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啧了一声,朝她胳膊肘上的竹篮抬了抬下巴:“你卖那个,很难卖罢?” 桑湄:“过年的时候卖得好一些,现在又不太好卖了。” 大娘:“你一个人出来做生意也太难了,怎么不找个人嫁了,也好轻松一些?” 桑湄笑笑,却不说话了。 她取了包子离开,大娘忍不住戳了戳身后揉面的丈夫,小声说:“天气都转暖了,她还戴着个头巾,你说她是不是长得很丑啊?所以嫁不出去?” 丈夫闷头道:“你管人家干什么。” “那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嘛。”大娘说,“不过我觉得她眼睛长得挺漂亮的,再丑也丑不到哪去啊,为什么还要包头巾呢,真奇怪。” 桑湄在路上又买了一些米和菜,才拎着满当当的竹篮回到山上。 她用竹丝扫帚把地扫了一遍,又把屋前已经晾干的衣服收起,放进柜子里,最后蒸了两个包子,炒了盘青菜,就当吃了晚饭。 趁着夕阳的最后时间,她搬了张板凳,坐在屋前,缝起了被树枝勾破的衣袖。 等到天彻底变黑,她便关上了门,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她醒过来,给自己煮了一锅粥。咸菜是镇上的好心阿婆给她的,作为交换,她当时还回赠了阿婆两个刻得格外认真的福牌,一个是“松柏长青”,一个是“日月长明”。 吃完了早饭,她便拿起竹篮,提了把前人留下来的小铲子,上山挖蘑菇去了。 这些可都是不要钱的好东西。 挖了一上午,中途下起雨来,她匆匆忙忙地回家,结果雨地湿滑,摔了好大一跤,直接从坡上滚了下去。 这可不是她故意的,是真的滑。 她龇牙咧嘴地坐在泥地里,揉着剧痛的脚腕,好半天才缓过来。等稍微能站起来,她还得一个一个把掉在地上的蘑菇重新捡回篮子里,好不狼狈。 终于回了家,桑湄重重叹了口气——奚旷怎么还不来找她?再不来找她,搞不好哪天她掉下悬崖了都没人发现。 她一瘸一拐地烧了热水,换下了脏衣服,简单地冲洗了下身子,又赶紧擦干,穿上干净衣裳。 脏衣服还没洗,但桑湄已经累得不想动了,索性窝在被子里,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到傍晚,天色将暗,她肚子饿了,爬起来把剩下的白粥吃了,又把脏衣服给洗了晾出去。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也黑了,桑湄又刚起床,毫无睡意,只能点了根蜡烛,继续开始削她的木料。 说实话,这木工手艺,还是她在撷阳郡的时候,从奚旷那里学过来的,只不过没学几堂课,只混了个皮毛,不能细看。 她削了几个,又开始刻字,蜡烛燃过一半的时候,她终于又困了,打着呵欠,回床上睡觉去了。 等到早上起来,发现脚腕已经高高肿起,每一次下地都是折磨。 桑湄:“……” 早知道应该备点跌打药酒的。但现在去买也不可能,她只能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好在家里粮食还是够的,虽然没有肉,但也饿不死,也够她支撑几天。 “这都好几天了,那姑娘怎么还不来买包子?”包子铺的大娘掰着手指,数给丈夫听,“她每两天来一次,前天就没来,我给她留的两个肉包子,最后咱们自个儿吃了。按理今天也该来了,但这都快申时了,她怎么还没来?你说我今天还要不要给她留?” “随你便。”丈夫依旧埋头揉面,言简意赅。 大娘哎哟了一声:“你能不能多说两句?” “那你就给她留。” “那万一她今天也不来呢?我不是又亏了俩包子钱。” “那你就别留。” “可这镇上的肉包子,咱们卖的最便宜,她要是买不着,岂不是很失望?” 丈夫无奈:“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大娘愁眉苦脸地嘀咕道:“那要不我等到申时结束?她再不来,我就不给她——嚯!” “嚯什么嚯?”丈夫停止揉面,抬起头来,“有老鼠?” “不是!”大娘兴奋地朝他招了招手,“你看,你快来看!” 丈夫伸着满是面粉的双手,朝着大娘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街道那头来了一队骑着骏马的男人,皆是一身黑衣劲装,行动有素。尤其是打头的两人,器宇不凡,左边的魁梧沉稳,右边的年轻俊朗,此刻正微微探身,向路边人问着什么。 “好俊俏的后生!”大娘感叹,“这是到咱们镇上做什么来了?” 丈夫道:“一看就是来办事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我看看还不成?”大娘翻了个白眼,眼见着那队人过来了,登时喜笑颜开。方才离得远,只觉得打头的皮相好看,现在近了,才发现这两人神情严肃,满身凛然之气,眼风瞟来时,仿佛天然带着一股睥睨之势,生生把大娘惊得一抖。 许是大娘的眼神太过专注,引起了马上人的注意,右边的年轻男人一勒缰绳,那四蹄雪白的宝马便安静停在了包子铺前。 “大娘,和您打听个人。”他开口,倒不似方才看着那般冰冷吓人。 大娘连忙笑道:“您说。” “您知不知道这镇上,有一个卖福牌的姑娘?二十多岁,大约这么高,会戴一个头巾,遮住自己的脸。”他比划了一下,又伸出手,给她看手里的一块“鹏程万里”,“她有时在街边卖这种福牌。” 大娘哟了一声:“那您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 那年轻男人登时呼吸一停,眼里遽然腾起亮光:“她在何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以前每隔两日都会来我这里买包子,都已经四天,对,已经四天没来了,我还想着,要是她今天再不来,我就不给她留了。”大娘好奇地问,“您认得她?” 年轻男人急切不已:“您真不知道她住哪?” “那我怎么会知道啊?我只知道她大概一个人住。”大娘挠了挠下巴,“不过,我看她鞋子上经常沾泥巴,说不定是经常上山的,这附近山多,山里也住着不少人家。” “好,多谢!”年轻男人一扬鞭,座下宝马便撒开四蹄,疾驰而出。 那魁梧男人朝身后一扬手:“搜山!” “是!” 一队人马霎时没了影子。 大娘眼睛都看直了:“跑得忒快!” 身旁的丈夫沉默了一会儿,说:“真是来找那姑娘的?” “可不是嘛!还能有第二个?”大娘抚着心口,“哎哟,你看这架势,这姑娘不会是哪个老爷家里跑出来的逃妾罢!” 丈夫道:“所以她遮住脸,并不是因为貌丑,而是怕被人认出?” 大娘瞪大了眼睛,呆了半晌,捶胸顿足道:“可别啊,那我岂不是害了人家!” “也不一定。”丈夫安慰,“说不定是什么贵人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戏台上不都这么演。” 而山上的桑湄,对山下镇子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过了这么多天,她脚腕终于自然消肿了,只是下地仍有些微微的疼,不能太用力。家里买回来的菜和捡来的蘑菇都吃完了,她现在只能一日三餐白粥配咸菜,吃得面如菜色。 夜里又开始下雨,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有点崩溃。 这雨一下,明天的山路更难走,她本来还打算下山买点肉呢,万一脚又扭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半梦半醒间睡了一觉,却又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瞧见外面似乎有什么光亮,本以为是闪电,却发现迟迟不灭。她打了个呵欠,披着衣裳下床,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一打开门,便被外面几只火把的亮光晃了眼睛。 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等放下手时,却看见门前停了一道影子。 不,是一群。 雨水顺着面前男人的脸颊滴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身后一群亲卫,正举着火把,惊异地望着她。 火光勾勒出他的轮廓,他浑身湿透,衣衫牢牢地贴着他的身体,宽肩劲腰,是再熟悉不过的弧度。而他正保持着一个准备抬手敲门的姿势,僵硬在那里。 她与他对上目光。 他在雨夜中逆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看清他乌黑如潭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那么多火把,将她照得一清二楚。 桑湄顿时清醒,刹那间,什么睡意都烟消云散。 脑海中预演过千万次他们相见的场景,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她甚至来不及去选择自己认为的最合适的反应,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而她,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前,已经把门砰地关上了。 她靠着门,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身后的门板在剧烈地颤动,本就不算牢固的门板,发出脆弱可怜的哐哐声。 “桑湄!!!开门!!!”他嗓音嘶哑,厉声吼道,“出来见我!!!” 桑湄沉默。 “你明明还活着!明明就知道我在找你!明明就见过满城的寻人启事!可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他愤怒的咆哮回荡在山间,又被淹没于潺潺的雨声中。 “陛下。”她隔着一道门板,轻轻地说,“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 门外的捶击声停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浓重苦涩:“你在怪我,是不是?你恨我没有保护好你,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18:00 -
第85章 奚旷无法描述自己见到桑湄的一刹那,是怎样的心情。 他最绝望的时候,是在奚存刚死的时候。这么久以来,他遍寻她而不得,最后的希望,就在奚存身上。 可是,奚存死得那样突然。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他甚至找不到人怨恨。 白日里,他麻木地处理政务,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到了夜里,他就坐在堆满她手稿的宫殿里,对着月色饮酒。 臣子催促选妃,他勃然大怒,直接把桑湄的画像贴了出去,终于获得了清净。 朱策劝他注意身体,少饮酒为妙,而他则对朱策说:“你说,她一定还活着,是吗?只是因为怪我,怨我,所以不想出来见我,是罢?” 朱策只能附和:“大概是。”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喝。他酒量并不怎么样,喝醉了,就倒头睡去,一觉醒来,喝一碗解酒汤,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政务。 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已经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时间过去越久,希望就越渺茫,事到如今,几乎已经可以用绝境来形容。 可或许是上苍垂怜,竟让他在绝境之中,窥见了一丝天光。 前往九沂镇的路上,他一直在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切可能只是巧合,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如此,失望也不会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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