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奚旷南下凯旋,让奚存龙颜大悦,赏了不少宝贝,但她不知道赏的现钱也这么多啊!是南北方金银差价大还是怎么的,怎么奚旷就当了一年的王爷,身家就已经超过她当年积蓄的一半了? 桑姬暗暗吸了一口气。 郑长史解释道:“殿下与桑姬初入王府,想必还会有些不适应之处,须得留出一笔银钱作改造添置之用;桑姬这里得留一笔胭脂首饰钱;那位奶娘上了年纪,大约也会有些补药钱……” 桑姬耐心地听他讲完,才说:“郑长史看来还兼任了账房先生一职。” 郑长史捻了捻胡髯,笑笑:“让桑姬见笑了。论职务,宁王府上生活开支确实轮不到在下来管,然殿下与在下略有交情,殿下又素来认为用人贵精不贵多,是以在尚未有可心之人时,便由在下先觍颜充任了。等殿下有了合适的人选,这所谓的账房先生一职,自然就由专人担任了。” “那这段时间有劳郑长史了。” “桑姬客气。”郑长史拱了拱手,“若上月的度支没什么问题,就请桑姬签批罢。” 一旁的听露连忙上前,给桑湄磨起墨来。 墨尚未化开,桑姬拈着薄薄的纸页,又问了一句:“那届时下人办事支取银子时,又是问谁支取呢?” 郑长史答:“自然是来找在下。所有支取都会登记留痕,不允许赊账,也不允许冒领的。若是有超支的部分,在下会再报与桑姬。” “那也太麻烦了。郑长史不过是暂时兼任,又不是真的账房先生,殿下那边想必还有更多更要紧的事情要郑长史帮忙呢,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三两五两的小事上面?”桑湄笑吟吟地道,“不如干脆就让他们来妾身这儿支取,反正妾身有的是时间,他们也不怕找不着人。” 郑长史愕然。 “怎么,郑长史不愿意?”桑湄仍是笑着,黛眉却压下来了几分。 郑长史莫名一寒,回神:“……那倒没有。” 他好歹也是个长史,登记支取这种琐事对他来说确实是太小了些,他也瞧不上这里面的蝇头小利。既然殿下都让她掌家了,那这种事情由她接手,也是顺理成章,他不屑去争。 “那就这样定了。”桑湄愉快提笔,笔锋舔了舔墨汁,在核记栏里签了字,把账本交还给郑长史,“妾身初来乍到,不比郑长史经验丰富,一些大事还是得劳驾郑长史协同决策。说到底,妾身也只不过是个打杂的罢了。” “桑姬说笑了。” 郑长史只需要每个月做一笔结余,加一笔度支,就没他什么事了。至于结余对不对,度支合不合理,每笔支取清不清晰,那都是桑湄的事情。 郑长史原本以为,宁王让桑湄掌家,只是让她手里有权,过过干瘾,谁知道这桑姬竟连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都一起揽过去了,大有事必躬亲的风范。 他在心里咋舌,能当上南邬明珠的女人果然不会是什么花架子,失忆不是失智,当不成主母实在是浪费了。 任务交接完,郑长史拱手告退,恰逢遇到拎着食盒回来的问风,问风让出路行了一礼,瞥到他手里的账本时,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真够慢的。”桑湄一只手搭在花厅的六方桌上轻轻敲着,一边道,“我都同郑长史议完事了,再不来,早膳都该变成午膳了。” 问风满怀歉意地笑了笑:“让桑姬久等了。因为点心是现做的才好吃,所以才耽搁了些时间。下回奴婢记着桑姬的喜好了,就让他们平日多备着些。” 一碟酥黄独,一碟驴打滚,一碟带骨鲍螺,并一碗翠缕面,赏心悦目,色香俱全,桑湄提箸尝了几口,心道果然这才是王府厨子的真实水准,比昨天仿制的南邬菜品好了不止一点。 她昨晚食欲不振,腹中空空,今早无事,慢条斯理地咀嚼,竟也将三个碟子并一个碗消灭了个干净。 连她自己都有点儿诧异。 问风和听露麻利地把碗碟收拾了,见桑湄起身往外走,问风便问了一句:“桑姬可是要散步?需要奴婢引路吗?” 桑湄回过头,莞尔一笑。 哪怕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桑湄的美貌震惊过,但现在看到她在阳光下露出如此微笑,问风和听露心中还是狠狠一颤,忍不住走了神。 等到回神的时候,才意识到桑湄问了一句什么。 她问:“那我可以去街市上走走吗?” 问风脸色微变,道:“这……这恐怕得问问殿下的意思。” 桑湄的微笑便消失了:“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问风和听露不敢吭声。 桑湄道:“我楼上的屋子窗户不大严实,你们去找人修修。我去趟隔壁,看看奶娘。” 她走进望山小院的时候,虞春娘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 看到她进来了,也没什么反应。 初春的阳光虽已灿烂,但风还有些料峭,桑湄弯腰摸了摸虞春娘身上的衣裳,转头对她院子里的婢女道:“怎么不拿条毯子来?” 婢女小声道:“奴婢们原本是给夫人盖了的,但夫人自己给掀了,奴婢就收回去了。” 桑湄低下身,问虞春娘:“奶娘,还认得我么?” 虞春娘看了她一会儿,又挪开目光发呆。 “这样躺着吹风,您又不愿意盖毯子,容易着凉。”桑湄温声道,“咱们找点事情做罢——去花园怎么样?这院子里光秃秃的,咱们去剪点春梅插瓶,好不好?” 虞春娘眼珠动了动。 桑湄就笑:“奶娘和我,还没有正儿八经逛过宁王府的后花园呢,咱们今天就去逛逛。”说着就拽起她的手。 虞春娘还真的被她拽了起来。 “不必跟着。”桑湄叮嘱小院的婢女,“我与奶娘说说体己话,一会儿就回来。” 虞春娘慢慢地走着,桑湄也不催她,就和她并肩而行,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了两三个做杂役的下人,见了她们连忙行礼,桑湄从他们那儿要了两把剪子,让他们都下去了。 后花园里,春水叠皱,绿意盎然,若有若无的梅香浮动在鼻尖,静谧又闲适。 “奶娘现在为什么都不说话了?”桑湄仰着头,寻找适合插瓶的梅枝。 虞春娘握着剪刀,低头看着上面锋利的刀尖,讷讷道:“他们……不让我说。” “他们?”桑湄眯了眯眼,“不让你说什么?” 虞春娘又不说话了,低头玩着剪刀尖尖。 一开一合,一开一合。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不让你提旷儿了吗?”桑湄问。 虞春娘一震,抬起头,困惑道:“你怎么知道?” “猜也能猜到。” 虞春娘黯然地说:“他们说,旷儿死了,让我不要再找,不要再提……免得惊扰亡魂。” 桑湄默了默,却点了点头:“和死了也差不多。这么想也挺好。” “你当初……你也骗我。”虞春娘说着,眼里不由泛起泪花,“你骗我,来了就可以找到旷儿……” “不骗你,你会和我们一起来吗?”桑湄问她,“留在那里,只会死掉。你是想死在那里,去见你的旷儿鬼魂?” “不许你这样说!”虞春娘提高了嗓门,“我不相信……” “当初骗你,是为了救你。可如今都安全了,我们再瞒着你旷儿的死讯,有什么好处呢?”桑湄往前走了几步,抬起胳膊,剪下了一支小臂长的浅粉梅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虞春娘喃喃着,“你们都觉得我傻,都觉得我好骗,可我再也不想被骗了……” 桑湄长叹一口气,道:“人活着,总得往前看。奶娘,咱们还是剪花枝罢。” 虞春娘却道:“我早就想问……你们都说我是你的奶娘,可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记得?” 桑湄扶额:“奶娘,您不记得的事情还少吗?除了一个旷儿,您还记得什么?您就只记得一个旷儿了。” 虞春娘又黯然垂下眼睛。 “要不您还是和我讲讲旷儿罢。别人不许你说,但你可以说给我听。不过,也只能说给我听。”桑湄伸出手,把那支梅花塞到了虞春娘的手中。 虞春娘看着手里的梅花有点发愣。 半晌,才看向桑湄:“你叫什么名字?” 桑湄失笑:“奶娘,您又忘了。我叫桑湄。” “哦,桑湄。你多大了?” “二十二了,奶娘,不小了。” 虞春娘想了半天,才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对,对,确实不小了……我生旷儿的时候,我才……嗯……”她又扳着指头开始算,结果一只手剪刀,一只手梅花,根本没有多余的手指,可把她急坏了。 桑湄无奈,把剪刀拿了,虞春娘这才扳完了手指,露出一点快乐的笑意:“我十七岁的时候,生的旷儿。大家都说,他长得像我,不像他爹……” 说完,虞春娘愣住了。 桑湄:“然后呢?” 虞春娘:“然后,然后……” 她脸色倏地苍白,浑身颤抖,连手里的梅枝都握不稳了,簌簌飘了好些花瓣,落在了她的鞋边。 “他长得像我,不像他爹……”虞春娘重复着,蹲下身,满头冷汗,不住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惶急不安地念叨,“他爹……他爹……他爹是谁……我不知道他爹是谁……” “奶娘,奶娘!”桑湄一把按下她的拳头,拥住了她的肩膀,“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虞春娘伏在桑湄怀里,瑟瑟发抖,眼角泛红。 桑湄一言不发,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慰小孩儿一样安慰她。 良久,虞春娘才呆呆地问:“你的孩子,会有爹吗?” 桑湄万万没想到她会拐到这上面来,怔了怔才道:“……我没有孩子。” “你总会有的。”虞春娘呆呆地说,“和你一起骗我的那个男人,会是你孩子的爹吗?” 桑湄:“……不。” “你和他不是夫妻吗?” 桑湄:“……不是。” “哦……”虞春娘有些困惑,难以理解,“那为什么他也喊我奶娘?” 桑湄垂眸,想了想,淡淡一笑:“可能只是因为,对他来说,这个称呼最顺口罢。” 奚旷走进望山小院的时候,桑湄和虞春娘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用午膳。 石桌四四方方,并不大,刚好够四个人坐下来打一副牙牌,或者是两个人面对面用饭。因此当看到奚旷的时候,桑湄便皱了皱眉。 “殿下。”门口的婢女朝他行礼。 “本王还未用膳,你们倒先吃上了。”他的眼神拂过窗台上摆放的鲜妍梅瓶,“早上去了花园?” 虞春娘默默地吃饭,只有桑湄能回答他:“是,妾身与奶娘各插了一瓶。” 奚旷点点头,朝石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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