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书听得这话,难得眉眼温柔,他握了握纪嫣然的手,道:“上回会宴,中堂家的夫人确实同为夫透露过攀亲之意,只是中堂家世显赫,府上小娘子从未有做妾的先例。” 他欲言又止,说话已经十分直白了,他想逼纪嫣然退位让贤,全了这么些年的夫妻恩情。 毕竟纪嫣然同张怀书的婚事,是官家赐婚作保,如何敢纳妾?除非纪嫣然自己提出要和离,官家不插手朝臣私宅事,必不会阻拦。 纪嫣然在官夫人圈子里本就是遭人白眼的商户女,又没受过名门贵女出入宴席时的规矩指点,早年拜客闹笑话无数。 如今她又提出同张怀书和离,滚回乡下去。这笑话也是她自个儿酿的,很合乎她在外人眼里的形象,不足为奇,众人早早习以为常。 张怀书希望她当那个恶人,而他是包容“老妻”多年的良人,品格之高洁,世间绝无仅有。 真是,好得很。 纪嫣然浑身发冷,她总算明白那个妍姿艳质的小娘子缘何能旁若无人来府上拜访了。 她哪里是来还私物的,分明是耀武扬威来的。 原来,纪嫣然的夫君早已变了口风,起了异心。是她自欺欺人,一直装作不懂。 喜枝儿在屋外,听得这一通动静,心惊肉跳。她知府上要变了天,那个新夫人可不是善茬。年纪轻轻就一脸心机,往后有的是鸡飞狗跳的事。 可不敢答应呀!若是应了,她就没活路了。 谁知没过一个月,纪嫣然早早退场。她在上山拜佛的路上不慎坠崖,香消玉殒。 守丧三月后,喜枝儿等到新夫人入府。 她看着张大娘子那披上深烟色绫牡丹纹兔毛厚长褙子也掩不住的微鼓小腹,心里便明白了全部。 怕是张怀书会宴留宿中堂家那一日,小娘子就和郎主搞在一起了!故而这样心急,一直催纪嫣然回老宅里去。 喜枝儿急得口舌起燎泡,她早早劝过纪大娘子了!谁让她不听劝,这回是被奸.夫淫.妇联手设下迷人眼的障计算个正着,白白害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章 前头的事乃喜枝儿亲眼所见, 还算得上罪证;后头那几句,掺杂了她过多揣测与臆想,便只能当人心险恶的事例来参考, 做不得真。 苏芷心里有了计较,不再刁难喜枝儿。 她问:“这几名山匪对你做过什么?” 喜枝儿被她骤然一问哽住了口舌, 她垂眉敛目, 静默很久,道:“他们……罪该万死!” 苏芷会意:“我明白了,这就去要他们的命。” 什么? 喜枝儿望向苏芷渐行渐远的孤拔背影,一时间怔忪。 多英气的小娘子,爱恨情仇皆可用她腰间刃辩个分明。 若同她斗,便斗个生死不休;若同她争,便争个鱼死网破。 苏芷不退让、不露怯,若求她的公道, 寸土必争。 几经辗转,苏芷步入柴房。 沈寒山懂她, 早早掌了牡丹叶内织梅花图绫罩落地灯在侧,又备上小案与圈椅, 置放几碟刚上街买回来的茶食蒸豆糕。他燃了红泥茶炉,悉心为苏芷煮出两盏茶汤。 纪家没什么好茶, 外头茶楼里买来的茶砖又有些粗糙, 沈寒山入不得口, 但应付苏芷这样不爱吃茶的外行客尽够了。 他审问的门道铺开,倒教苏芷心惊肉跳。 她问:“你干什么?” 沈寒山挑眉:“芷芷不是要审这些山匪么?干站着多累脚不是?我体恤你呢, 特地给你看茶看糕点。” 他上前搀了身子骨僵硬的苏芷, 为她捏肩:“来, 往这儿坐。” 苏芷被他按在椅上, 眼睫都被那滚烫的茶汤氤氲了一层白雾。她受不得这一份白来的殷勤,浑身直起鸡皮栗子,坐立难安。 好半晌,她憋出一句:“你在大理寺诏狱审犯人时,也铺陈这样的做派?” “不呀。”沈寒山勾唇,“大理寺官署离茶楼远,我买不得蒸豆糕茶食,都是以光禄寺送来的桂花白米糕充替,聊以慰藉。” “玩忽职守,你还真敢说啊。” 沈寒山狐黠地笑了下:“嗯?芷芷误会了。这糕点,我不是为自个儿准备的,而是为犯人置办的。” “混说什么。” “不知芷芷听说没有,若用刑太过,犯人失血过多,反倒陷入昏厥。古来有土法子,喂些糖饴糕饼滋补血气便能使人还魂,继而接着放血审问……”他阴恻恻说完这句,面上仍带有追忆往事的温情。 而被绑在角落里听完这一遭险恶事的山匪抖得愈发厉害了,这哪是温润如玉的书生小郎君,分明是蛊人心智的罗刹恶鬼! 苏芷从沈寒山的如玉面容上也辨不得他话中真伪,这厮藏得太深了,成日里故弄玄虚,她懒得同他争辩。 苏芷取下腰间别着的匕首,借着灯光,试了试刀锋。 她取出一名山匪口中的布团,以刀尖挑人下颚,冷冷道:“玩个花样。” 言毕,苏芷拎人后颈领口,径直把他拖行至柴房外。 须臾,她又折回屋里,逐一卸下他们口中布团,问:“外头那个,杀过几人?” 山匪们对视一眼,很有同甘共苦的担当,纷纷摇头:“没、没杀过。” 苏芷冷笑一声:“他自己都认了,说是杀过,你们倒帮他包庇?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给你们松松筋骨。” 说完这句,苏芷翻飞手中匕首,直刺入山匪臂膀。 一刀一个血窟窿,霎时间飞花嫣红,艳丽夺目。 惨叫声怆天呼地,直入云霄,骇得外头那名山匪两股战战。 苏芷脸上布满血花沫子,她抬手抹了去,再问:“杀过几个?” 几名山匪面面相觑,终是悲戚地答:“四、四个。” “死在他手上的,都是什么人?” “有老有少。” “为何杀人?” “那小子看上人家孙女,想要就地行事,老婆子不愿,扑身来挡……” 未尽之语,不必多说。 山匪笑老妇人为护孙辈不自量力,他们被惹恼了,仗着人多势众,手起刀落,杀了个快慰。 明明犯下伤天害理的事,还能苟活至今,满福县的县衙官吏都是吃干饭的吗?一群尸位素餐的渣滓。 苏芷沉痛闭眼,她紧握匕首,再次出了屋。 这一回,她没有手软,一击毙命。 苏芷还是玩不来太花的招式,太过仁慈,给了人一个痛快。 她鞋履沾了血,每踏一步,便是红莲业火。 她想到初来县城里,那些同她一块儿喝茶吃点心的老人家,身边没个壮年郎君帮护,若是遇上这一群豺狼虎豹,该当如何?只能眼睁睁赴死,只能眼睁睁任他们掠尽家园。 苏芷手间匕首攥得更紧,她再次走向那几名幸存的山匪。 她垂眸,作悲天悯人状,道:“屋外的男人说你们杀人无数,各个超过百人,命我送你们上路。” 此言一出,眼前的山匪们纷纷叫嚷开—— “他胡说!” “老子顶多杀过八个!哪来百人?!” “好你个孙小五,看老子不搞死你!” “顶多五个啊!我才入寨没多久,哪来这么多劫人机会!” …… 他们层见叠出地开口,为自己犯下的杀业减负。 然而,他们不知的是,在苏芷心中,只要提刀杀了无辜者,那便是死罪一条。 一人也好,百人也罢。 他们失了人心,往后也只是牲畜了。 苏芷冷眼旁观,良久,她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何你们杀了这么多人,满福县的县令都没有处置你们?按理说,这样的事,早该上报州府,请兵剿匪了吧?” 山匪们对视一眼,为了活命,他们老实交待:“县太爷也吃咱们寨里的孝敬,他也是我们的人。” 好啊,好一个官匪勾结! 苏芷没了旁的言语,心间涌起绵绵不绝的怒意。 她飞旋削铁如泥的白刃,屠尽眼下恶人。 恃强凌弱者都该死,一个不留。 苏芷是这样杀欲重的小娘子,她等闲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冷情的一面。 待她卸下浑身气力,才想起圈椅上坐着的人——沈寒山衣不沾血,如霜花冷月,玉洁松贞。他在看着,她都要忘了。 苏芷咽下一口唾沫,小心抹去脸上、袖上的血。然而血渍深入线眼,如何能轻易消除? 她终是没有沈寒山那样冰清玉洁,她像一只嗜血的恶鬼。 苏芷回头,望向高风亮节的沈寒山,小声问:“吓着你了吗?” 她记得文臣胆小,说不定沈寒山早已吓软了腿脚。 岂料,沈寒山只是缓慢起身,走向她。 他为她悉心擦去唇边血迹,送豆糕置她口中:“芷芷累了吧?吃口甜的,垫垫肚子。” 苏芷震惊,一个没留神,她的樱桃小口微张,那甜糕便送入唇舌之中。 是甜的,甜到心间沁蜜,洋洋洒洒裹了五脏庙,浑身腻得发昏。 沈寒山笑她满身血污,还拿干净的衣袖,为她擦拭。 他自愿染上她的杀戮之血,与她“同流合污”。 他不畏惧她,也没躲着她。 无论苏芷做了什么,沈寒山只关心她是否挨饿受冻,是否疲于奔命。 仿佛苏芷是他所求的真理与善途,他能无所顾惮包庇她。 苏芷忽然觉得通体松缓,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我要去一趟县衙,提着山匪的首级,同县太爷讨个公道。” “好。” 沈寒山待苏芷,就是这样言和意顺的人,他什么都会说“好”。 沈寒山和喜枝儿一同留在纪家收拾残局,唯有苏芷执着滴血的首级,于廊檐后厦间风驰云走。 本该蒙蒙亮的天,却乌云罩顶,入目昏暗。 没多时,下起了一场雨。起初是牛毛细雨,随后转变成滂沱大雨。 天更阴了,裹挟荒郊野岭的山风,斜斜的雨针刺入苏芷膝骨。 她受了雨潮与湿寒,旧疾犯了,腿疼得厉害。 苏芷勉力忍着,终是停在了县太爷的官宅门前。 她拖着一地血水,抬腿踹开了宅门。 门房不知动静,无人来拦。 她忽觉不对劲,急急往屋里闯,却见县太爷端坐在正座上,尸首异处。 他死了,而杀人凶器,竟是那把苏芷留在马车箱笼里的弯刀! 不是她杀的。 刀为何在这儿?府上还有一人藏匿暗处偷了她的刀。 苏芷皱眉。 还没等她捡起弯刀,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那人看到苏芷,厉声嚷道:“苏司使!你竟敢杀害朝廷命官?!来人呐,将她拿下,押回京中交于官家审问!” 苏芷回头,认出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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