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娶王妃又不是挑大白菜,那可急不得。”还得是奚映打圆场,“你说是吧,雅君?” 雅君是陈王妃的闺名,她闻言,含羞带怯地瞪了奚映一眼。 “都在聊什么呢?” 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奚存穿着常服,身后跟着一名清秀婉约的后妃,正是奚映的生母惠妃。奚存随意抬了下手,示意大家平身,而后在上首坐下,环视一圈,笑道:“都齐了。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着,直接开始罢。” 惠妃坐在奚存身旁,为他斟上美酒。 “朕没进来的时候,听你们聊得热闹,是在聊什么呢?” 奚映咧嘴一笑,圆滚滚的脸颊看起来分外可喜:“自然是在聊大皇兄了。今儿家宴,唯独大皇兄孤身一人前来,我们方才还在笑话他,这是要慢工出细活呢。” “哦?”奚存挑眉,不由看向奚旷,“老大,你这两个弟弟,当初可都是朕给赐婚的,你至今未娶,该不会是在怪朕没有给你赐婚罢?” “父皇说笑了,儿臣怎会有此想法?”奚旷忙道。 “其实朕也不是没有想过此事,只是觉得,你是个有主见的人,恐怕并不愿意平白接受朕的赐婚,朕也不想去讨那个嫌,让咱们父子生分了。”奚存晃着杯中酒液,捻了捻唇下短髯,“不过话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王妃之位终究不能空悬,还是趁早找个可心的女子,为皇家开枝散叶为妙。” 奚旷道:“父皇说的是。”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朕这做父亲的倒是一直不知,你也说来听听。”奚存饶有兴趣地说。 奚旷微微一顿。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问题,他竟从未想过。 从贺家逃离后,他在外漂泊的那几年,不是没有听其他地痞流氓聊过女人,但他听了,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也因此被其他人嘲笑过,说他现在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乳臭未干,不懂女人的妙处,等将来长大了,他自然就感兴趣了。 奚旷对此不以为然。 直到他遇到了传闻中的清鸾公主。 这个女人改变了他的一生,也即将要占据他的余生。 “儿臣不知。”他抿了一口酒,笑道,“也许只有遇到了,才会知道。” 奚存啧了一声,扭头对惠妃说:“这是给朕打哑谜来了。” 惠妃温婉微笑,一边替奚存搛菜,一边柔声回答:“宁王殿下是个看眼缘的人。” 眼看着这话题是要绕在奚旷身上没完了,奚曜轻咳一声,举杯道:“父皇,昨日人多,只敬了您一杯,今日借此家宴,儿臣就再敬您一杯,愿父皇洪福齐天、圣体永安,愿我大乾国运昌隆、福祚绵长!” 看奚存喝了他这一杯,奚曜趁热打铁,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在家宴上禀报父皇。” “哦?什么事情,如此郑重?”奚存放下酒杯,问道。 家宴上的奚存,不如昨日那般具有帝王威仪,或许是灯火原因,也或许是场地原因,此刻的奚存脸上暖色融融,眼角皱纹微延,倒真有了几分父亲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还在将军府的那些年。 奚曜恍惚了一下,随即看向身边的太子妃,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启禀父皇,月娥她……有孕了。” 太子妃低头害羞一笑,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奚存愣了一下,继而道:“当真?” “自然是真!”奚曜道,“其实上个月太医就已诊出了喜脉,但当时月份还小,胎像不稳,儿臣就没敢说。过去一个多月来,儿臣一边操办千秋节事务,一边又要为月娥腹中的孩子操心,真是忙得脚不沾地。还好前两天太医终于确定下来,月娥确实已怀孕两月有余。今日趁着家宴,儿臣就想来禀报父皇,为父皇添添喜气!” 奚存先是定定地看了奚曜一会儿,继而哈哈大笑,扬手一挥:“好,好啊!这可真是喜上加喜!来人,传朕旨意,就赏东宫金车大轳一驾、秬鬯两坛,赏太子妃碧色宝石三斗、绢绡百匹,待孩儿降生后,再重重追赏!” 奚曜大喜,忙领着太子妃起身谢恩:“谢父皇!” 赏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父皇面前扳回了一局。 奚旷想贼喊捉贼栽赃他?哼,委实可笑!奚旷春猎遇刺那会儿,自己又要忙千秋节,又要惦记未出世的孩儿,哪有工夫去搞什么刺杀?千算万算,奚旷算漏了这条罢!如此一来,自己总算是在父皇面前洗刷了冤屈! 奚曜抬眼看向奚旷,对方眼如幽潭,与他对上视线时,镇定自若地举起酒杯,微笑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殿下。此等喜事,实乃我大乾福分。” 奚曜受了奚旷的敬酒,心中畅意无比,还不忘道:“皇兄也得努力啊!” 奚旷嘴角的笑意淡了淡。 奚曜看在眼里,更是痛快至极。他是太子,又即将诞下皇长孙,奚旷拿什么和他比? 另一头的奚映和王妃也连忙站起来贺喜,这顿家宴,终究是成了东宫的喜宴。 宴席散后,奚旷与奚映并肩而行。陈王妃识趣地先回了马车。 “哎呀……时间过得真快啊。”奚映看着天上的月亮感叹,“一转眼,二哥都要当父亲了。” 奚旷随口道:“你说不定也快了。” 奚映拍了拍肚皮,哈哈一笑:“我与雅君才成亲不久,倒是不急。这事儿急也没用,越急越不来。反倒是皇兄你,当真就不打算相看相看王妃人选吗?” 奚旷笑笑:“即使是要相看,也不该在长安相看罢?” “那是那是,一切还是看皇兄自己的意思。”奚映道,“若是将来选定了王妃,可要提前告诉弟弟啊,也好早早为皇兄备好贺礼。” 奚旷:“再说。” 正说着话,就看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已经启程,奚映眯了眯眼睛,道:“太子殿下这去的……好像不是东宫的方向啊。” 更像是太极宫的方向。 “太子殿下自有太子殿下的事要做,我们操心什么?”奚旷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早些回去休息罢。” …… 一回诸王馆的房间,朱策便敲门进来:“殿下。” 奚旷坐在茶桌前,给自己沏了杯浓茶醒神:“秋穗安顿好了?” “好了。”朱策道,“殿下今晚去家宴,陛下可有什么表示?” “没什么表示。” “怎会?”朱策皱眉,“殿下昨日不是说,太子已经知道了您遇刺一事吗?他那般针对于您,想必是得了陛下的敲打。若陛下只是敲打他,却不安慰您,这未免也太……” “或许本来是有的,只是今夜宴上生了变故,让父皇打消了这个念头。”奚旷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一口苦茶下肚,酒意荡然无存。 “什么变故?” 奚旷眼睛微微眯起,在室内摇曳的烛火中,宛如两片漆黑反光的墨刃:“太子妃已有孕两月有余。” “什么?!”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说是上个月就发现了,但是没报。也就是说,从常理来看,太子没什么工夫也没什么理由要刺杀我。”奚旷平静道,“父皇知道后,还赏了东宫。” “那这么说,陛下岂不是会怀疑咱们……”朱策忧心忡忡,“那郑长史,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当初留下郑有钧,也是想留着这个宫中派来的眼线,毕竟明棋总比暗棋好,可倘若陛下意识到他们已经会利用郑有钧反将一军,那这本就摇摆不定的圣心,岂不是就彻底倒向太子了? “郑有钧没那么重要。父皇赏了东宫,只是因为太子妃有孕,无论怎样都得面子上过得去。至于信了没有,另当别论。毕竟……”奚旷倏地冷笑一声,“这怀孕又不是太子自己怀孕,刺杀也不是太子自己刺杀,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自有下面人为他鞍前马后地办事,他有什么忙的?” “但愿以陛下多疑的性子,没有全然相信太子的说辞。”朱策嘟囔道,“否则兄弟们忙活了这么久,岂不是白干了?” “但这也不坏。”奚旷摩挲着茶杯上的兰草花纹,慢条斯理地说,“父皇刚坐上皇位不久,还想好好享受个几十年呢。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对无甚建树的陈王宽和相待,又收回我的兵权,以母亲和桑姬消磨我的性子。” “既然忌惮自己的儿子,当初何必又让殿下出征南邬,给殿下这么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那是因为事有轻重缓急,比起谁出风头,他当时更在意的是快速赢得民心。”奚旷一字一顿道,“你也知道,父皇他上位的方式……不大光彩,民间朝野多有诟病。要想快速坐稳皇位,收复民心,那就得在短期内干一件大事——没有比收复南邬、一统中原,更能振奋人心的事情了。但北炎内政刚平定不久,他若是再次离开,势必会引发动荡,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派我出去。结局你也看到了,如今人人都称颂父皇骁勇善谋,他这皇位,终于算是坐稳了。” 灯影幢幢,窗纸上映出一站一坐两道人影。谁也想不到,这皇城脚下的诸王馆内,竟有人敢谈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题。 然而做属下的像是习以为常,认真倾听,做主子的更是淡定自若,娓娓而谈。 “大局已定,父皇他又正值壮年,当然不希望下面的儿子太过优秀,功高震主。但他同时也不希望儿子太过无能,否则将来这江山如何让人放心交予?所以父皇也只是收了我的兵权,略略打压于我,却没有刻意为难,是想着,有我在,还能激励一下太子。” “这是把殿下当太子的磨刀石啊!”朱策愤然握拳。 “那又如何,在刀磨成之前,磨刀石是不会被丢弃的。而且父皇也不至于如此讨厌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儿子,我不犯大错,他便不会动我。”奚旷长叹一声,“你大约也能察觉,父皇他……有时候其实有些在意所谓的‘家’。” 否则,也不会出去当细作时,还带着家人的遗物;也不会平白多了个儿子后,想要不认他;也不会过了这么久,仍旧后宫空置,只有一个陪伴多年的惠妃。 “不过,你且看着罢,这平衡就快要被打破了。”奚旷微妙地笑起来,“若太子妃这一胎得女也就罢了,若是得男,那便是皇长孙。皇长孙愈长大,那太子便愈急,太子愈急,父皇便愈恼怒……前朝之鉴,历历在目。” 北炎曾经有一名极为长寿的皇帝,活到了八十二高寿还没死,甚至头脑还很清醒,还能批阅奏折。结果下面的太子坐不住了,他从一生下来就是太子,活到六十多岁还是太子,每天拄着拐上朝,早就成了坊间暗地里的笑谈。终于有一天,这老太子忍无可忍,将高寿的老父皇捂死在了被子里,自己登基了。只是大约轮回有报,才过了一两年,这继位的老太子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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