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令要紧。有了它,可再添吴通判一罪状, 送他上路, 我必须去取来。” 沈寒山忽然扣住苏芷的腕骨,他难得收敛嬉皮笑脸,眉目间是湖泊溪流化不开的忧愁。 他抿唇,艰涩开口:“我在下山时,已派了人前往京城复命。奈何……州府城门关闭,禁止里外出入。衢州,已成围城。” 也就是说,吴通判应当是听到音讯, 正气势汹汹往桔花县杀来。 他有何胆子封城?!有何胆子拦京官去路?! 他是知道这一回,自己是秋后蚱蜢再难翻身, 故而负隅顽抗,想求一线生机。 不如他一意孤行, 斩杀回京城复命的参朝官,尽量拖延一点时间。若无逃生之法, 苟活几日也是赚大发了。 苏芷的心一寸寸冷下去, 吴通判竟能在衢州只手撑天, 他的势力庞大至斯,俨然是土皇帝……可笑, 明明是君主派来处理一州之政的州官, 也敢“自立为王”! 苏芷知道, 这一场乱, 定会平息。 官家会听到乱臣贼子的骚动,会派兵前来镇压。 就是那时,她和沈寒山,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 沈寒山道:“若是你没救那些孩子就好了,你我可以掩人耳目先归京,到那时再领军士杀个回马枪,围剿衢州,届时定能一举歼灭这些贪官污吏。唯有这般,才算稳妥。” 苏芷眼中的火渐熄渐灭,她喃喃:“沈寒山,我知道,若我回京一次,折损七八日,这些孩童或许无一生还。我不想再等,不想再忍。沈寒山,我这一生……本就没求过稳妥。” 她这一生风雨招摇,谈何稳妥。 苏芷知道,现如今是绝境了,必须孤注一掷搏一搏。 她忽的以指嵌唇心,对天长啸! 一声高昂长哨。 无边苍穹,横空出现一点黑墨。 一只鼓吻奋爪的苍鹰从高空赫然旋来! 它羽翼丰满,黑眸烨烨生辉,锐爪擒住苏芷臂膀,稳住了冲势。 苏芷笑了,她摸了摸鹰隼,道:“你跟了我这么些日子,该记得归路。” 苏芷撕破衣摆,咬纸书下一行血字:“叛臣作乱,受困囹圄。请即刻派衢州驻扎军士前往桔花县救援!” 她在苍鹰强劲的爪上绑死了衣带,有鹞鹰丰羽相护,即便顶风冒雪,血字也不会遇水消融。 苏芷放飞了苍鹰,同它道:“青玉,速去!” 苏芷算过了,她骑马赶回京城,日夜不停大概要两三日时间,若由青玉飞回京城,只需五六个时辰,也就是半日。 倘若皇城司衙门的内侍瞧见血书,必不敢耽搁,定会通知干办们议事,再由大殿下直入内廷,奏报天听,便能第一时间获得官家口谕。 苏芷庆幸,她属皇城司衙门,能通过陈风联系上官家。 若是旁的官司来查案,恐怕消息带到京中时,尸体都凉了,下场和林州牧一致。 思及至此,苏芷不免毛骨悚然。这一出,不知官家有没有算到?要是他早布棋到现下这招,可见天子城府深厚。 罢了,不想这么多。 苏芷只盼望官家早日知晓消息。 只要有皇家口谕,京城的烽火台就能开始点火报信,府的一里紧接着州的一里,通过烽火台层层通传军讯,直至皇命下达到驻扎衢州外的军府。到那时,府军使调当地兵士前来支援,他们就能活命。 这也是苏芷为何让孩子们再等一日的原因,只要再过一日,大家都会获救。 她要不择手段,为所有人拖延一日。 苏芷与沈寒山也算是同生共死的僚友,她不对他隐瞒,同他道:“青玉是我底牌。它幼时被同类所伤,是我射箭为它驱敌,救它一命。青玉聪慧,能通人言,为我传信,为我所用。” 沈寒山能想象苏芷挽弓射鹰的矫健身姿,他多伶俐的人,闻言,就明白了她全部意图。 他苦笑:“芷芷,我自是知道你是何等秉性,所以没劝你先回京。” 苏芷一怔。 他没劝她。 他明知四面楚歌,还陪她固守原地。 他舍弃了生死,只为陪她吗? 为什么? 苏芷皱眉:“你可以不死的。我本欲出事后,你佯装吴通判同伙,将我缉拿。待援军赶到,你再暴露身份,就能帮我沉冤昭雪,把吴通判一举拿下。” 沈寒山微眯眼眸,心底五味杂陈。 好一个英勇的小娘子,算得了所有人生机,却唯独舍弃了自己的命。 她怎敢独自赴死?她把他……当什么了? 沈寒山泠然:“芷芷,沈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刀山火海,我陪你一同前往。” 苏芷骇然,她不明白沈寒山为何要做到这个份上。 “你何苦……”她还在劝他,“你同吴通判商量,拿我当人质,稳住他。到时候,不单你能活下来,我也稳上一点时间……” 沈寒山勾唇:“芷芷,我不蠢。吴通判自知没命见官家,即便他拿你当人质,逃得出衢州,也逃不开君主的天下。他是死路一条,一心只想泄愤。你这一招,除了能暂缓我的性命,得不到任何好处。而我,最不能忍受的,便是眼睁睁看你去死。” “可我,再不想有人因我而死。” 何苦为了她,豁出性命。 若她死了,他能占头等功。再没人,同他抢功了。 这一回政.敌之争,她心甘情愿服输。 沈寒山柔声道:“芷芷一人入地府,不寂寞吗?总得有好友相伴,才不枉费黄泉路上看花一场。只是熬一昼夜,时间不长。我舍命相陪,来年坊间唱起,也是一段佳话。我心意已决,芷芷莫劝。” 他执意要作陪,苏芷拦不得。 既拦不得,那就邀他同往。 苏芷笑:“好,沈寒山,我们一起。” 她会努力护他平安,至少她没死之前,沈寒山不能死。 要害她身边人,除非从她的尸体跨过去。 苏芷给叶家女眷以及叶主簿留了口信,命他们藏好,若躲在别的宅院,记得拿重物抵住门窗。 她则是同沈寒山一道,去了一趟县令府邸。 县太爷似乎听到了一点消息,面对苏芷到来,也没倒履相迎,音色里反倒透露出一丝不客气:“沈提刑和苏司使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呀?” 苏芷没和他废话,她威风堂堂,手握长剑,昂首阔步向前。 县太爷焉能任由苏芷擅闯?忙上前挡路,他目光下移,瞥见苏芷掌中粼粼银光,又畏惧地后退一步。 小娘皮不讲理,若是伤了他可大事不妙。 苏芷瞥了县太爷一眼,问:“你敢拦我?” 县令扯了扯嘴角,不愿露怯:“你这是擅闯官宅,是要论罪……”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身躯一震,轰然倒地! 顷刻间,血溅一地,那脖颈子竟被削下一块齐整的皮肉! 苏芷这样凶悍,无人敢挡,无人可挡。 她自尸山血海而出,所向披靡。本就是茹毛饮血的野兽,平日不过被人皮束缚本性罢了。 今日,她不受官制律条禁锢,她要用她心里的道,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苏芷抖下剑锋上的血,冷道:“你不配脏我的剑。” 苏芷径直去了暗阁,取了密令。 县令做梦也想不到,那晚官宴,他早露出马脚。 苏芷前脚刚搜罗了罪证,吴通判后脚便带官兵赶来了。 也不知他许下什么好处,竟能忽悠一众衙役为他一个罪孽滔天的贪官卖命! 追随吴通判,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难道不懂吗?或许不是不懂,而是吴通判拿捏住了他们家中妻女老娘的命,不得不从。 苏芷审视声势浩大的一众衙役,唇瓣微抿。 沈寒山笑道:“吴通判来得巧,也不必我同苏司使费心去找。既你主动投网认罪,那咱们也不多说旁的话了。来,一应罪名,咱们回京中,下大理寺诏狱,慢慢清算呀?那是沈某的地盘,我同吴通判也有些交情,又领了你的孝敬,定能护你一程,让你少受皮肉之苦的。” 吴通判恨得牙痒痒,沈寒山是怎么有脸在这个关口还同他摆布口舌的?他不是拿了他的钱吗?他收受贿赂,就这样做事的?!不怕自己认罪时,把沈寒山也抖出来吗? 吴通判费解极了,冷哼一声:“也亏得沈提刑有脸把话说出口!受人钱财,□□,你这样不讲道理,我也不同你客气了!来人,将这两名私闯官宅的贼人拿下,乱棍打死!” 他竟敢动粗? 苏芷冷笑一声,扭了扭腕上筋骨。她好些日子没操练了,正好借吴通判的威风,练练手。 银刃破风,一啸长虹! 苏芷舞剑,柔若飞花,刚如游龙。 她身姿矫健,一路杀来:“我乃皇城司使苏芷,一剑可破军士数百。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出招!” 苏芷厉声提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向吴通判面门。 她要为民除害,要为枉死的孩子们讨个公道。 人定胜天,她要为所有亲近之人,杀出一条生路来! “噌!”苏芷长剑银花缭乱,如潮涌至。 原以为此杀招迅猛,定能斩下狗官头颅。 岂料电光火石间,一击铁锤落地,“砰”的一声,将寒光剑强压至地,凿出一个大坑。 风尘迎面,利刃悲鸣。 竟有人能挡下她的剑招! 苏芷蹙眉,微惊,心中生恨。 怪道吴通判有恃无恐,原是寻了帮手! 作者有话说: 沈寒山:我生死与共,芷芷明白我心意? 苏芷感动:好兄弟。 沈寒山: )
第四十六章 苏芷抬眸, 只见一名肌筋虬结、虎背熊腰的大汗手持一对宝莲铁锤冲杀而来。 趁其抡回锤柄的刹那,苏芷亦卷刃,凌空飞起。 她本想衔接剑招再发起突围, 转念又心道——她还不知来人底细,不能贸贸然刺杀。 苏芷若中计, 沈寒山无人相护, 必死无疑。 思及至此,苏芷形同飞燕,倒翻两尺,伏身落地。 仔细想想,真真可笑。 原本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她,此时竟有了负累,不再果敢。 苏芷拦在沈寒山身前,而眼下密密麻麻的一伙人, 是吴通判招募来的一群叛军。 明明是奸吏走狗,却口口声声为民除害, 令人恶心。 要杀出重围! 要熬过今日! 苏芷横剑胸前,借凛冽刃面, 观测劲敌的脸。 来人擅用左手,方才抛掷铁锤便是用的左臂, 右臂有一条刀疤, 似是受过伤, 可成破绽。 从体型上看,大汉高大魁梧, 而苏芷娇小玲珑。 她同他厮杀, 真是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就连吴通判, 也对大汉寄予厚望:“不过小小女子, 也想同你搏杀。疾风,若你能取得此女首级,我便饶过你妹子,把她交还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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