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救主身亡,留下她和母亲思念多年。 那她若死了呢?她母亲,还有沈寒山,也许会哭的吧。 妇道人家亦好说,郎君哭起来可太窝囊、太丑了。 她决心,要给他留点颜面。 苏芷勾唇,身影渐渐隐没入深深雾霭中。 …… “哈——”苏芷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惊醒,她张着嘴,大口喘息,额上满是热汗。 再一撇身侧,伏在她手边的沈寒山渐渐醒转。 他身上的衣还沾着那日苏芷的血,竟不曾换过,颜色都发了黑。 他这样爱俏的郎君,怎么能忍受如此腌臜的日子?苏芷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她经历这一场生死关,再看沈寒山,也觉得他不再令人讨厌。 苏芷刚要开口讲些什么,沈寒山就适时堵住她的话,道:“芷芷,这几日,我成日提心吊胆,生怕同你阴阳相隔。好在你醒了,我……有一些藏了许久的心里话,必须今日告知你。” 他欲言又止,一番话柔情蜜意,似要剖析真心。 苏芷不是从前那个不经世故的小娘子,隐约觉察他的言外之意。 她莫名慌乱,不敢面对沈寒山。 苏芷的心跳从未这般兵荒马乱过,好似她已预知沈寒山的未尽之言。 沈寒山替她掖了掖锦被,俯身,窃窃私语:“芷芷,你行事太过冲动,不合适在朝为官,莫不如辞了吧!” 他劝她辞官?苏芷咬牙,恨。 辞你个大头鬼,怪不得将这话深埋于心不敢同她道。 这话不是赤条条找打么?!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九章 见苏芷不答, 沈寒山半真心半假意给她盘算起辞官的好处来:“眼下你身负重伤,正是个撒手的好机会,若你执意要离开皇城司, 官家必不拦你,还会念及你重伤委屈之处, 惠及苏家。芷芷辞了官, 往后就不必这样风里来雨里往地操劳了,也不会撞上这样命悬一线的险要事。你离开皇城司衙门后,咱们密会无需藏着掖着,可光明正大交际。届时,你我邻里关系和睦,不是很好吗?” 他滔滔不绝哄劝苏芷辞官,假设辉煌前景诱惑苏芷。 只可惜,苏芷不是个傻子。 她咬牙, 细声细气憋出一句:“若要你我关系和睦,沈寒山, 为何你不辞官呢?” 沈寒山一怔,倒被她刨根究底的一问难倒了。 他垂眉敛目, 白皙修长的指腹碾磨衣袖金线。 默然许久,沈寒山苦笑一声:“芷芷, 我不能。” 他处心积虑爬上这个位置, 不能为了儿女情长舍弃一切。 沈寒山有必须要做的事, 否则他夜里都会被愧疚缠身,不得入眠。 苏芷不懂沈寒山的难言之隐, 她猜他是贪恋权势。 劝她放手, 却保全自己吗? 既要同苏芷敦睦相处, 又要她远离朝堂, 免得成他青云路上的绊脚石? 哪有那么好的事! 苏芷心下冷笑,也是,她在期待什么呢? 哪家野心勃勃的儿郎,愿意舍弃锦绣仕途与荣华富贵,只为了和身为天子私兵的将领一团和气? 她都做不到的事情,别勉强沈寒山了。 苏芷忽然觉得很没劲儿,胸腔里满涨的心绪在一瞬之间涣散了。 原本春意盎然的心原,一瞬之间枯萎,寸草不生。是轻骑践踏,兵戈扰攘,害她不得安宁。 早说了要关闭心城,她不听,如今输得一败涂地。 苏芷莫名惆怅,觉得自己差点自作多情,偏移了一寸心,好似一个笑话。 幸好,一切都回到正轨上了。 她的颜面与自尊心都勉强守住,不至于惹人讥讽。 苏芷不欲同他再深谈此事,她就着沈寒山递来的药汤饮下一口润喉。舌苔上苦味蔓开,她问:“我昏迷了几日?” 沈寒山道:“有五日了。” 苏芷皱眉:“这么久。那些孩子呢?可有得救?” “我知你会忧心他们安危,一早就派叶主簿去安置他们了。孩子都很好,染病的留在病坊里养病,还未有病兆的孩子,则带回京城,入住官办慈幼局,慢慢寻他们的家人。” 苏芷知道这些孩子都安排妥当了,放下了心。她看似冷情,实则仁心,是个先人后己的老好人性子,沈寒山看得透彻。 她昏睡了五日,错过太多事。 苏芷催促沈寒山,把这几日发生的一应事宜,讲给她听。 沈寒山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斟酌了许久,故意从他心急如焚抱她寻郎中那段开始说起。 为了强调他乃是正人君子,沈寒山特地讲——他给她熬了一宿煎药。而她身上的伤,是沈寒山命医婆给她治伤换药的,他没有动过手。沈寒山虽行径轻佻,看似待她有非分之想,但其实他本质是个温文尔雅的俊秀郎君,不会趁人不备,为所欲为。 沈寒山说这些,无非是想让苏芷对他印象更好。 他殷切盼苏芷夸赞,却招来小娘子的嫌弃:“累赘的事别讲,说紧要公差。” 沈寒山自讨没趣,只得老实把话题引入公事之中。 沈寒山寻来衢州有名的郎中与医婆为苏芷疗伤,医者们验伤后,表明苏芷虽心脉受损,伤及胸肋,却也不是无药可治。幸好疾风的几记重锤是隔空落下的,没砸到实处。若苏芷卧地,他再补刀,那一锤下去,恐怕苏芷得一命呜呼了,那时是真药石无医。 医者们这样说了,沈寒山安心不少。 他深谙苏芷秉性,若他没处理完这些要事,她醒后定会勉力接手。 于是,沈寒山把苏芷交给了王氏以及叶小娘子照顾。 王氏知道苏芷成了如今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正是为了救她的闺女儿受的伤。她既感激又惶恐,成日里眼包泪,盼望苏芷醒来,哪里敢不尽心伺候。 沈寒山心底冷哼,冷眼看王氏,她是该畏惧他的。 要不是叶小娘子蠢笨被擒,苏芷也不会分心,受这样重的伤。 他不欲同叶家人有口舌纠纷,扬长而去。 驻守衢州的军府主官已经抵达桔花县,眼下是由叶主簿拿大在招待。 沈寒山同人匆匆客套一番,由姗姗来迟的军士们尽心尽力收拾残局,弥补他迟来支援的过错。 沈寒山换上大理寺卿的紫色圆领宽袖长袍公服,腰束玉带,头戴直脚硬幞头。 他难得庄重,郑重其事着了官服,摆高官的仪态。知沈寒山脾气的人,这时就该打摆子了。沈寒山分明动了真火,要吴通判尝尝“官高一品压死人”的滋味。 沈寒山要亲自审问吴通判,刚到桔花县衙门口,便见疾风跪在阶上,背上箭筒插着荆条,特特负荆请罪。 沈寒山不欲同他动干戈,横竖苏芷醒了自会处置。 可疾风不依不饶,他膝行两步,同沈寒山道:“多谢官人献计,助我救出妹妹。她知晓我干了这样混账的事,命我定要来赔罪。我下手太重了,害得苏司使身受重伤……我、我真不是个东西。” 疾风对苏芷改观,是从她救出那些被困崖山的孩子开始。 山上挖出了十多具孩童尸骨,在哑巴小孩们逐一辨认凶手以及同伴的画像后,世人才知道,他们都是朱毅从京城发卖到衢州的可怜人。 是苏芷风雨兼程赶来,救了他们,否则孩子们一定没命活到现在。 疾风差点助纣为虐,帮无恶不作的吴通判残害忠良。 他是讨厌横行霸道的官吏,可他不厌恶好官清官。 仔细想来,真是后怕。 要是他一个失手杀害了沈寒山和苏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思及至此,疾风又一次高声道:“求您打我吧!否则我心里难安。” 沈寒山不耐他的粘缠,皱眉道:“待苏司使醒后,自有她发落你,何必急于一时。你若死活不愿离去,那便随本官一并入衙门,为本官效命。” “是!官人请随意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疾风大喜过望,他乐得帮沈寒山忙。 招疾风入衙门,这一重实则是沈寒山的考虑,有了疾风这样的能人在侧,他要恐吓吴通判,那可简单多了。 牢狱内,吴通判浑身是血,瘫倒在地。他死鱼似的翻着白眼,有进的气儿没出的气儿,奄奄一息。 “吴通判,好久不见。”沈寒山不愧是心思深沉的老狐狸,昨日才结下那样深的恩怨,今日便没事人一样,扯嘴皮子说笑了。 吴通判翻了个白眼,他自知死到临头,与沈寒山也没什么话讲了。 沈寒山挪来一张高椅,单手支下颌,好整以暇地道:“吴通判指骨断了好几根,往后牢饭不知端得端得稳。哦,不对,是本官说岔了。就凭你犯下的这些罪孽,至多饿一碗断头饭,此后也没旁的饭可吃了,算不得什么。” 他在吴通判的伤口撒盐,有意来奚落他的。 吴通判恨得牙痒痒,凉凉一笑:“沈提刑,我的确浑身都有把柄,任你拿捏。可你也不是那样清白的官人,你就不怕,我把你收受贿银的事情抖出去?官家多疑,不日定会处置你。” 他倒胆大,还要挟起沈寒山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有点意思,沈寒山轻笑出声。 只可惜,这招黑吃黑,对他没用。 沈寒山慢条斯理地道:“贿银吗?本官早已充公、交付给叶主簿当作项款,建官办慈幼局。官家要是知情,只会嘉奖我,如何会怪我?吴通判,你与其绞尽脑汁在此处陷害我,倒不如挤两滴眼泪,低声下气求我。这样一来,我会让你死得更轻松些。” 吴通判骇然,他怎么都没想到,沈寒山是动了杀心的! 他不是要被送往京城刑部与大理寺复审吗?!不是还能苟活一段时日吗?!沈寒山怎么敢…… “你这是动用私刑,官家会降罪于你的!况且,你还想逼我招供认罪,你怎么能杀我?!”吴通判的语气里有一丝慌乱,他惜命,最怕死。 闻言,沈寒山难得笑了一下:“吴通判,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个儿了。沈某手上有林州牧死前留下的陈情书与追罪状,还有你雇凶杀人,特地赠予渔夫阿武的那一匣带你本人牙印的罪金,再有阿武的相好香兰作为指证你行凶的证人,加之你亲笔书写的囤药密令以及哑奴衙役们的指证……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你觉得,你逃得掉吗?你死不死,同我干系已经不大了。代笔写一封谢罪书么,沈某很擅长。” 他似是要击碎吴通判最后一重幻想:“哦,若你死在诏狱里,官家只会欣慰——好歹贪官污吏还有一星半点儿羞耻之心,知道自个儿罪孽深重,要以死谢罪。毕竟这一出官场丑闻闹出来,地方百姓怨声载道,对皇家不再亲信……上头失了民心,你当官家会饶过你吗?最想你死的,或许不是我,反倒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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