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皇后不明就里,看向德妃。 “嘉阳将方才与你母妃说过的来龙去脉,再与皇后娘娘说一次可好?” 德妃显然是不愿意搅进来,和颜悦色让公主重述一遍事情经过。 “是瑭哥哥…在上书房,他送了嘉阳一盒饼饵。” 嘉阳公主说话时怯生生看了一眼在旁面露惊愕的贵妃,像是吓到了似的,抽抽噎噎言辞却很是清晰利落:“母妃吃了饼饵,才…才…” 嘉阳公主比大皇子祁瑭小不了多少,偶尔也会到上书房去听先生授课习字。 “贵妃?” 皇后转头等着仪贵妃回话。 不管是仪贵妃,还是明丹姝,哪个跌下来,她都乐见其成。 “公主不过是个小孩子,受了惊说错话也是有的。” 贵妃对这事云里雾里,她的确是日日都会给瑭儿带些吃食到书房… 但她便是想动手除了宁妃肚子里的那块肉,也断不会将瑭儿牵扯进来! 何况方鹤鸣还在西北,也不是对宁妃出手的好时候。 “嘉阳没有…” 公主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咬死是饼饵有问题。十分机灵地与皇后道:“母妃就是吃了嘉阳带回来的饼饵才会腹痛的!” “既如此,召太医来验吧。” 皇后顺势而为。 “臣孙景、张木,给皇后娘娘请安。 ” 两位太医原本就在侧殿替宁妃煎药,不过说话间便来了。 “你二人看看,这盒饼饵可有不妥。” 德妃将嘉阳手里抱着的饼饵递给孙景。 张太医打开食盒,将饼饵碾碎,又浸在温水中使其气味挥发,以银针试毒、闻过后又捻起碎物尝过,二人交换意见确认无误后回禀:“启禀皇后娘娘,这饼饵中有牛膝、黄芪两味草药。” “这二味中药补气补血,于常人有助益,但对胎气不稳的孕妇来说,会致胎动而不牢固。” 仪贵妃眉头紧锁,哭笑不得。这些日子瑭儿读书辛苦,她特地寻了药膳的方子,黄芪、牛膝都是补气活血的好药材…却不想宁妃竟会小产? “贵妃娘娘贼喊捉贼,险些冤死了臣妾。” 明丹姝起身坐在皇后下首,顺水推舟。 话虽如此,可贵妃也不会蠢到用这般漏洞百出的法子对宁妃出手,余光瞥见嘉阳…忽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人证物证俱在…” 皇后也打心眼里觉得这事怪异,这事…简单顺利得不可思议。 “太后驾到!” 未等皇后下结论,太后带着琼芝姑姑进了主殿。面色冷凝,先是进去内室看了宁妃,出来听皇后说了前因后果。 “贵妃教子不利,禁足七日,抄经自省。” 太后罚得不轻不重,扫了一眼皇后,开口:“宫务…由德妃暂理。” 仪贵妃还未想明白饼饵是如何跑到了宁妃的肚子里,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事情闹大再牵扯到大皇子。 更不敢顶着太后的怒气张嘴分辨,只好憋憋屈屈应下:“臣妾知罪。” “都散了吧。” 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盖棺定论,太后脸色也不好,转身要离开时却被人叫住。 “皇祖母…” 嘉阳公主瘪着嘴泫然欲泣,眼泪汪汪。 “琼芝,带嘉阳回寿康宫。” 这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众人心里各自打着疙瘩,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众人散后,明丹姝借口头疼,让丹草去太医院取药,自己则带着黄卉不紧不慢顺着宫墙夜灯走动… “瑜主子…” 钟粹宫后门打开,霜露探身出来轻声喊住她。“主子有请,劳烦瑜昭容随奴婢走一趟。” 明丹姝随她进了内室,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似乎还带着膻热沉闷的气息,宁妃披着大氅站在窗前,任夜风打着… “姐姐怎么…” 明丹姝话说了一半,见她转过头来不由怔住。 宁妃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行动自如又在窗前吹着冷风,哪里像是刚刚小产过的虚弱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太后 “妹妹坐吧。” 宁妃探身阖上窗户, 示意霜露去外面守着,斟了盏热茶给她。 明丹姝知道她定有缘故要与自己说,也不催促, 接过茶盏。“姐姐身子可好?” “劳妹妹挂心。” 宁妃面上一闪而过伤情, 但情绪却十分平稳,开门见山道:“我生嘉阳时伤了身子,这胎原本便不甚稳妥,小心翼翼在床上躺了这么些日子还是没留住。” “这孩子是三日前走的,太后说过些时候伺机再将消息放出来,可我左思右想, 到底还是忤逆了她的意思。” 她娓娓道来,面上是与素日直爽明朗不同的沉静温婉,饮下热茶揉了揉心口:“她带走嘉阳, 是对我的警告。” “姐姐安排今日这一场, 是为了…”明丹姝一直觉得太后对宁妃有着非比寻常的倚重信任, 此中缘由若只是为了方鹤鸣曾是明家过去的门生,未免太轻佻草率。 听她话中有话, 便抬手又将热茶斟满,静静等着下文。 “妹妹可知,明太傅分明不曾做过私吞军饷之事,为何铁证如山连先皇和皇上两任君主都查不出漏洞?” 宁妃垂眸避开明丹姝的陡然锐利的眼神, 她一直担惊受怕,想着什么时候这事会真相大白,不曾想今日会是自己主动宣之于口。 “因为私吞军饷的罪名,并非空穴来风。” 明丹姝与祁钰这些日在密室里详阅五年前的案情证据, 若非他二人笃信父亲品性, 面对天衣无缝的证据怕是也要动摇了。 “是有人将事情做实, 套在了明家头上。” 方鹤鸣能从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举子,二十年不到便位至礼部侍郎,明家作为伯乐的影响提携举足轻重。 父亲对自己一力提携入朝的得意门生,自然相用不疑,方鹤鸣这等心腹若是生了异心被刺明家,有铁证如山也不奇怪了。 “妹妹觉得,太后待皇上如何?” 宁妃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仁尽义至,亲生母子不过如此。” 明丹姝平心而论,祁钰能从外祖谋反的失势太子,打败占尽优势的丰王,力挽狂澜走到今日,太后的教诲扶持居功甚伟。 幼子早丧,太后当年只有扶持祁钰登基一条路可走,这本是一桩合从连衡的买卖。但她却做得极好,于理于情都无可指摘,祁钰俨然将其视若亲母尽孝。 宁妃颔首,太后扶其于微时,功成身退不贪权柄,待皇上之心满朝文武皆是见证,谁也难说出半分不是。 “那妹妹觉得,与丰王相比,东宫当年胜算几何?” “不足五成。” 明丹姝虽未亲历当年夺嫡风波,可从父亲的只言片语和近年来外祖所叙得知,先皇在郑国公府覆灭后都要看门阀士族的脸色,何况东宫。 郑穷在西北高枕无忧,与江南四大家族关系和睦。虽将女儿嫁进了东宫,却并不为太子出力,似乎只是为日后拴了根保险绳。 河阳刘氏退朝,太子在朝可以倚靠的只有明家和骠骑将军府的京畿兵马。明家门生故吏甚多,但却多数官位不显,有影响力却不足成事。 反观丰王,在江南有佟伯庸麾下二十万精兵良将虎视眈眈,朝中要职多数出自徐、季、佟、吴四家门客,唯徐鸿马首是瞻,后宫有丽贵妃风头无两,可算是占尽了天时人和。 “若非徐鸿反水,先皇在丰王出京时突然驾崩,东宫占着大义名分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皇上并不是丰王的对手。” 宁妃看着茶盏里浮浮沉沉的残渣,若有所思:“徐大人当年在朝中表面上两不相帮,可明眼人都知道江南门阀是向着丰王的,但为何他突然表明态度站队东宫?” “徐鸿与太后做了交易。” 宁妃句句皆是暗示,只是…明丹姝不解,太后能拿出怎样的筹码,让徐鸿弃丰王和同气连枝的季氏,选择东宫? 丰王其人阴险强势,相较之下,当时的皇上表面温吞仁懦。两相比较,祁钰对门阀士族来说或许是个更容易拿捏掌控的对象,但若仅是如此,并不足以让徐鸿临阵倒戈。 “大齐的春色,只妹妹一人便揽尽七分。” 宁妃抬眼端详着对面的灯下美人,不施粉黛,却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同为女子,却不得不赞其媚态天成,美得如珠似玉,足以令六宫失色。 “透过妹妹,便可窥得明夫人当年之颜色。难怪徐大人大年冲冠一怒为红颜…” 刘阎的小女儿,小字桑苓,当年尚未出阁时,便负美名。京中王孙公子,千金相酬到刘府下聘者,如过江之鲫。甚至戎狄先王曾以二城为聘,求娶美人。 “当年的徐鸿文试武举双料头名,家世显赫,正是京中第一得意少年人,却为了刘家的姑娘在城门前砍了戎狄前来议亲的使臣和戎狄王叔。” “也因如此,戎狄王怒而发兵北境,徐鸿为将功赎罪带兵出征…回来后…刘家姑娘已嫁给刘阎的门生——明章。” “你是说…徐鸿是为了…我母亲…” 明丹姝觉得这个猜想未免太过荒谬。且不说她父母素来相敬如宾,闻所未闻母亲曾与徐鸿有旧。 何况徐鸿怎会如此意气用事,布杀局覆灭明家,只是为泄陈年旧日里的私愤?这…太过匪夷所思… “当年太后与徐鸿布局的细节,有哪些交易,我知之不多,只是明夫人…当年的确与徐鸿有过私情。” 太后与明夫人名份上是堂姐妹,对当年之事了若指掌,与徐鸿之交易,想是绕不过这桩旧情。 “东宫只有一个明家,相抗门阀士族无异于蜉蝣撼树,但若能得了徐鸿,与丰王相争的胜算便大大增加。” 宁妃不知如何评价太后此人,储位之争,毫厘之失便是一败涂地,她舍了一个明家,换来西北军与徐鸿两大助力,将东宫推上皇位。 杀伐果决,手段了得,只是…太狠绝了些。 “所以,是太后与徐鸿联手策划了五年前明家私吞军饷的案子?” 明丹姝面色惨白,便是她知父亲获罪是由身边出了叛徒所致,却从未将疑心放在太后身上。 “太后为了皇位,与徐鸿联手私吞军饷六百万两贿赂郑穷,以此为易,若遇冲突,西北军不会支援丰王。又利用明太傅对方鹤鸣的信任,令他运作将罪名栽赃给明家。” 宁妃看着眼前人,恍然记起多年前她到明府做客时,明丹姝的样子——众星捧月,灼灼其华,是她过去不曾见过的花团锦簇。自己对她的那份羡慕向往,到今日依旧记忆犹新。 五年前明家落罪那日,她遣侍女出东宫到刑场去探消息,回来听说人头落地时…心里陡然空了一块,就好像自己对美好的指望一并葬送。 探过身握了握她手安慰,缓缓道:“我并不清楚徐鸿与太后的全盘交易,但可以确认的是,的确是太后为了拉拢徐鸿,舍弃了明家。” “证据呢?” 明丹姝压住心头的惶然怒忿,并未被悲愤冲昏头脑,目光灼灼看向宁妃:“这等满门抄斩的大罪,你如今轻言于我,便是置你方家满门于不顾,要我如何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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