇见他们进山巡逻… 若非画本子里的山妖野怪成了精,那便是…有人装神弄鬼喽? 他走近那女子,佯作关切问道:“脚崴了?” “是。” 那女子较京中娇养着的女子肤色深些,一身整洁的蓝靛草花布衣装扮,真像是边城猎户的模样。 一双眸子鹿儿般,似喜含嗔地盛着一泓春水,我见犹怜道:“可否请将军送我下山。” 明继臻莫名其妙嗤笑一声,也不顾及男女大防,上前横抱起那女子,二话不说往山下走去。 对身后随从下令道:“你们,继续巡逻!” “西侧山坡陡峭泥泞,姑娘鞋袜纤尘不染,难到是会飞天遁地之术?” 明继臻不动声色卸了她腰间的利刃,稳稳当当将人锁在怀里。 “真是无趣!” 那女子如此快便被拆穿非但不惊慌,反而又向他怀中靠了靠。欢声笑语:“不过…你倒是不曾让我失望。” 敏捷、细心、对地势了然于胸,甚至…不因她是女子而放松戒备。 “公主真是心大,落到了敌军手里,还能谈笑风生。” 既然不是寻常女子,又能在这山野密林中来去自如的,只能是鹤疆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将军——南墨。 他抬手拨开怀中女子的的长发,果然看到了她耳后鹤疆王族才有的木莲刺青。 南墨十分配合地侧过脖颈给他看,他不折一兵一卒灭了阿提拉,此等人物,知己知彼也不足为奇… “我们鹤疆有个规矩。” 南墨双手揽住他的颈肩,夹在手指里的刀片露出锋芒,偏头笑吟吟打趣:“看了王女身后的刺青,若不能娶她为妻,便要以死谢罪…少将军若是答应做我驸马,鹤疆即日退兵,如何?” “大齐也有个规矩…” 明继臻恍若未觉颈间寒意,吊儿郎当缓缓道:“若遇敌军,杀无赦。” 袖箭,几乎同时抵在了她的后心,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伏笔 明继臻抱着南墨走到下坡, 陡然松开托在她膝弯处受力的手。 南墨失了倚靠不得已将辖制在他颈间的夹着锋刃的手移开稳住平衡,再攻却被他闪身躲了过去。 待她稳住身形回过神来,明继臻已闪到身后, 利剑出鞘稳稳当当横在她的颈间, 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为人鱼肉时,南墨才变了脸色:“你们中原素以君子礼乐为傲,少将军,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大齐的礼乐只对朋友,于公主这般不速之客,自有另一番待客之道。” “少将军如此风度对待一介女流, 就不怕惹天下人耻笑?” 南墨再无之前从容气度,目光游离,反唇相讥。 “于敌我之间谈君子风度, 公主着实让本将刮目相看。鹤疆与戎狄联手屠我边城时, 也未见你等待妇孺手软。” 明继臻见她顾左右而言他, 旁枝左引拖延时间… 冷笑,落拓不羁嘲弄道:“公主若是在等援兵, 怕是要失望了。” “何意?” 南墨隐约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仍是强撑着不肯示弱。 “你既悉知我朝礼乐,难道不曾学过兵法?” 明继臻素闻鹤疆这位女将军手段阴毒狠辣,如今虽占上风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手持剑顶着她后心, 另一手拿出腰间早已备好的绳环套在了她手腕上束住。 “有一词名为战胜不复,你今日再用本将军玩剩下的招数,可不奏效喽!” 各方军中皆有眼线,这是行兵之寻常。戎狄失利后, 鹤疆这些日非但不退兵, 却又屡屡向前线突进, 郑穷有私心保住他西北军的有生兵力,只漫不经心守在边境并不出击。 明继臻一直想抓出藏在浮屠军中的鹤疆暗桩,这些日他故意佯作骄兵之态,外松内紧,每日带着差不多数量的兵士,准时在三更走一样的路线上山,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云霭重,风声大,鹤疆若想学他对付阿提拉那般绕山突袭,出其不意抓住他,今日这样的气象是掩藏踪迹最好的机会。 早在下午,他便借轮换凤凰关守卫之名,调动兵士外出埋伏在山脚下、树丛里,又故意延后两刻上山想抓住鹤疆前来探路的斥候,却没想到钓上来一条大鱼… 明继臻听着山下兵刃相向的动静,给她说起了兵法打发时间,抬头看见西边的腾空而起的响箭信号,气死人不偿命地奚落道:“起风了…将军可闻见了山下飘来的血腥味?” 南墨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浮屠军的圈套,她不过带了二百骑兵,全军覆没已成定局。她如今被卸了兵刃,逃无可逃... “好手段!本将军输得心服口服。” 成王败寇,闭目等着剑锋落下:“动手吧。” 明继臻不知分神在想什么,迟迟未有动作,若有所思道:“要不…咱们谈个条件?” 来前,在京中与皇上论战策时,曾听他提起鹤疆有一条规矩,为保国祚安稳,一旦新皇登基并育有子嗣,余下庶兄弟要全数处死。 这位公主与鹤疆二王子皆是侧室庶出,如此急功近利亲赴前线,想是鹤疆国中情形也不乐观。 “少将军若是想我背叛母国,可能打错了注意。” 南墨虽畏死,却不愿卖国偷生。 “我在想,你既然在我军中有奸细,那在与你对峙的西北军里,自然也有。” 南墨以为他是要让自己说出暗桩所在,断然拒绝道:“便是极刑加身,也断不会吐露只言片语。” “不用说!” 明继臻漫不经心摆了摆手,不怀好意道:“我就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这…” 南墨听了他的要求错愕不已,她知道大齐内政亦不安稳,但他不过一少将竟如此胆大包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缘故与你无关,你直说做或不做。” 明继臻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威势迫人:“如此既帮了我,你又能再加军功为你兄长夺嫡增加砝码,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我有得选吗?” 她苦笑,算是应下了。 “我的士兵呢?” “一码归一码,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却不代表大齐与鹤疆。” 明继臻塞到她手里一颗随身携带的药丸,再三确认她身上没有武器后,将人松绑,冷肃转身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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