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18:00还有。 -
第66章 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屏息凝神,就连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听露,在听到老大夫的话后,也僵在原地,连一滴眼泪都不敢落下,唯恐打破了这满厅的死寂。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服药之人原本没什么事,服药之后却流血不止呢?”良久,奚旷问道。 “若是本身身体康健,既未受伤,也不在月事期,且非孕妇,那服药之后,至多觉得不太舒服,倒也不会突然开始流血。”老大夫道,“说到底,此药并非是毒/药,普通人即使误服了,也不会有大碍。” 奚旷突然笑了一声。 他缓缓松开了鲜血淋漓的手,慢慢地把那些碎瓷从掌心拔了出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并不是他的手,而是什么别的人的手。 “多谢先生,送先生回去罢。”说完,奚旷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朱策:“殿下的手……” “别跟着本王。”他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策沉默地看着地上断断续续的鲜血,半晌,对其他人道:“那就先送老先生出府罢。至于听露,带下去等候发落。” 铜炉添早香,纱笼灭残烛。 奚旷走过长长的回廊,廊上木柱翠藤缠绕,零零碎碎地开着珍珠一样的白花。这些原本是没有的,是桑湄嫌这里太过古拙,让移栽的新鲜玩意儿。这些草藤果然生命力极旺盛,栽了没多久,就已经把能攀的柱子都攀了一遍。 石阶上凝结的夜露还未来得及扫尽,小小的凹坑里汇聚着晶莹的水珠,被他踩中,又四散破碎。 他再一次走到了多景台下。 仰头望去,天光下射,檐角琉璃晶沁,如沉秋水。 他还记得,自己所站的这个地方,曾经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二楼窗边的她,娉婷玉立,与那些宫廷仕女图别无二致。 而如今,窗牖仍在,人却已无踪。 步上二楼,火舌舔舐过的痕迹愈发明显,他推开黑褐色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直保持着她消失那夜的样子,即使是搜查线索,亲卫们也没有轻易挪动那些烧毁的器具。 他在床边站住,定定看着床上那片干涸的血色。 朱策还曾疑惑,若是发生争斗,为何这里的血迹却是如此规整。 如今,一切都得到了答案。 没有人要害她的命,她也没有与所谓刺客交过手。 从始至终,只是有人不想要她怀上这个孩子罢了。 他们的……孩子。 他扶着床沿,缓缓跪坐了下来,将头枕在烧卷了边的褥子边缘。 鼻尖萦绕着灰尘的气息。 意识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她本来没打算要这个孩子的。 所以那天夜里,她才会找自己来喝酒,企图在没有看大夫、也没有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就让这个孩子“意外”消失。 但是她失败了。所以才会传女医来,好好把一把脉。 但也许是体质特殊,女医暂时没把出来。那时候,她是失落,还是庆幸呢? 他又想起她说的,等他从长安回来,就告诉他一件事情。 说的就是这个罢? 他赠给她一只蓝仙儿,乞求与她重修旧好,所以她终于软下了心肠,要留下这个孩子。 也或许,只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所以心生不忍,才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无论是哪一种,如果早点知道,都能令他欣喜若狂。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千秋节那天夜里,长安皇宫火树银花、歌舞升平,他与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而通宁王府中,已经睡下的她,却因为那一碗汤药,生生疼醒。窗外冷雨霏霏,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服侍,当她看到身下的血迹时,她会想什么呢? 奚旷缓慢地动了动眼珠,目光从床上,挪到了地上。 然后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那支烛台。 等等…… 他蓦然直起身子。 烛台原本应是放在木几上的,后来翻倒在了地上,而地毯上血迹最后延伸到的地方,正是木几边缘。 除了烛台,木几外侧还有一个横亘在地上的大肚花瓶。 当时是什么情形,显而易见。 是已经痛到发不出声音的桑湄,忍着腹中撕绞,拖着血流不止的身子,从床上爬到了木几边上,试图用推翻花瓶来制造声响,吸引外面的亲卫。然而地上铺着毯子,花瓶没有碎,而她又不慎中打翻了烛台,无力灭火。 那个时候,她会想什么呢? 是会怨恨那时不在的他,被迫窒息于火海之中,还是会想尽办法,也要博取一个生机呢? 那么是谁……会在这时候带走她呢? 迷茫与悔恨,困惑与痛苦,愤怒与不甘,交织在他心中,宛若虫蚁噬咬,阵寒阵热。他蜷缩着指尖,上面还有新鲜的血液,最终像挂不住了一般,整整一大颗,滴落进地毯中,与她干涸的血迹交融在一起。 - 清早的客栈,还没什么人走动,穿着粉红色对襟的婢女一边打呵欠,一边伸着懒腰走出院子。 “孟姑娘,这么早就起了呀?”她看着从门口进来的人,惊讶地问。 “是的呀。我刚从早市回来,给大家带了早点,也省得大家跑腿了!”桑湄挎了两个竹篮,笑盈盈地说。 “哎唷,你真是太客气,自己买自己的就成了,何必还带上我们的呢。”婢女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接过了桑湄递来的油纸包。 桑湄问:“小姐起了吗?” “还没呢。”婢女说。 “我给她带了鸡汁汤包,刚出炉的,外面用棉布裹好了,没那么容易凉。”桑湄道,“还有几片薄荷叶,鸡汁汤包吃多了容易腻,嚼几片薄荷就好了。” 婢女嘻嘻笑道:“孟姑娘真是破费了。” “哪里算得上破费,这也没多少钱。”桑湄抿唇笑笑,“还是多亏小姐仁善,愿意让商队捎我一程,免了我不少麻烦事呢。” 她又与婢女说了些闲话,才与婢女告别。 桑湄回到自己屋里,收拾包袱。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无非就是一些衣服,除了一个已经瘪得差不多的钱袋,也没有别的值钱玩意儿了。 打好包,她便搬了张椅子,静静坐在屋门口,看商队里的人陆续起了身,忙碌起来。在院子里洗脸漱口的、吆喝清点货物的、蹲在台阶上吃包子的……每个人都有事要做,十分热闹。 桑湄微微笑起来。 从通宁离开后,几次辗转,她来到了另一座还算繁华的城池,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商队。正如旁人所说的那样,她孤身一个女子上路,并不安全,而且靠自己双腿走,得走到猴年马月?还是找个商队蹭一蹭车比较靠谱。 她观察了一会儿,那商队共有十来个人,是从北方到南方去做生意的,正好与她方向一致。她随身带着已经干枯的海棠花包,尽管脸上的浮肿已经消退了不少,但红斑和红疹还有不少残余。商队领头的是一对兄妹,那兄长看了她几眼,不愿接触,但是那妹妹并不是个以貌取人之人,见她举止得体,说话有趣,为人也圆滑机灵,所以对她颇有好感,同意捎上她“回乡找亲戚”。 昨夜,她正是与商队同宿在一家客栈里,睡得十分踏实——为了防止山贼抢劫,商队里还雇佣了镖师,她的安全更是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既然搭了人家的顺风车,又蹭了人家的镖师,还没收她银子,那她也该识趣,主动帮主人家带份早点,再打点一下周围的人。 过了片刻,眼见着一扇门开了,出来了个平头正脸的男子,商队里的其他人纷纷道:“少东家早!” 男子略一颔首:“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发!” 男子又问:“小姐不在?” “没见着。” “哼,想必又是睡懒觉去了。”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一个中气十足的清亮女声从楼上传了出来,随即栏杆旁探出一个脑袋,“我就知道是你,哥!” “全商队的人都在等你,快下来罢!” 那小姐哼了一声,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下了楼,路过桑湄门前,咧嘴笑了下:“汤包好吃,多谢。” “是我该谢谢小姐才是。” 没等桑湄说完,那小姐就已经从她面前跑了过去,瞪了男子一眼,自己上了车。 桑湄提着包袱,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李公子……” 李公子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道:“你就去坐……” “坐我这辆呗。”李小姐掀开帘子,眨巴眨巴眼睛,“孟姑娘,上来。” 李公子嘴角抽了抽,大约是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随你。”然后自己上了另一辆马车。 “上来呀。”李小姐朝她招了招手。 桑湄提着包袱,爬上了她的马车。 马车里只有李小姐和婢女两个人,加上一个她,也不算拥挤。 “你别管我哥。”李小姐吐了吐舌头,“商队里都是男人,正缺个和我说话解闷儿的人呢。” 婢女不高兴道:“小姐,奴婢不是人吗?” “和你说话有什么意思,每天一睁眼就是你,才不想和你说话呢!”李小姐撇撇嘴。 婢女:“那小姐有本事当初就别带着奴婢上路。” “哟,还拿起架子来了,看我不杀杀你的威风!”李小姐作势要拧她,却被婢女嬉皮笑脸地躲开了。 桑湄一句话也没说,她们主仆两个倒是先玩闹起来了。 桑湄没见过这般的主仆,觉得十分稀奇有趣。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马车开始走了,李小姐才坐直了身子,拢了拢头发道:“咳,孟姑娘,昨夜睡得如何?” “睡得很好。”桑湄笑道,“小姐呢?” “不太好,所以今天才起晚了。”李小姐叹了口气,抱怨起来,“早知道,当初就不跟着哥哥出来了,还不如在家里待着快活。” “小姐在家里才闲不住呢,是哭着求着要跟着公子来的,非要去南方看看。”婢女插嘴。 李小姐瞪她一眼:“就你话多!”又看向桑湄,“这天下刚统一,正是打通南北货运的好时机,我跟着哥哥出来,也是为了长长见识。” 桑湄:“小姐家中是做生意的,自然得多出来走动走动,见多了事物,才能免得将来上当受骗。” “正是此理呢!”李小姐一捶手心,“我就知道孟姑娘是个妙人,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她忍不住双手捧住了脸,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道:“孟姑娘,你昨日说要去南方找亲戚,莫非你家祖上是南邬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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