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不代表,她会愚钝到满心信赖陈风,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于苏芷而言,陈风的温柔多情来得古怪。她和他没有更多私交,按理说,陈风不必庇护她。 又或者,真被沈寒山说中了。 他瞧中她是个女子,用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摆布的女子。 苏芷,不愿意被人看轻。 陈风微微眯起眼眸,小心碾动手骨翡翠扳指,低喃:“阿芷忘了吗?你到皇城司上职,初初见我那次,我给你挪了一碟酥油鲍螺。” 说起这个,苏芷记起来了。 那时她跟着柳押班认人,踱步至陈风面前,她朝他行了拜仪。 陈风笑得温文,什么话也没说,只给她挪了一碟子酥油鲍螺,请她尝尝。 苏芷不敢僭越,推脱说不用。 …… 大殿下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了?苏芷目露疑惑神色。 陈风叹息:“你果然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十二年前,你以开国功臣之女的身份入宫赴宴。在拜谒皇后时,你趁宫人不备,摸了御花园里的酥油鲍螺入口。那一碟子点心,是我留下的。” 闻言,苏芷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小偷小摸的行径,被陈风看了个正着。 他也有这样促狭的时候,故意用点心来敲打她。 苏芷心里暖融,觉得这段往事十分有趣。 陈风眼带笑意,继续道:“彼时,隔了五丈远的风亭,我正与官家叙话。他和我说起你,道苏家老臣护驾有功,不可慢待其女。他有意替我聘你为皇家妇,赐皇子侧妃位,以示恩宠。他问我意下如何,我道你年纪还小,大了再说也不迟。岂料,你十来岁时挟父恩直入皇城司衙门,成了如今可独当一面的皇城司使。真真是胆大妄为,出乎我意料。” 陈风帮苏芷掖了掖被角,见她听得认真,又说:“当时我觉得,这小娘子,有点意思。故而起了心思,用酥油鲍螺试一试你,谁知你把前尘旧事全忘了,唯有我还记得。” 他语气惋惜,把这事儿当笑话讲,苏芷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曾可能是陈风的女人。 天子轻飘飘一句话定下她的一生,世人也认定了女子嫁个尊荣的夫婿就是荣宠。 谁不喜欢不劳而获?妻凭夫贵,一步登天,往后受万人跪拜瞻仰,不好吗? 不好。 苏芷最怕的便是被人剪去羽翼,作观赏鸟雀,囚入后宅。 幸好她逃脱了,没有成为皇家妇。 真是……虎口脱险,劫后余生! 苏芷时至今日,倒是明白了陈风的亲昵从何而来,在他眼里,苏芷本就是他的所属物。只是阴差阳错才逃开了手,但对于苏芷而言,她听了这番话,待陈风非但不亲昵,还更疏远。 她决不能再次落入禁庭樊笼! 送走陈风后,苏芷疲惫地闭上了眼,她累极了,嗅着沈寒山特地为她调的安神香,渐渐入睡。 另一边,沈寒山得了几日假,可居府休养。 他向官家引荐叶主簿叶正,说叶家于衢州一案有功,暗示官家提拔叶正。 沈寒山如今是官家的宠臣,自然百般依他心意。 官家读懂了沈寒山的言外之意,授官从五品大理寺司直于叶正,将其招入沈寒山麾下,供他差使。 叶正不仅从地方小官升成京官,连官阶都高了几品,喜从天降,他诚惶诚恐。叶正深知如今的高位来之不易,不敢有一丝一毫渎职,更加勤勉办公。 衢州的乱子,留给叶正来盘。授官的旨意还未正式下达,他暂时留在衢州帮着军府处置地方犯罪的官吏,而其妻女先一步上京城打点官宅,以便叶正日后进京上职能住得安心。 疾风兄妹趁此机会,腆着脸护送叶家母女一程,也顺理成章留在了京城中。 他还等着苏芷好起来后,亲自和她致歉呢!外人怎么赶他,他都不肯走。 好事多磨,王氏一入京就水土不服病倒了,她怕叶小娘子染了病气儿,委托老熟人苏芷收留婉儿。 苏芷正在病中,沈寒山哪里敢让王氏烦到心上人。他只得冷着脸留下了这个小姑娘,一回府丢给了萧叔,由老奴照看。 萧叔盼小主子生儿育女很久了,奈何沈寒山是个不成器的,死活不愿意娶妻。萧叔没旁的耍头,满腔长辈情无处抒发,又见府上来了年幼的小娘子,一时喜不自胜,将人伺候得服服帖帖。 叶小娘子不过半天就和萧叔混熟了,她嘴甜得很,成日里“萧伯”长“萧伯”短的,喊得人心花怒放。 萧叔觉得府上难得有一丝人气儿,不再死气沉沉;而沈寒山扣着鸳鸯蔓草纹银茶碗的手指却微微绷紧,他面色铁青,盯着玩到一块儿的小孩与老奴,嫌他们太聒噪。 小孩儿真烦。 还没一刻钟,叶小娘子就累了。 她趴到沈寒山桌前,嘀咕:“沈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探望苏姐姐呀?” 沈寒山道:“待你苏姐姐大安的时候。” “苏姐姐喜欢我,她见了我,身子便会好啦!” 沈寒山可容不得这个小混账去折腾苏芷,抬袖拦下人:“你别吵她。” “可我无聊。” “忍着。” “我一无聊就要去找苏姐姐了,萧叔说,她就住在隔壁府上,那我喊一声试试?” “叶小娘子……”沈寒山放下茶盏,尽量维持心平气和的语气,“你想出府逛逛吗?” “好呀!”叶小娘子笑得眉眼弯弯,“沈哥哥此话,正合我意!” 小狐狸遇上老狐狸,满嘴都是圈套。 要不是有苏芷作为“人质”,沈寒山真能将这个小丫头丢出府外去。 沈寒山领人出府闲逛,萧叔陪同。如此一来,叶小娘子逛累了,还能由萧叔抱着行两步,不必沈寒山搭手。 临行前,沈寒山躬身叮嘱叶小娘子:“记住,待会儿若是撞见我同僚,不可提及你姓氏或是父母。” 叶小娘子纳闷地问:“为何?” “你父亲升迁改官的旨意还未正式下达,你如今说漏嘴,便是揣测君心,容易引发事端。况且,要是让朝中人知晓你父亲同我私下里交好,还以为他是走后门被我安插入大理寺任职的,于你父亲仕途无益。你要是恣意妄为,不仅害了你爹,还会害了你苏姐姐,懂了吗?” 沈寒山怕她不知利害关系,特地搬出了苏芷。 这一番大官话,叶小娘子听得一知半解。 不过她顾念父母亲与苏芷,大概听明白了沈寒山的要求,郑重其事点头:“不能说我的名字,也不能提起爹娘!不然苏姐姐就惨了。” “对。”沈寒山松了一口气,不蠢就好。 他决定领她先去内城的茶楼逛逛,外城虽说碰不上官场同僚,可往来人鱼龙混杂,他没护住孩子就不好了。 三人来到琳琅茶坊,沈寒山刚给叶小娘子点上一匣子果脯,眼尖的小官便认出了他的身份,上前一步,悄声行礼:“沈廷尉,好巧,在茶坊遇见您。见面既是有缘,不妨一块儿坐下吃杯粗茶?” 沈寒山如今是三品大员,实在没必要给低品阶的官吏留颜面。更何况,他不同任何党.派的京官接洽,免得被归为一流。 只是他对外的仪态俱是温厚,不欲折损形象。是以,沈寒山给人留了脸,笑着婉拒:“改日吧。今日不大方便,带了家中小娘子来玩。” 小官瞥了一眼吃蜜果的叶小娘子,心里百八十个想法:没听说沈寒山娶妻纳妾啊?他不是孤儿吗?也不可能是旁支家的孩子。那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是他的私生女?瞧小娘子年岁,该有个六七岁了,当沈寒山的闺女儿倒是合乎年纪。只是生母又是何人呢?他既然有了小娘子,不该拿不出手啊,一点风声都没漏出来。 难道……她的生母身份不得见人? 小官闻到了一点猫腻,笑得意味深长。他转头,同叶小娘子套近乎,问:“小娘子,你娘亲呢?” 叶小娘子纳闷地答:“我娘?她在养病呀!一来京城就生了病,如今卧病在床呢!”王氏成日里病恹恹的,连叶小娘子的面都不见了。 小官面上风平浪静,心里惊骇:生病归京,卧病在床,又和沈寒山走得近的……不是皇城司那位,又是谁呢?! 他轻咳一声,再问:“那你爹呢?” 叶小娘子刚要说话,又瞥了一眼沈寒山,想起他的叮嘱,道:“我不能讲我爹的名讳,不大好,而且……而且还会害了苏姐姐!” 这话一出,又观叶小娘子贼眉鼠眼的做派……小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外不能说爹的名字,也不能喊母亲。既是生病,又是姓苏的!妥了,小官全明白了。 他偷笑着退下,不打扰沈寒山享天伦之乐。 小官一转身,把话儿传到僚友耳朵里:“我同你讲个事儿,你别和外人说。大理寺某个大官和内廷女臣,有个私生女。哎呀,就是皇城司那位,大理寺的郎君,不必我多说了吧?” “啊?那我定然不同别人讲。”对告密者许诺,踅身又告知了下一位,“一件大事儿,你别和旁人讲,要紧得很。沈廷尉和苏司使……” 大理评事赵楚之听到这事儿,碗里的酸汤面都不香了。他吓得掉了筷子,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若真有此事,也是苏芷那妖女勾引的……唉,沈廷尉还是太年轻,糊涂啊!”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待风言风语传入苏芷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成了:苏司使,听说你和沈廷尉有个孩子? 嗯???苏芷错愕。 他们,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六章 “私生女”一事, 终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递到了沈寒山的耳朵里。 大理寺官署同僚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面面相觑,想问, 又不敢。 最终还是赵楚之胆大, 问出了口:“您与苏司使……” 闻声,沈寒山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道:“有这么多闲心思,是嫌公事太少吗?还不快去把扬州盐贩伤人案复详一下,呈于我审理?再玩忽职守,当渎职定罪。” 他难得肃穆,大理寺主官的官威摆下来,谁敢同他多言。 几人俱是夹紧尾巴做人, 战战兢兢退下,各自忙公差去了。 隔日, 沈寒山逃得开同僚盘问,却躲不过半道堵人的苏芷。 苏芷的伤好了七七八八, 至少已经能起身行路。不过伤势尚未完全好转,御医不让她策马入左承天门, 皇帝特许她乘坐轿辇入宫。 苏芷觉得自个儿窝囊极了, 下轿还要内侍阿六搀扶着进官司。 她一腔郁火无处纾解, 正好撞上了沈寒山在背地里捣鬼。 好哇,想挨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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