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桥回说:“约了人谈事情。” 鹤年后补一句,“太阳落山了,有些冷,大嫂快回房去吧。” 月贞点头走了,背地里嘀咕,“我难道不知道冷?谁都像你似的,坏了条腿也权当没事,不晓得疼的!” 也为他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本来心上存着的那椿好事也不愿意对他说,故意折磨人似的。 因长辈还未开口,霖桥也不好多话,也是暂且瞒着鹤年,对他与月贞的姻缘只字不露。鹤年被蒙在鼓里,还一股脑忖度着要如何筹谋他与月贞的前景,不想过两日外头回来,就被琴太太叫到屋里。 去时恰逢月贞从屋里走出来,对廊相见,她的目光瞥到他的腿上,心里头又冒出火,把下巴颏高高仰起,一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廊下坐着丫头,鹤年不好与她在院中拉扯,只得追出院门,“大嫂,你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月贞越走越快,两只耳朵却留心听着后头的脚步声,一轻一重的,她的心也跟着颠个不停。走到横岫洞那处假山外头,脚步声有些远了,她暗暗回首,恨自己太狠心,走得这样快,便放缓了脚步在假山底下磨蹭,只等着他追上来。 未几鹤年走来,拉着她的袖子转到假山后头去。这里栽着一棵枇杷树,浓阴密匝,月贞脸上有灿烂的光斑。他低着眼看她的脸色,她把双目抬起来瞟他一下,眼睛里正好落进一点金光。她又垂下眼去,那光点就落在她眼皮上,赋予她整个人一种调皮的灵气。 他怕她扭头就走,一只手仍握着她的胳膊,笑了笑,“气性怎的这么大?我回来都将近一个月了,还不肯理我?” 月贞剔他一眼,把脸偏到别处去,“你要我理你做什么?你什么都不在乎,还在乎我理不理睬你?” 他也歪着脸,追着她的眼睛,“谁说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在乎?你看看你那条腿,阖家为你掉了多少眼泪,你怎么说来着?你就会说‘不妨事不妨事’,好像是我们大惊小怪似的。” 鹤年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声音不由自主的温柔,“难道叫我也陪着你们哭么?我要是也哭,你们岂不是要哭死了?何必呢,事情已是如此,哭也哭不好它,随它去吧。何况不过是跑跳有些不便,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用得着我成日费什么脚力?出门都有车马软轿备着。” 道理是道理,可月贞就是看不得好好的人落下个毛病,况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久住在她心里的。 想着便鼻子一酸,又有些要哭的迹象。 泪还没落,鹤年便捏着袖子给她揩了揩,“不哭不哭,你成日这么哭,我倒真觉得是桩大事了。难道你要我自怨自艾,也盯着这条腿想不开?” 月贞这才把鼻子吸两下,眼泪也给憋了回去,“疼不疼呀?” “早就不疼了。” 她瞪他一眼,“我是说摔的那会!是不是疼得要命?” 鹤年回想起来,当时那阵暴雨急如密鼓,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呼喊声向他涌过来,像是尘俗发了场洪水,潮他淹过来。他倘或不当机立断,只怕就要被这浪头淹没在俗世之中,拍散与她的缘分,没什么希望了。 他低着眼笑,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下嘴巴,“当时乱糟糟的,只想着活命,哪里还顾得了疼?后来疼了几天,慢慢也就好了。” 两个人的嘴皮子才挨一下,月贞便打了个颤,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可等了一会,就只有这么一碰,像是碰碎了一个气泡,什么都无影无踪了。 她觉得嘴唇在风里受了凉,睁开眼睛,看见他正不怀好意地笑着看自己。他撇了下嘴道:“不是不肯理我么?” 月贞扭头就要走,又给他拽回来,“好了好了,不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他将拇指在她下唇上摩.挲了两下,盯着那片唇,眼色渐渐沉迷,拉着她钻进横岫洞里去。 “做什么呀?人来人往的,给人看见。”月贞明知道要做什么,偏要多此一举问一问,好显得自己懵懂天真,逗引出他的野性。 这无非是男女间的一点小伎俩,月贞虽然开蒙晚,但胜在有天分,在这档子事上很有些悟性。她把眼皮往凹凸不平的石头洞顶上掀着,上头倒影着水的流光,像跌碎的,大小不一,各种不规则的形状,随风朝一个方向颤动着,是天山的银河。 洞里的光线也有些暗,仿佛为了配合他们,角落的苔藓松懒懒的,吐着潮.湿的空气。鹤年背抵在石壁上,握着她的手腕将他拉进怀里来,放.纵地亲了一回。 隔着半年光景,这滋味像是从梦里滚落出来的,不再是虚虚实实,而是带着潮.热的温度。他把她的骨头亲得软了,使她不能装模作样地拒绝与反抗,然后牵着她的手伸进自己的袴子里。 月贞给烫了一下,等凉的心与身.子都死而复生,发起热来。她有了点神思,手有些矜持地蜷缩着,要握不握的,被他把几个手指都打.开,圈住了教她活动几下。慢慢的她自己会了,他把手放出来,环紧了她的腰,恨这地方哪里都是石头,没一处容得人倒下去。 唯一和软的就是彼此的唇.舌了,月贞正想着,他却连唇.舌也变得有攻击性,在她口里胡搅蛮缠。月贞的腰迫不得已越来越后仰,快折了,只得“唔”了声。他又将她揽回去,向上仰着下颌。 那个喉结在脖子上急切地来回滚动,月贞贴在他颈间,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对她发号施令。但她没听懂,他只好握住她的手,加快了速度。待他“嗯”地吐出气息,这清凉的洞府也像是跟随他的指令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洞外似乎换成个荒芜的世界,一切衰蝉鸟语都不见了,那石案上像是亮起一盏昏昧的残烛,洞中结着丝丝缕缕的情网,空气也是蛊人的,蛊惑得月贞把脸贴在他怀里,眼睛痴痴地流.淌着缱.绻的情丝,心甘情愿等待着被他鱼肉。 遗憾鹤年平了气,便把袴子系起来,笑着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一下,“辛苦你,我走了,姨妈叫我。” 月贞两只眼睛忽然洇开水汽,不满地盯着他。他又是一笑,“这里不方便,硌着你,等我夜里到你屋里去。” 她也不能多说什么,说了好像就有些耐不住,太不像个女人了。何况琴太太叫他为什么事她知道,不能耽误,低下眼一笑,“那你快去吧,太太有好事要对你说呢。” “什么好事?” 月贞把下唇咬着,脸上红红的,有些腼腆,有些得意,又很满足,向着旁边抬起下巴,叫他只管猜。 他垂眼片刻,想到近日琴太太在向钱庄里兑银子,数目不小,绝非家用,似乎是用作外头什么大事。灵光一现,便猜着了什么,两手握住月贞的腰试问:“是不是为我们的事?” 月贞敛回目光,眼睛里早是流霞飞彩,把脑袋点一点,“嗳,你听着就是了,可别多说什么。太太并不知道我们两个底下的事,要是给她知道,好事也变了坏事。” 鹤年笑开,“我知道。”他摸出帕子给她搽了搽手,顺带把帕子塞进她手里,“拿着吧,除了那颗珠子,我还没送过你什么像样的信物。” 言讫朝洞门走去,月贞怄得将帕子掷在他背后,等人没了影,又去拾起来,既觉得污秽,又觉得这污秽是灼.人的,像这里败坏的空气,勾得人神志不清,总是遐想。 这厢出来,与洞内的山色全不一样,秋意虽浓,却不再是花残调年的景象,那些落在土里的败叶好像都蕴含着无尽的希望似的。鹤年带着些畅美之意走到琴太太房内,琴太太等了有一会了,见他进来便问:“才刚丫头说看见你进了院门,又跑到哪里去了?” 鹤年一面行礼,一面往椅上去坐,“想起有句话要吩咐铺子里的人,又出去寻传话的小厮。” “你过来坐,姨妈有话对你说。”琴太太一招手,将他唤到对面榻上。 两厢上了茶,她和睦慈爱地望着他笑,“真是有劳你,你腿脚不便,却成日跟着你二哥在外跑。你母亲为这事,前日还来找我吵了几句,说我净使唤她的儿子。我说实在是没办法,家里没个可靠的人,只好托赖你。你二哥的病刚好,你体谅体谅,帮着他周全周全,也是你们兄弟间的情分。” “姨妈不要客气,我母亲就是那样子,什么都要唠叨几句才罢,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也知道她的脾气,所以也没和她争,这回倒是我理亏。” 两个人笑着,鹤年见她的目光向他扫了好几回,俨然有别的话要说,他呷着茶耐心等待,也不张口问。 后头琴太太笑了笑,一副恍然梦醒之状,“才刚你进来碰到你贞大嫂子没有?她在我屋里说了会话,说起你腿上的伤,在这里愁了好一阵。她那个人,别看着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心地倒好,你才到家那阵,她还哭了两回,说你好好的,落下这个毛病,只怕后头不好说亲。说起亲事,你母亲那头又像是歇了觉了,没听见近来她议论哪家的女儿。她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呢?” 兜来转去都是在关心他的婚事,里头又饶上个月贞。鹤年猜准了,却不好细问,搁下茶碗道:“母亲就算有打算,也不会对我说,我也不好去问,到底不清楚。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打算,世间姻缘,自有定数,我有这段缘分便认,没有也就罢了。” 窗户底下落进来几块斜斜的光,映着雕窗的影子,使屋里充满一片鬼祟神秘的气氛,仿佛是在心里密谋着这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连路过的鸟雀都怕给它们听见。 琴太太斜挑着眉梢照他一眼,泄露一点精明的算计。想他真是看得开,好像怎么着都成。这倒好,想必要他娶月贞,他也没什么话说。 他在那端闲云散淡的模样,其实是等着人自投罗网。果然没一会,琴太太又将话说回到月贞身上去,“如今真是,外头全靠你霖二哥,家里全靠月贞,我自从病了几回,就有些没精神。如今外头呢,亏得还有你帮衬,只是家里,你大嫂子实在辛苦。她又是个寡妇,身边没个知冷暖的人,就是有苦也是瘪在心里不对人说。有时候我想想,我也太狠心了些,平白耽误了她的青春。” 说着,眼皮一抬,笑得如沐春风,“我想着,不如招个人进门,可外头的不可靠,况且她是我的儿媳妇,要是女儿,还能说是招赘女儿,眼下算什么呢?所以外头的人我不想,我倒想从家里拣一个,人品贵重的,亲上加亲的,那些产业交到他手里我也放心,月贞交给他,我也放心。” 话说到这份上,鹤年也配合着露出一份恰到好处的惊诧,表情里只是意外,没有排斥的意思。 琴太太见状,趁势点头,“我知道你是个最能体谅人的好孩子,和那些男人都不一样。你听见这回事,只想着如何顾全姨妈与大嫂,才不会嫌什么寡妇不寡妇的。你最是心善,姨妈最看中你的这一点,别的倒还是其次。所以我想着先试试你的意思,你要是不情愿,姨妈绝不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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