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沈寒山决定炖一锅益脾的春笋鳜鱼粥。他剥开笋皮,把春笋切断。春笋虽嫩,然笋龄越小越涩口,需沸水焯熟,才能祛除其竹腥味。 他搜罗出铁釜,往里头倒了春笋、粳米,以及水,再把鳜鱼沿骨脊剔出鱼肉下锅,一并炖煮。 熬了小半个时辰,沈寒山往里添了一勺粗盐虾酱增香,又沿锅边淋了点米酒。待酒味散尽,他舀出三碗粥放凉。 苏芷刚给喜枝儿送了沐浴的热水以及茶汤,回灶房,又见沈寒山熬了粥。 她端过一碗,道:“我给喜枝儿送去。” 沈寒山知她问话心切,倘若寻上喜枝儿闲侃,又要小半个时辰才吃粥。 苏芷不顾念身子骨,他比她心疼人。 沈寒山头一回固执地扣住人腕骨,不教她动弹:“别忙,先自个儿吃了。” 他鲜少有这样执拗的时刻,苏芷也不和他对着干。 “行,那就等等。” 两人围坐在灶膛前的两张小杌子上落座,一面烤着火,一面惬意吃粥。 这碗鳜鱼粥熬得软烂,鱼肉全融化在米汤里,瞧得人口齿生津。 苏芷吹皱稠稠的粥面,一点点送入肚里去。 原本以为自己没什么食欲,岂料粥滑入口的瞬间,苏芷还是被那股子鱼香味鲜到了天灵盖。 她吃得酣畅,不吝言辞夸沈寒山:“你很擅厨艺。” 沈寒山语带得意:“若芷芷喜欢,往后我多给你煮。” 这话说的,好似把苏芷余生的一日三餐统统包揽了。 她想起沈寒山于床笫之间的亲昵,耳尖微微生热,油煎火燎。 苏芷撇过脸,不欲让沈寒山瞧出端倪。 一点闲话就要想那么多,不就着了沈寒山的相么? 她潦草地喝完了粥,放下碗筷,想脱身走人。 苏芷端起喜枝儿那碗,临走前又问沈寒山一句:“我去问纪嫣然的事了,你要同行吗?” 郎君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姑娘家总有话说,我一个外男在侧不方便。你去吧,晚间把喜枝儿的口供转述给我便是。” “嗳,好。”苏芷松了一口气。 她正欲转身,沈寒山再次喊住了人:“芷芷,沈某有一事想问。” “你说。”果然,这厮就没老实的时候,她心间惴惴不安。 “若昨夜,我情难自禁吻上你,你待如何?” 昨夜气氛暧昧,情.潮澎湃,一切恰到好处,容得下他的僭越。 若他逾越雷池,苏芷会怎样? 是容他,还是伤他? “……”苏芷心下刚夸沈寒山很识相,没有蓄意调侃她,这郎君便管不住口舌,非要作祟了。 她憋了很久,恶声恶气答:“你会死得很惨!” 沈寒山轻笑一声:“这般看来,昨日沈某还算运气好,保全了这条命。呵,待哪日我时乖运蹇,一心寻死时……再来冒犯芷芷好了。” 言下之意是,往后他舍命相陪,再要献吻。 “你——!”闻言,苏芷目瞪口呆。 沈寒山胆子是虎养的吗?!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啊! 作者有话说: 小沈郎君能吃肉那天,一定会连夜起身放两根炮仗! 灯灯是全职,生活费全靠订阅钱,非常感谢支持正版的宝宝,爱你们!
第七十九章 苏芷说不过他, 不欲同沈寒山多粘缠,既烦人还耽误事。 她斜了他一眼,气势汹汹走了。等到了喜枝儿的房门口, 苏芷低头发现,她的衣摆被飞溅出来的柴火星子烫着, 烧糊了一个点。她那样洞察秋毫的人, 和沈寒山待一块儿,也会被迷了心智,顾不上旁骛么? 这厮真是蛊惑人的妖郎! 苏芷静下心来,敲响了房门:“喜枝儿娘子,我来给你送鱼粥。” “您请进。”喜枝儿上前为苏芷开门,她刚洗了身子,头发还湿着未烘干,好在屋里燃了炭盆, 一点都不怕冷。 苏芷把鱼粥摆在她面前:“虽早早盛粥放凉,但碗底还是置在灶台旁边, 应当还是温的,正好入口, 你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喜枝儿刚洗净了浑身的污秽,现下又吃到热粥……好似此前的一场劫难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了她, 她重回人间, 往后有好日子过了。 喜枝儿浑身上下都暖起来, 鼻腔发酸。 她闷头吃粥,吃一口掉一滴眼泪, 粥更咸了。 噗嗤。她被自己逗笑了。 苏芷看她又哭又笑, 心底五味杂陈。 要是她晚来一步, 兴许喜枝儿就死了。 苏芷道:“你还想吃些什么吗?我这边有个擅厨艺的郎君, 什么都会烹,你告诉我菜品,我喊他煮。” 紧要关头,苏芷自然是卖了沈寒山,拿他当好使的厨子。 喜枝儿笑了声,挂着泪珠儿,和苏芷道谢:“不必了,多谢您。我生得糙,能有命回阳间都算好的了,再不敢奢望太多。” “嗯,那好,你有所需尽管同我说便是,不麻烦的。”苏芷没有强求她。 “您要问纪大娘子什么事儿?您能在纪家老宅子里寻到我,也该猜出,我是大娘子还未出阁前就留在她身边的近身女使。她的事,府上怕是没比我更清楚的人。”喜枝儿晓得知恩图报,苏芷救了她的命,她愿意全力相帮。 苏芷斟酌了一会儿,开口:“实不相瞒,我从京城赶来,便是专程来查纪大娘子。我听闻,纪大娘子死于半年前,可张怀书第二任妻子已怀胎至少五六个月份了,时间有些撞不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闻言,喜枝儿缄默许久。她呶呶嘴,不屑地道:“还能有什么猫腻?您猜也猜到了。如今张家那位,全仗着她那肚子进的府,大娘子生前受了不少气。” “纪大娘子知情?”这一点,倒让苏芷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张怀书与张大娘子即便有私,也是背着人来的。 “可不是?大娘子多心善的一个人,还明里暗里提点郎主,让他把人纳入府中做一房妾室。谁料这位是眼高于顶的贵女,不要做妾,非要做妻!”喜枝儿意识到自己说深了,当即闭了嘴。 苏芷皱眉:“你能同我仔细说说吗?” “这样的阴司事,我怕一个不好,会招来祸端。”喜枝儿想了想她才死里逃生多久,竟又出了私心,搪塞起恩公来。 她横了心,咬牙答话:“那我只同您说,别对外讲是我传出的话。” “娘子放心,我既同你问话,必会护你安危。” 喜枝儿松了一口气,她瞥了一眼窗外黑郁郁的天,小声说:“最起初,郎主是会宴吃醉了酒,留宿中书令府上一晚……” 那夜,喜枝儿清楚记得,纪嫣然提灯,亲自去迎中书令府上派来通传的女使婆子。 喜枝儿不明白,留宿一事,既托婆子来告知府上,缘何不直接把郎主塞马车里,一并带回来呢?总归是郎主不想回,中书令府上有何诱人之物呗! 一个女使能察觉出的猫腻,那时的纪嫣然却不能懂。她只当夫君醉酒到神志不清,也要差人来告知她一声,免得她为他点一夜灯,苦守一整晚。 纪嫣然心里甜腻,她的命真好,挑选郎君的眼光也高。即便这么多年腹中无所出,夫君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疼爱。 直到几日后,纪嫣然在府上撞见了中书令府上的小娘子。如花一般含苞待放的年纪,比她年轻,比她有灵气。 不过,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又无母亲引见,如何冒昧来父亲官场同僚府上拜客呢?也不怕教人嚼舌根。 纪嫣然来不及多想,小娘子便含羞带臊地把一枚荷包捧于她面前:“大娘子请勿怪罪,今日我冒昧登门,是想还张尚书随身之物。” “多谢你了。” 小娘子抿唇一笑:“想来是上值匆忙,张尚书竟落下这些事物,倒教我受累一回。” 她语带幽怨,嗔怪夫君,好似两人关系多亲昵,纪嫣然听得很不是滋味。 她接过荷包,指腹细细摩挲在密匝的针脚上,只觉得一阵刺痛。这是纪嫣然夜里掌灯为夫君缝的鸳鸯戏荷纹钱囊,一针一线都细腻小心。只因夫君要日日挂在腰间,她较了真,要缝制出最好的花样式,不教夫君在僚友面前丢人。 但她后来才知道,官夫人哪里有自个儿做女红的,基本都是裁缝娘子代劳。她再如何手艺精湛,也及不上绣娘技艺高超。 终是无用功。 喜枝儿瞧出那位小娘子的不对劲,私下提点纪嫣然。 纪嫣然没做声,只是小心制止了她的话,命她不要妄议郎主。 她面上装平静无波,唯有自己知道,四肢百骸好似被锤了一通,无一处不泛着疼。 纪嫣然想,是她多虑了吗?还是夫君变了心。 夜里,纪嫣然特地换上张怀书曾赞过的白月梅花绣样袄裙。她恭顺地提灯,守在府外等张怀书下值归府。 薄暮晚照,日夜皆昏,张怀书总算坐车回府。 他如今下车也要等门房挪脚凳来踏,一步三搀,满满官人派头。 纪嫣然想到从前那个同她说两句话便会窘迫地面红耳赤的少年郎,心里恍惚,意识到,原来人也是会变的。 她笑脸相迎,唤了句:“夫君,你回来了。” 张怀书瞧见家中夫人,面上如常,淡淡点头:“这么大风,缘何在府门口等?不冷吗?” “不冷。”纪嫣然本想让他看一看自己身上的新衣,岂料张怀书步履极快,似要避风,早早入了廊庑,没回头看她一眼。 纪嫣然追上,从怀中递了荷包过去:“夫君,你落下这个了。” 张怀书摸了摸腰身,回过神,这才答了句:“竟留在家府了,怪道这几日不见踪迹。” 丢了几日也不知去寻吗?纪嫣然怅然若失,她的赠物,夫君似是没有在意过。 纪嫣然强笑道:“落在中书令家宅里了,今日他家小娘子专程送来的。妾身白日不在府上,故而慢待了她,是家府的妈妈知她身份尊贵,留她吃了茶。” 张怀书听得这话,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中堂家的小娘子倒乖觉从容,还知拜客时先歇个脚。倒是你,不在家中好生款待娇客,总出府作甚?好歹是上峰家中的贵女,开罪了她,于为夫仕途无益。” 纪嫣然听得这话,顷刻间明白了——张怀书是想说,若好生关照这位小娘子,便能助他平步青云。而她,是他的家累,连待客接物都做不好,实在没用,亦不再是能给他锦上添花的贤妻。 当初,他待她温情宽厚,也不过是彼时的纪嫣然能帮他一臂之力。恩消缘尽,现下的张怀书,说不准比任何人都想她能人间蒸发,不要再阻他上青云的官途。 纪嫣然终是松了口,道:“夫君,这么多年,妾身都怀不上身子。张家不能开枝散叶,妾身心里很是愧怍不安……若夫君允准,妾身想为你物色一房家身清白的妾室。”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要同旁的女子瓜分丈夫的恩宠,保住当家主母的地位。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2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