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士兵,祭我大齐战死的将士了!” “刘真!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南墨厉声道。 她作为女将,在军中本就难以服众,今日又折在此处二百余精骑,若是不能将功赎罪,兄长在王庭的处境便会雪上加霜。 刘真手里捏着她心中最在意之事,眼前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的。 “恭候。” 明继臻向山下走着,将胸中浊气吐出… 其实,他今日此招实在冒险,是恰好对上了南墨急功才能成事,不然也并无胜算。 只是…年初在京中待了几天,眼见着皇上腹背受敌,连累着姐姐成日里殚精竭虑。 他常在想,明家当年若有军权在手,是不是父亲母亲就不会惨死了… 顺手揪了根韧草,如儿时那般在手中翻来绕去编成结,喃喃自语散在风中:“阿爹…保佑姐姐…” 姐弟二人分隔千里,却是情发一心。似有所感,景福宫中的明丹姝命周琴送走孙景,抬眼看着皎皎月色,眉心跳了跳… 郑穷还指望着西北军来日为他郑家己用,怕是只尽三分力摆摆样子。战场上刀剑无眼,阿臻啊… 转身拐进假山中的暗道原路返回,吹熄甬路中的第一根蜡烛,暗门悄无声息滑开。 她方才离开时,分明熄了书房里的油灯。可此时…灯火通明,隔着书格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脚步顿住,抬手握住墙面上挂着的宝剑… “是我!” 另一人听到动静欢快跳到她跟前儿。 “康乐?!” 明丹姝被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不对劲:“你…你怎么在这?” “方才翻墙到景福宫找你,见丹草在外室睡得极熟,我便知你在这!” 康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见其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又揶揄调侃道:“听说瑜昭容娘娘留宿承明宫多日,好大的威风哟!” “你啊!” 明丹姝点了点她的额头,康乐既知此处,那承明宫里面的猫腻自然也瞒不过她去,并未再多言解释。 当真十分错愕道:“你怎么知道这?” “父皇早在五年前…明…” 康乐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收敛了笑意,如常解释道:“明太傅出事后,父皇便将这间密室告诉我了。” 父亲出事后?那时正是门阀最春风得意之时,东宫受重创,丰王距离皇位仅一步之遥。 难道说…“先皇用意在于防备丰王?” “父皇的其余儿子在过去十余年里,死的死,废的废,只剩皇兄与丰王。明家遭灭顶之灾后,皇兄当时消沉了许久,一度连朝都不上。” 康乐想起那段至暗时刻,惊心犹在。恩师灭门,旧臣离散…不知皇兄是如何熬过来绝地求生的。 所以如今她对明丹姝是真的感激,在她回京后的这些日子,朝中虽然仍是千头万绪,可皇兄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许多。 定神继续道:“丰王是季氏的外孙,心自然是偏着门阀士族的,这间密室里藏着大齐历代帝王的心血,断不能毁之一旦。父皇做了最坏的打算,若皇兄不能继位,他会毁了龙椅后的地图,这间密室只好由我以长公主的身份传承下去。” 孙承忠,先皇身边的总管太监,年前殉主西归。 朝中皆言先皇执政晚期流连声色,中庸无为,可到底…心里还是顾念着大齐先祖未竟之业和江山传承。 明丹姝始终以为,若先皇在郑国公府覆灭后,再强势大胆些…或许今日,明家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对先皇这杯水车薪并无感念之情,淡漠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若非他与门阀势力妥协,丰王怎会做大强势至威胁东宫?一步错,步步错。 康乐知道无法说服她原谅因为父皇的执政过失而导致明家灭门的事实,亦不强求,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 “你今日来得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明丹姝知道她欲安慰自己,拍了拍她的手。 旧事虽痛,可生者到底是继续要将路走下去。 “何事?” “徐知儒的事。” 她这几日在承明宫,阅过几件祁钰临走前布置要与她讨论的折子,心里便存了这桩事… “你皇兄将徐家和诸位旧臣联名请嫁公主的奏折压下多日,可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待河阳的事解决了,难免又要重提。” 见康乐凝眉,知道她大约是不愿意嫁给徐知儒的,又缓缓道:“我的法子,是在此之前,由太后出面下懿旨,将你的婚事先一步定下来…” 未等康乐应声,密室暗门处挂着的铃铛忽然响起!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格外清脆… “有人来了。” 这处铃铛的机关连着景福宫主殿门前挂着的灯笼,殿门一拉一推,铃声响起以作警示。 明丹姝起身,嘱咐康乐走假山甬路离开,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打开暗门…回手将大氅仍在密室里,只穿着寝衣回去。 “这丫头怎么如此贪睡!” 黄卉推开殿门,见丹草睡得极熟,伸手将其推醒,又到内室唤人。 层层叠叠的帷幔之下,床板无声无息阖上,明丹姝佯作酣睡躺在床上… “主子…” 黄卉身后跟着山姜,轻声细语唤道:“主子醒醒…” “怎么了?” 床上的人睡眼惺忪,问道。 “钟粹宫出事了!” 事情紧要,黄卉先服侍她下床更衣,动作麻利便提她簪发边说:“宁妃娘娘小产了,皇后娘娘方才差人来请主子。” 作者有话说: 周日休息,周一见哦!
第43章 脱力 东西六宫多居东北, 唯宁妃的钟粹宫在御花园南端,遗世独立,眼前云卷云舒, 却不沾雷雨分毫。 朗月夜里, 月光如水一般,静静泻入薄薄轻雾浮起的春日荷塘里,往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散酣眠。 明丹姝带着丹草和黄卉往钟粹宫步履匆匆,全副心思都落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上,走过御花园的石桥时不小心绊了个趔趄… “主子小心。” 眼疾手快,黄卉扶住她。 “皇后派人来时, 说了什么?” 宁妃小产,皇后作为六宫之主前去探望是正理,却没有非要请她不可的理由。 除非…有人将脏水泼到了她身上。 方鹤鸣过去是明家的门生, 如今立场未定, 宁妃是太后看重提携之人… 始作俑者在这时动手, 是笃定皇上不在宫里,一石二鸟既弄掉宁妃肚子里的孩子, 又除了她…是皇后吗?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许嬷嬷前来传话,神色上并看不出什么异常。” 黄卉半辈子在宫里当差,后宫纷争层出不穷的手断见得只多不少,当然明白此番来者不善。 “要奴婢去请太后吗?” “等会你留在外面, 见机行事。” 非性命攸关,太后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维护她,贸然将人请来反倒惹人怀疑。 顿了顿,余光看向身后…“丹草随本宫进去。” 走近钟粹宫, 远远便看到个身量不及门环高的小人儿站在灯笼下面不住张望着… 见她过来快步走起, 临近时又小大人似的压着步子, 面无表情仰头问道:“是你做的吗?” 明丹姝揉了揉祁理的头顶,笑眯眯蹲身在他跟前:“担心我了?” 民间孩子在他这个岁数正是在双亲膝下撒娇着呢,宋氏早逝,他早早学会审时度势,可到底是个孩子。谁对他好,几分真心假意,心思敏感着呢! 祁理别扭着,幼嫩的小脸儿上尴尬一闪而过,瘪了瘪嘴:“…你小心。” 一屋子女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知道啦!” 明丹姝眉眼弯弯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啧…还是瘦了些… 将斗篷后面的帽兜替他戴上,回身与人嘱咐道:“黄卉,看顾好二皇子。” 祁理看着她一点惧意也无大步流星踏进钟粹宫大门,小脸皱成一团,也不知她听懂了没… 他从小长在太后身边,自记事起耳濡目染的都是前朝后宫的明争暗斗,对危险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 那女人没心没肺的样子,父皇到底为什么觉得她能护住自己啊? “…笨蛋。” 祁理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嘴硬心软,与黄卉道:“你去寿康宫将太后请来。” 她怎么不知道给自己找个靠山呢?到底是谁在保护谁啊? “喏。” 黄卉也觉得讶异,不只是这二人真有母子缘份,还是为着旁的缘故得了他的青眼。 阴冷乖戾的二殿下,从来只听皇上和太后娘娘的话,却对主子一见如故。 踏进钟粹宫,迎面碰上霜露端过盛着血水的铜盆,明丹姝面上的笑意落幕,停住脚步闭目凝神… 自明家满门抄斩后,她每次见到鲜血,都会下意识想到菜市口烈日下成片成片灼人的红。 深吸一口气,稳住因悚栗而发汗颤抖着的身体,迈进灯火通明的主殿:“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仪贵妃娘娘。” “来人,给本宫按住这个毒妇!” 未等她站起,仪贵妃一声令下,便有宫人钳住她的肩膀将她按住,膝盖狠狠磕在地面。 “贵妃娘娘这是唱得哪一出?” 明丹姝漫不经心揉了揉膝盖,好整以暇问道。 后宫里不会有永远的盟友,当日为惠婉仪、为皇后她二人拉在同一阵线,可如今,但凡一方露出半点弱势把柄,昔日盟友便会立刻掉转剑锋。 没有例外,反之亦然,因为大齐的君主只能是一人,最终的胜利不能分享。 在这等拜高踩低的地方,一旦露了颓势,只会让人愈发肆无忌惮地啖骨食肉。 “还是说…” 美眸流转,轻笑:“这后宫,已由贵妃娘娘当家了?” “来人,将证据呈上来。” 皇后明知明丹姝此时顾左右而言他,是在故意挑拨,抬眼见四下宫人来来往往,抢过贵妃的话头。 下午正想着要寻了什么由头,趁着皇上不在宫中发落了明丹姝,她便自己送上门来。 凭她今日说什么,也要把这罪名坐实… 文杏看了贵妃一眼,垂头上前将手中的红色锦盒放在瑜昭容跟前,打开,里面是中午她让丹草送来的药材。 “你还有什么话说?” “嫔妾出身卑贱,可常理却还是知道的。” 明丹姝坦然自若,玉指捻起锦盒里的一簇红花,柳眉微颦失笑着摇了摇头:“二位娘娘以为,嫔妾会蠢到这般敲锣打鼓地下毒?” 她还以为是多高明的局面,甭管始作俑者是谁,这伎俩也太简陋了些。 或许,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要个师出有名,趁皇上不在处理了她? “皇后娘娘。” 德妃牵着嘉阳公主从内室走出来,面容沉静,不疾不徐:“稍安勿躁,臣妾来替宁妃妹妹传个话。” “嘉阳给母后请安。” 公主显然是受了惊,眼睛哭得桃儿一般,嗓音还带着喑哑:“是嘉阳的错…害了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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