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境是君子, 既然是君子便不会欺暗室,他虽然与这位美貌姑娘同行, 两人中间却有一尺多的距离。 可江秀雪眼睛都看得差点掉了下来,若是别的表哥, 这样跟一个女子如此相处,她半点都不会惊讶,但面前这个人,是裴境。 怕名声受损, 也怕那些怀春姑娘只看他脸便会喜欢上他,因此对所有女子, 包括自己的表妹堂妹们, 都不假辞色,说几句话就会找个理由跑走, 绝不会同那些女子同处一室的六表哥。 居然跟这个女人同行! 以往这种待遇, 只有她身边这个姑娘沈妙贞才能得到。 江秀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妙贞, 嘴唇蠕动想要说什么。 然而,再看到她明亮的双眸弥漫着雾气,往日那种柔和却叫人心里觉得好舒爽,像是被一阵春风拂过的笑容,此刻却变得忧伤。 江秀雪的内心顿觉得火起,她是个泼辣性子,才不管那一套,她要上前质问表哥。 你身边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带她来珍园也不带沈妙贞来,你不喜欢沈妙贞,移情别恋了吗? 江秀雪想要冲上去,却被阻拦,刚要呵斥,转头一看,阻止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妙贞。 她不仅阻止她,还把她拉倒假山后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境和那个姑娘走过去。 她看到了,那美貌姑娘的脸上笑容是那样明媚,那样柔软,双眼中充满着爱慕与钦佩的光芒,当她的眼神落到身边那个青年身上的时候,简直能冒出小星星来。 这是姑娘只有面对爱慕着的,钦佩着的情郎时,才会露出的小女儿情态。 而江秀雪以为,古板又正经,对女人从来没一个好脸的六表哥,脸上却也露出温和的笑意。 “自那日绘春楼一别后,今日居然又在此遇到了公子,真是三生有幸,公子那日做的诗我回去品味许久,枉我自忖饱读诗书勉强算是才女,如今在公子面前,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说话的是那个穿蒹葭色衣裳的美貌姑娘。 她生的美貌也就罢了,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像是缓缓流淌的小溪。 沈妙贞和江秀雪躲在假山后,听到裴境温和的声音:“傅小姐太过自谦了,傅小姐有咏絮之才,当日绘春楼以诗会友,傅小姐拔得头筹,实在是当世文君,道韫重生。” 这两人并非私相授受,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和小厮,更有一个世家小姐打扮的姑娘,跟在那位傅小姐身后。 只是听到这么几句话,沈妙贞忽觉喘不过气来,身体如坠冰窟,感觉一颗心,都要碎了。 然而她只是静静的听着,静静地等着,什么都没做。 裴境与那位傅小姐越走越远,身后还有几个随从在偷偷的嚼舌头,这些闲言碎语没让裴境听见,却让沈妙贞与江秀雪听了个正着。 ‘裴公子生的真是英俊啊,在绘春楼,只有他连闯五关,对上了咱们姑娘所有的诗。’ ‘裴公子可是解元,才学斐然,自然不在话下,堪为咱们姑娘的良配。’ ‘咿,你别胡说啊,小心姑娘听见了要罚你。’ ‘姑娘听见了才不会罚呢,分明会奖赏我,咱们姑娘一颗心都掉在那裴公子身上了,我看那公子也不是对咱们姑娘无意,不然刚才为什么帮咱们姑娘解围呢。你瞧他们郎才女貌,多么的相配。裴公子出身侯府,又有功名,生的又俊,咱们姑娘是琅琊傅氏的嫡小姐,祖父可是配享太庙的功臣,这一对谁看了不说相配呢。’ ‘诶呀,你小点声,就算是咱们姑娘喜欢那裴公子,也不能张扬,咱们姑娘是女儿家,要矜持才是,得叫他们裴家上门来求娶。’ 那几个仆从走了,江秀雪已然气的双眼通红,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她的手都痒了起来,恨不得把那几个闲磕牙的奴仆的嘴巴,都缝起来,只是沈妙贞一直拉着她,死死地拉着她不让她出去。 等人都走干净了,江秀雪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才松了下来。 “你拦着我作甚,表哥她做出这种事,我要出去问问他,那个女人是谁,在哪里认识的,他怎么能叫人传出这种谣言来。” 江秀雪快气疯了,从前她对表哥没什么男女之间的心思,现在嫁了人,谢七郎也算温柔体贴,她便更加没有什么绮思。 但她是真的喜爱沈妙贞,因为这个姑娘守规矩,知礼数,最关键的是,知道将心比心。 而沈妙贞生的那么美,便是洛京所谓的第一美人儿也比不上她,如此姝色还多才多艺,温柔可人,体贴懂事。 除了身份不够,去哪里寻一个这么好的姑娘。 有沈妙贞陪在身边了,表哥竟然还不知足,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他怎么能这样,有了你还不够,竟然还招惹旁的女人,你也是,性格怎的这么包子,就应该跳出去问问他,跟他闹一场!” 江秀雪喋喋不休,气她软弱,明明是沈妙贞先来的,陪在表哥身边的也一直是她,凭什么要给那个女人避让开。 “我去问,我以什么身份去问呢?” 沈妙贞抬起头,竭力抖动的睫毛下就是强忍着不让眼睛闭上,因为这样,她的眼泪就会簌簌流下。 这双温柔灿烂如同繁星一样的双眸,如春日的潺潺溪流般清凛动人的双眸。 此刻却含满了泪花。 江秀雪愣住,这一刻她从这个姑娘身上感受到的,不是愤怒,只有无尽的难过,无奈和绝望。 然而她却不肯低头,却不想让沈妙贞低头。 “你是什么身份,你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的房里人,内人,难道不能过问吗?” 沈妙贞惨然一笑,一字一句:“是,我是有着这么多的身份,可是,我唯独,不是他的妻子。” “表姑娘,我跟你,我们,是不一样的。” 她的笑容是那样悲切,是看透了一切却依然无能为力的辛酸。 江秀雪想要反驳,怎么不一样,表哥那么喜欢她,宠爱她,她怎么就不能去问一问,那个姑娘是谁。 “你是谢家七郎明媒正娶的大娘子,你有丰厚的嫁妆,哪怕夫君家一分钱都不给,自己也能过得潇洒。七郎君的通房,妾侍,哪怕在外面逢场作戏的女人,你问一问,都是理所应当,因为你是正室。” “我有什么呢?我家里穷困,得到公子的抬举之前,只是个卖身入侯府的奴婢,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读书认字,都是公子悉心教授,我弟弟因为我犯了官司,若不是公子,怕是弟弟这辈子都不能科考,这辈子的前途,就毁了,我弟弟能上洛京书院,都是靠着公子的脸面。” 她越说,声音就越是带了哭腔。 “到现在,我们一家子住的房子,都是公子掏钱买的。” “你瞧我身上的,这些绫罗绸缎,这些金钗玉环,哪一件不是公子所赐。” “表姑娘说,羡慕我肌肤细腻,白皙如玉,可若没有公子,这般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一个区区的农户女,能养成这般富家小姐的样子?” “表姑娘,我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为我撑腰,更没有资格去问公子,公子他,喜欢谁,爱上谁,有多少个女人,都不是我可以去置喙的。” 她跟公子,地位本就是不平等。 沈妙贞不愿用公子给的银子,便是察觉到这种失衡的不平等的地位,想要竭力的挽回一些自尊。 然而,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不管她怎么努力,根本都达不到公子的那个高度,莫说跟他并肩而行了,现实的绝望,叫她只能乖乖的做他养在深闺中的金丝雀。 日复一日的,在主人限定的圈子内,可以表达一些自己的观点,可以有一些自己的主意,而迈出了这个圈子,她问的逾越了,便是不知好歹,便是以下犯上。 江秀雪已经全然没有言语,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是这几句,她就体会到了她的难处,江秀雪不是妾侍,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可她知道怎么管理妾侍。 可儿那个小丫鬟,靠着手段先怀上了孩子,她虽然放了她一条命,却也有的是手段去整治她。 但是,可儿,可以去质问她家主君谢七郎,你要娶个什么样的大娘子,她能这样问吗?怕是说出第一句的时候,就会被谢家老夫人打发掉。 然而,在江秀雪心里,沈妙贞到底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那,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表哥移情别恋,娶个正室大娘子回来吗?” 江秀雪已经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了,表哥这样的人自然该有个家世样貌都能跟他匹配的姑娘,可私心里,她又不愿意沈妙贞就这么忍耐,这么受委屈。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沈妙贞的眼中,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落了下来。 她的双眸中,已经没有了光亮。 作者有话说: ◉ 112、112 “我想跟公子说, 你不要娶正妻,他身边只有我一个,我身边也只有他一个, 我不求他能像太青先生对陈夫人那般,放弃自己的前程, 名声, 跟我归隐山林。” “他不娶, 不行吗, 有我陪着他,还不够吗?” 她像是宣泄一般说出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 一直如大石头一样压在心里,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压的她日日想, 夜夜想,想的得了郁症。 她就那样哭泣这, 像个无助的孩子。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去问呢,表姑娘,你看, 我这一身尽皆是公子赏赐,我有什么底气去说这些呢。” 江秀雪彻底陷入了沉默, 她伸出手想要擦掉沈妙贞的眼泪。 却在看到她空洞无神的眼睛时, 彻底停住了手,无措的根本不知该怎么办。 所谓无欲则刚, 她懂这个道理, 她不爱谢七郎, 纵然这青年算是年轻有为,生的也有几分俊俏,但她只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为他管着家,生儿育女,都是自己的职责。 所以面对丈夫身边的可儿,江秀雪也愿意显示自己身为主母的宽容,丝毫没有吃醋,只有妾侍使心眼子,她觉得棘手的恼怒。 因为,她对谢七郎没有爱,无所谓他宠幸谁,纳了谁,只要自己是正妻,地位屹立不倒就行。 任那些莺莺燕燕斗来斗去,她稳坐钓鱼台。 沈妙贞却与她不同。 “你是,爱上了表哥吗?” 表哥虽然外表挂着一幅温润如玉的模样,实则性情古板,规矩大,控制欲也很强,在他院里服侍的丫鬟们,个个都战战兢兢的,完全不敢摆大丫鬟的谱。 江秀雪从前觉得表哥是个合适做丈夫的人,却实在受不了他这个事事都要求完美的性子。 但表哥,对她们和对沈妙贞是不同的。 “公子对别的女人不假辞色,对我却和蔼可亲,哪怕我使些小性子,公子也不会生气,反而哄着我。公子宠爱我,从来不吝啬银钱,我的吃穿用度,比普通的富家小姐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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