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太淡,垂着眼睫不看萧素馨,萧素馨便知道,她去意已决。 萧素馨忍不住气恼:“姐姐,你太喜欢妄自菲薄。哥哥喜欢你,又不是因为你的出身。再说了,陆大人……” 萧素馨想了又想,还是没把话说下去。她只是觉得焦心,为白婉和陆松节的纠葛揪心。 她决定做点什么,不再试图劝说白婉,而是试探问:“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我和师父一块走,不想惹人注目。”白婉并未透露过多的信息,因着渡口那边有兵部兵马司的人管理,到时候被陆松节知道,她就走不了了。 萧素馨怕自己追问太多,目的明显,便不再问,只低头喝茶。 可她已经得到最重要的讯息,白婉会和柳相一起走。柳相近来确实有南下的意愿,南京那边的教坊司敞开门欢迎他,想必他会带白婉去趟南京,随后才去江淮两地。白婉的父母也在那边,想必那就是她的终点。 萧素馨能想到,只要告知陆松节,陆松节岂能猜不出? 打定主意,挑个时间,她要瞒着白婉去找陆松节。 彼时,陆松节才从紫宸殿出来不久。 他每每留下议事,皆为新法令。 赵恒在一天天长大,在适应做帝王后,许多让他感到烦扰的规矩。 上官氏待他也不似从前,至少,不像从前正常。他字练得不错,想得到娘亲的夸奖,但上官氏眉眼淡淡的,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展颜一笑。随后上官氏才作了篇文,叫他跪着听黄玠念。文章内容不乏溢美之词,赞他少时聪颖,文墨俱佳,可他不知为何要跪着听。 当时的情绪并未得到反馈,反倒要等事后虔诚受表。褒奖本身已无法令赵恒愉悦。 人人都道他是无上至尊的存在,却不知为何,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朝中大事小情,他说的也渐渐不作数。 赵恒坐在纯金龙椅上,眸色不再那么澄澈,只用种有别于这个年纪孩童的平静目光看着陆松节。 桌案上仍是弹劾陆松节的奏疏,其中有一本引起了赵恒的注意,他认为自己应该有所表示,故而让陆松节多留了会。 “陆师保,有人说你在给我写的课本内,暗含对我父皇的批评之语,你作何解释?” 陆松节作为赵恒的讲师,不仅负责授课,也负责攥写授课的课本。想是近来恼恨他的人多,却无法抓到他把柄,开始逐字逐句翻找他曾经写的东西,妄图寻到几句对朝廷,对圣人的不敬之语,牵强附会地弹劾他。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在赵恒眼里,此事颇大。如果是别人,他可以直接罢黜,偏偏是陆松节,他不敢。当然,倘或能叫陆松节重修授课的课本,他就可以偷懒不学了。至少在陆松节反省这段时间里,他有足够的理由不完成课业。 陆松节闻言,未有半分慌乱,只淡道:“皇上,臣十八岁及第,二十不满五而佐天官,得沐皇恩深厚,绝不敢对皇上有一丝不敬之意,望皇上明查。” 他的恭顺里带着丝对这份苍白奏疏的嘲讽,即便什么都没说,赵恒却听出来了。赵恒仍想反驳什么,却见到旁垂手肃立的黄玠,不免想到乾清宫里的上官氏。 他们几个人总联合起来,告诫他这不可以,那不应该。即便陆松节脾总对他笑眯眯的,但在某些问题上,陆松节亦对他寸步不让。 赵恒气闷地抠了抠椅子扶手,终于什么都没说。 但等陆松节离开后,他却留下了那份奏疏,翻来覆去,反复细看。 * 北边战报来得急切,陆松节轿子落在衙门前,正待入衙署处理,却见到辆宝顶鎏金驷马马车停在衙署前。 萧素馨打起帘子,问陆松节能否借一步说话。 近来陆松节忙得脚不沾地,乃至休沐日亦未还家,萧素馨实在无法,只得来此处寻陆松节。 陆松节颇感意外,想了想,便和她行至附近的窄巷。 想是萧于鹄没有把和他的争端告诉萧素馨,是以萧素馨并不知他们如何势同水火,见到他仍显雀跃。 “陆大人,或许您会觉得我冒昧,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萧素馨忧虑道,“前阵子婉儿姐姐说,她会离开盛京,和她的师父一道,或许以后就不回来了。” “离开?”陆松节神色稍沉,却按捺住自己的诧异。白婉并没有告诉他,乃至于这些日子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走的意图,他还以为她开始回心转意了。 默了半晌,陆松节却假意温笑:“婉儿有更长远的考虑,我很高兴。” “陆大人,您别这样。”他这副谦谦君子貌,让萧素馨心中一酸,“您应该觉得我只是个外人,但我还是想劝您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不要做让您后悔的事。至少,应该让婉儿姐姐知道,您对她的情谊。” 陆松节想了想,不禁问:“她可说何时走了?” “我亦不知,可惜我不能及时告诉您,让您没个准备。” “萧姑娘客气,你如此为我,陆某感激不尽,哪有苛责的道理。”陆松节拱手道。他垂眸,忽地想起徐太安半夜搭他肩膀,嘴中酒如泉涌之景,忍不住道,“我听说,萧姑娘最近与黄掌印走得近,不知是否是令兄授意?” 他忽然关心此事,倒让萧素馨不自在,颊面红云浮泛。 “陆大人折煞我,我……我不过因他权势所迫,敷衍应承罢了。可他缠人,我都不知该如何摆脱了。” 陆松节暗忖,黄玠喜欢萧素馨,或许会爱屋及乌,帮扶萧于鹄。他可不希望萧于鹄得到如此大的助力,最好一辈子都是他手里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在北边吃点苦算得了什么。 陆松节不禁尔雅笑道:“萧姑娘,既然你帮我,我也不妨给你点建议……权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肺腑之言,萧姑娘若觉得不喜欢,听听就过。我常年与黄掌印共事,深知他不过表面谦恭,内里却乖戾恣睢,萧姑娘莫要被他这狐狸所骗。若萧姑娘想摆脱他纠缠,可以寻个稳妥的靠山,好叫他知道,萧姑娘另有所钟。” “靠山?”萧素馨想到黄玠抱着她作画之景,一个激灵,“谁不畏他的权势,愿给我做靠山,即便我不喜欢呢?” 陆松节笑意更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现任吏部尚书,徐太安。” 见萧素馨讶然,陆松节复又道:“他早把命送给朝廷,萧姑娘莫要觉得对他不住。他这人终归不会有福报的,兴许姑娘陪他这段时间,便算他的福报了。” 陆松节言尽于此,多的不再说。转身低眸,神色骤冷,满脑子都是白婉。 * 没想到白婉背着他意图逃跑。难为她这阵子突然乖顺许多。 陆松节初听不觉得气闷,但越想越堵,心口如被巨大的石块压着。 十二个时辰,陆松节大部分时间无法监视白婉,可知她要走,他即刻差人给在渡口巡查的兵马司小吏下了暗令,城中恐有从大理寺越狱的逃犯,盯紧最近出行的船只,尤其是从教坊司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出来的人员。 便是如此,他亦不能放心。回到衙署阅览文书,总觉得白婉已化作翩跹彩蝶,飞离了他的院子。 他想去教坊司,想去小宅盯着,乃至在与各部堂官商议还政于六部的事宜时,频频走神。 皇甫冲曾经大权独揽,使得六部常被他一人钳制,陆松节新官上任,自想打破他旧时作风,此举既能还政于各部,又能分散赵恒权力,平衡朝局。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夏日的夜亦有些微冷,院外梧桐虫鸣声声,陆松节揉了揉眉心,还在和同僚们议事,忽地听人急报,教坊司的柳相夜至渡口,正欲登舟南下。 脑海中仿若有什么声音叮当哗响,陆松节赫然抬眸。 他议事议得投入,全然忘了白婉离京之事。问题悬而未决,他并没有理由离开,事实上,大理寺亦没有所谓的逃犯。眼前满目清流名臣,像是密不透风的密布尖刺的强,困住他的手脚。 怎么是现在走呢?现在,他能差谁去拦?以什么借口拦,才不会显得兴师动众? 就在大家正商议着还政于六部的事宜该如何行进时,陆松节忽地起身,扯动身下的圈椅发出刺耳声响,甚至未曾和那些面面相觑的臣子打招呼,直奔兵马司拽了匹快马。 他及第后亦曾于长街纵马,看尽春花。但做了多年的笑面狐狸,人前从来光风霁月,文质彬彬,大家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情景。 等回过神,陆松节已攥紧马缰,勒紧马肚,襕衫袍摆猎猎作响,没入了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嗯……在文里加那么多朝堂的东西,只是一点小尝试,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立意。 本质上这本书只是画风有点清奇的纯恋爱文。 因为作者有时候实在是个麻木写文的懒汉……引用的东西我基本就加引号,没有备注出处了。
第44章 抓住 清风渡口, 夜色昏冥,悬在竹竿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旋舞。 一艘官船停泊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有差役正往船上搬运货资, 亦有如白婉这样的行客,正在供人登船所行石阶一侧的八角亭中, 等待上船。但距离发船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船还没有发动,大家不免焦急。 不一会,差役忽然把渡口附近围了起来, 说大理寺内有犯人逃逸, 让大家配合查案。一时人声缭乱,每个人都面色忧虑。 白婉穿着身棕色圆领袍衫,戴着玄色方巾,不安地攥紧了自己的包袱, 垂头躲在师父柳相身后,心慌得紧。 好端端到这里, 怎会遇到这样的事? 仿佛只有几步,就能登兰舟下江南,偏偏被块石头绊倒。 柳相颇为镇定, 甚至安抚白婉,此情此景,宜当抚琴一曲。白婉赧然, 若在此刻抚琴, 岂不成了所有人围观的对象。 柳相笑道, “说你便信了, 叫你乔装随我同行, 哪里会这时把你交代出去。” 这艘官船负责递运,顺带送些小官吏,譬如柳相之流。白婉沾他的光,得以同行。陆松节近来忙碌,不知道她要走,即便如此,她还是扮作了小黄门,免路上被陆松节的暗线盯住。 柳相的淡然,让白婉稍稍安心。 就在她把包袱放下,准备也给自己找个歇脚的地儿时,嘹亮的马嘶忽地划破长夜,原来有序的人群因这声音,再度陷入混乱。 “陆元辅。”陆松节攥紧马缰,还未下马,便见一众差役向他行礼。 他并不理,只道:“船可发了?” “未曾。” 为首的兵马司都吏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元辅,那从大理寺出逃的逃犯生什么模样?属下不知从何查起。”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可靠的,大理寺今日有逃犯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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