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殿前司副指挥使石守!也就是殿帅范献麾下的走狗。 “你怎么会在这儿?”苏芷问。 石守道:“一月前,本副使奉皇命来柳州办差,本想清明节下拜谒一番地方县令,一尽礼数,岂料撞破你禽兽不如的暴行!若非本副使来的时机正好,你定会畏罪潜逃!” “我没杀人。”苏芷辩驳。 “你不解御带弯刀,日日佩刃出入内廷,谁都认得。如今血迹尚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此言一出,苏芷如梦初醒:“弯刀藏于纪家府上,是你与范献合伙设计陷害。你们趁我处置山匪时,偷来刀刃伤人,又算准了我耿介秉性,定会来县衙讨个公道……” 石守在此处守株待兔,就为了抓个现行儿! 毕竟她来柳州满福县查探喜枝儿的事,在掖庭中不是秘密。这几日逗留京中,足够石守与范献暗下部署奸计,他们放出纪大娘子已死的消息,诱惑山匪强占纪家家宅,私吞老宅财物。 如此,就能撞上嫉恶如仇的苏芷,被她料理。 “满口胡言。”石守唇角微扬,他以指嵌唇,吹一声口哨,八方禁军私兵闻风而动。 他们抽刀面向苏芷,将其团团围住。 苏芷知今日,她是在劫难逃,倘若她再持刀相向,恐怕被有心人歪曲成“做贼心虚”,有理也难说清楚。 不如束手就擒,归京再说。 官家明察秋毫,未必会信石守一面之词。 思及至此,苏芷丢开人头,高举起双臂,大义凛然道:“上镣铐吧,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石守副将,你今日惹恼了我,改日咱们连同你上峰的账目,一块儿清算。” 石守闻言,心里一惊。 他微微眯起眼眸,心道:“这小娘们都死到临头了,还有诸多闲话可说,早晚要撕烂她这张利嘴!” …… 苏芷在外停留太久,直到入夜还未归来。 沈寒山如坐针毡。 原本很是放心小娘子的他,今日也多操心一回,出府寻人。 街巷上到处都是沸沸扬扬的言谈声,一番打听才知,县太爷于今早被人杀害。 对其痛下杀手的人,听说是京城来的皇城司使苏芷! 多心狠手辣的小娘子,好在半道上被官吏发觉,现下她杀人获罪,已然被官差押送上京城问审了。 听得这话,沈寒山面色铁青。 他一言不发回了纪家,讨来马车,又雇了车夫,马不停蹄赶回皇城。 有人,算计了他的芷芷。 很好,是谁敢太岁头上动土,与他作对? 沈寒山立誓,他要此人,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一章 苏芷犯了罪被殿前司押送上京的事, 一时之间家喻户晓。 内廷之中,陡然出这一变故,人人自危, 跼蹐不安。 不少人往皇城司和殿前司送礼,就为了打听第一手的信儿。奈何皇城司与三衙口风都紧, 无人透露分毫。 倒不是大家不愿说, 而是对此事都一知半解。不过能让殿前司副指挥使石守这样笃定地拿下人,该是犯了弥天大罪,没看见官家这次都不吭声,静观其变吗? 眼下的时节也不好,正在清明节假下,各府各衙都休沐,没天家旨意,哪个愿意揽事。倒是前些时候被官家压了一头的朝堂谏官们蠢蠢欲动起来, 这可是打压皇城司的大好机会,又有殿前司狗咬狗拉自己人下水, 何愁不能清剿出一个皇城司干办官的位置? 对于斩断天子的臂膀一事,朝官们可是乐意之至。毕竟皇家权势大了, 就轮到朝臣被打杀了,他们哪有还手之力?那日子过得可就太窝囊了…… 柳押班乃御侍内官, 诸司都下值过清明节时, 她还随侍君王左右, 伺候笔墨。 皇帝即便假日也无休憩的空闲,如今在御书房内看地方官上的封事与参朝官的奏折。 柳押班眼观鼻鼻观心静候一侧, 她本是最乖顺的女官, 人情往来也做得娴熟, 然而今日她焦心苏芷的处境, 竟有一瞬失神。 白鹭转花灯架上的油花跳动一下,柳押班蹑手蹑脚上前,执着金签儿挑了挑灯线。烛光又一次变得柔和暖融,皇帝将案卷置放入紫檀金银绘宝相花卷架中,抬手示意看茶。 柳押班眼风往旁侧一瞥,自有伶俐的宫娥托着茶盘上前,由她奉茶给皇帝啜饮。 许是今日公务忙了不少,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喝茶时也有了吃茶点的闲情雅致。他抿了一口枣泥莲花酥,闭目养神。 柳押班心里的事实在压得沉,她还是没忍住,小步上前,叩见君主:“陛下,臣有事想奏。” 柳押班并非一般的宫娥女使,她是看护帝后起居的内夫人,又身兼皇城司衙门干办官的职务,有官阶在身,故而能以君臣之礼面圣。 “你说。”皇帝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语气平静无波。 柳押班道:“臣想为苏司使求个情。官家是看着她长大的,知她性子耿介,绝非奸恶之辈,亦不会滥杀无辜。今日被殿前司收押,打入诏狱……她一介女娘,无人探问,实在可怜。望官家再多多审查此案内情,莫要听殿前司衙门一面之词,将苏司使定罪。” 皇帝目光如炬,问:“你可知苏芷犯下的是何事?” 柳押班心间一凛:“臣……不知。” “你不知她所作所为,只因素日交情,便为她求情吗?” “臣不敢。” “你敢。”皇帝的口风渐重,他冷笑一声,“柳岁,你可记得,朕为何提拔你,又为何十年如一日允你在旁侧随侍?” “官家待人宽厚、顾念旧情。” “好一个‘顾念旧情’,你当朕不知,你是在敲打朕,盼天家念及苏家的旧情吗?!” 这话太重了,柳押班不敢认。 她浑身冷汗淋漓,指尖死死嵌入毡毯。原来,这样华贵的皮草也会划伤指腹,刺痛如斯。 威压太重,柳押班不敢窥天颜。 她没了言语,只能一遍遍领罪:“臣知罪。” 皇帝已没了饮茶的心思,他目光灼灼,凝视案下“老人”:“柳岁,朕擢升你为皇城司干办官,是盼你成朕的耳与眼。如今你有了私心人情,不再是朕手上那柄称手的刀了。外头跪去吧,何时知错,何时再叫起。” 柳押班浑身筋骨似被打折了一番,丝丝透着疼。 她哽着嗓音,柔声答:“谢陛下隆恩。” 一赐一罚皆是君恩,做奴婢臣子的,唯有喜面领受。 言毕,柳押班恭顺垂眉,一声不吭跪到了配殿外。 没有挨廷杖,在外人看来,已是对柳押班的恩赐。可唯有她知道,这么多年的雨露君恩承下来,她已爬上内廷高楼。岂料今日帮苏芷求情,不过一朝夕便楼塌人毁,体面全无。 她积攒多年的威信不复存在,官家即便是轻飘飘的一句“罚”,也能让她如雪压霜欺般煎熬,足够那些扒高踩低的奴才们给她脸子瞧。 夜里,下起了凄雨,淋得她湿尽了里子面子。 皇帝终是留了她一命,回寝殿时叫了起。 赵都知趁机执伞来搀她,小声怪罪:“你这是何苦呢!眼下官家震怒,你还要去触霉头,惹一身骚。” 柳押班的腿骨生疼,她站不稳,唯有放下身段,持着他的臂膀往檐下走。 她苦笑:“官家等闲不会罚阿芷,待皇城司多有包容。眼下这般雷霆手段,我怕……” “唉!你还没看清吗?不管苏司使所做所为是对或错,她领皇命办差,沾了不该管的差事,那就是擅离职守。天家的旨意你还不懂?官家要的,素来是听话的狗,而不是能明鉴忠奸的臣。”赵都知苦口婆心地劝。 他掖庭沉浮多少年,早看清冷暖。 天家做的事,便是对的。 无人能敢妄议,无人有能耐平反。 赵都知踏踏实实坐在这个份位上,那是他收了心、敛了情,一门心思,做皇帝的走狗。 柳押班还是个人,她还有傲骨。 她停了步子,同赵都知说了句:“赵都知,我本来有个亲妹。” “嗯?怎生讲起这个?” “大庆二年,她随我一同入宫。家中式微,盼我等能借官家宠信,助氏族起复。故此,我们姐妹二人,是被家人寄予众望的女孩儿,也是两枚弃入宫的棋子。” “家妹开罪贵人,被赐跪掖庭。她身子骨不好,这一罚,当夜起了烧,人就去了。我本能救她,为她说情讨饶,可家中人一拦再拦,折损一女也就罢了,不敢再毁我前程。” “我已经没了一个妹妹,不想……再失去一个。” 无人知道,她夜里梦回,听得妹妹那句“阿姐救我”,心究竟多疼。 柳押班说完这句,拂去了赵都知的手,自个儿趔趄朝前走,隐没入寂静的夜中。 唯有赵都知在原地咬碎一口银牙,骂道:“即便要救人,也不该像你这般愣头青呀!说得好似咱家一点心肝都没有。你疼苏司使,咱家就不忧心吗?!” 赵都知足上一辗转,往后妃们住的西宫去了。黄皂院子的阉人仆役一见赵都知来,忙给他开道,问:“干爹如何得空来了?” 赵都知瞥了人一眼,道:“你同柳婕妤跟前的姑姑有些交情吧?帮干爹带句话,往后有你好日子过。” “嗳,行。我正要给殿内的姑姑搬杂物呢,干爹稍待片刻。” “去吧。” 赵都知在宫墙外低头静候,没多时,小仆役便蔫头耸脑地出了门:“干爹,小的回来了。这回见的不是姑姑,而是柳婕妤。” 赵都知眼睛一亮,忙掐住干儿子的臂膀,问:“怎么说?” “柳婕妤让我给您带句话,她说——感念都知当年碎盏吉言,然宫闱之中素来知锦上添花,绝无雪中送炭的道理。柳婕妤不敢自毁城池,这枕边风怕是吹不得了,来世当牛做马相报。” 柳婕妤这样得宠的后宫美人还在赵都知面前低一头,小仆役带话带的格外威风解气。 唯有赵都知明白,柳婕妤这个人精,话说得漂亮,不敢开罪他,这才说了一番“打折皮骨连着筋”的好话。实际上,她把他的事儿全推脱了,半句不敢同官家为苏司使讲情。 赵都知是真后悔,当初他见柳婕妤姿容不错,有意帮她一把。故此,在婕妤摔碎官家最爱的桂宫蟠桃茶盏时,笑赞了句:“碎碎(岁岁)道平安,年年替物新,柳才人这手落得漂亮,是帮官家除了旧秽(岁),催来吉年啊!” 皇帝给老人一个面子,当即笑着免罚,还留柳婕妤入了帷帐,自此柳婕妤便起来了,独得天家恩宠。 赵都知一直攒着这份恩情没用,他要多多为自己老了打算。今日头一回露出积蓄的家底子,奴颜婢膝为苏司使求人,岂料吃了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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