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鸳这话戛然而止,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说错口了,别说将心气高的大姑娘与六姑娘比,哪怕是与天仙神女去比,只怕大姑娘也不喜欢。 更何况她口中的,与六姑娘比,还只落得一个也不差,若是以往大姑娘必然要心生不喜,出言阻止。 奈何常令婉只顾着揽镜自照,倒是没注意她的话。 忙了许久,她觉得有几分口干,执起一旁的茶水小抿了一口,恍惚见到茶水中倒影中,瞧见一只黄头大鸟映在其中。 常令婉惊骇起来,当即往后看去,果不其然瞥见屏风之上,是那只鹦鹉的大脑袋正一点一点。 “丑八怪!丑八怪!”糖豆儿一边尖叫一边挥舞翅膀,高昂着头拿着它那副乌溜溜的绿豆眼从上往下鄙夷这常令婉。 “嘎嘎嘎嘎!丑八怪!丑八怪!”又是糖豆儿一连串的尖叫。 常令婉面色阴沉胸膛起伏,斜眼看了春鸳一眼,春鸳匆忙起身四下寻找了一个鸡毛掸子就扬手欲去抽它。 “你这死鸟!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春鸳总归是慢了一步,一鸡毛掸子抽上屏风,糖豆儿便展翅飞起,竟是不往屋外飞,反倒是朝着近在咫尺的春鸳的后脑勺狠狠一嘴啄下去。 “啊!”春鸳一声抽气,疼的面色惨白,偏偏瞧不见自己后脑勺发丝里藏着的伤口,那鹦鹉老大的嘴,这一啄下去,只怕底下是见了血! 春鸳连日以来的恨意骤起,朝着廊外的婢子道:“快些关门!拦住它!” 外头廊间正站着打盹儿的婆子被这吼的瞌睡也去了,抬眸就瞥见一只金色肚皮绿色羽翼的大鹦鹉从大姑娘房内飞出来。 一群人摩肩擦踵欲将其打下来,糖豆儿速度极快的展翅飞走了,一边飞一边嘎嘎嘎嘎的叫着,总有一股嘲弄的味道。 春鸳眼看没逮住鸟儿,她气的胸口起伏,连声骂起屋外的嬷嬷们:“你们怎么办的事?怎么放进来了这只鹦鹉!” 婆子正心中起疑,她们也没看见那鹦鹉往哪儿去的啊,怎么就跑去大姑娘屋里了? 就听闻里头的大姑娘叫了起来,随即一声脆响,嗓音惊恐,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啊——” “这是什么........” 奴婢们连忙跑进去,只见常令婉脸色苍白,被她打撒的桌案上,那盏燕窝羹里头花花绿绿的东西。 众人一见,皆是险些没吐出来。 有一个年纪小怯生生的丫鬟小声道:“我好几次晚上看见它偷偷往大姑娘屋子里飞,有一回见到那鹦鹉站在茶壶上......” 外院闻声入内的婆子叫着,豁然开朗:“定然是那鸟儿的屎!只怕是往茶盏里拉屎去了!嘚!好生埋汰的鸟儿!” 常令婉与春鸳两个脸色煞白,尤其是常令婉。 她回想起自己近来由于胃口不好,总喜欢叫厨娘熬些薄荷山药羹,时常在碗底勺出些青绿色的块状来,当时也未曾多想....... 她连忙以帕捂着嘴一番作呕,简直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呕吐出来。 过了许久,令婉喝下许多冷茶,这才将将止住了呕吐,她攥紧帕子,阴沉着脸,下唇快被她咬出血来,“......想法子将那东西抓来。” 春鸳早恨不得将那鸟儿捉来烤了吃了,可如今亏吃的多了总有些怕那只鹦鹉的主子的,她才被打,如今伤口都还没好呢。 春鸳只敢白着脸劝她主子:“怕叫正院里的人知晓了,有了借口来寻我们麻烦。我查了一遭,桌子上的杏仁和花生少了许多,只怕是被那贼鸟儿吃了,不如我们拿些巴豆喂它,都说人吃了拉肚子都能拉死。我们多放点量,鸟儿吃了没准就没了命........” 常令婉闻言轻蹙柳眉,不赞同的训斥:“你在这儿胡言乱语什么?巴豆多容易叫人查出来。” 春鸳:“那......弄点辣椒粪水什么的?叫它吃下去?” 春鸳这话反倒叫常令婉重新作呕起来,她面色难看的紧,阴冷的眉眼带起了几分冷冽笑意。 “叫外院的想法子买些查不出的好东西回来,那鸟儿不是喜欢吃杏仁坚果么?下回将里头掏空了放进去......” 六妹妹如今不是离了府不肯回来? 且听说如今那鸟儿是李氏在养....... 李氏不是以和离为要挟想作践自己? 既然如此,也别怪她不念这些年的母女情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喜酒 近日朝中大事, 河道西口崩塌,渭、洛二河河口处大片滩地,数万农户农田被侵吞。 汝南、沛郡二地因此事动乱不堪。 朝廷内事纷纭, 将河道西口崩塌之处当年兴修水利的官员尽数彻查。 而后第二桩事便是赈灾。 二地数万农户农田被侵吞,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田产粮食, 失去牲畜、财产住所, 一个个皆成为居无定所的流民,食不果腹。 若是不妥善安置这群人, 只怕当年河间等地的灾难又将卷土重来。 河间当年紧挨着颍川王治下,难波及到上京, 可汝南沛郡可是毗邻中州! 国库空虚早已不是一两日之事, 连各地的军饷朝廷都拖欠许久再无下文。 如今纵使勒紧裤腰带能从国库里拿出银钱来,该给哪边儿? 拿去赈灾? 转头十几个州府的都督就要带着兵上京来哭穷了。 梁帝瞧着奏章, 连齐镜敛也被他派往北境, 偌大朝廷连说话谈心之人都不见一个。 梁帝最终甚至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大太监。 “录喜啊, 你说说,此事该怎么办?” 录喜伺候了梁帝三十来年,自从梁帝身子不适常年休朝,许多政务都叫这位录大监沾了手。 梁帝头疼眼睛疼看不得奏折时,便是录喜在一旁给他念着, 甚至录喜还替梁帝代为批过折子。 录景低垂着头, 提议道,“陛下何不朝着前朝各世家们借些银两?到时候便多封几个官爵, 禁卫金吾卫多留些世家子弟便是了, 解燃眉之急为主。” 梁帝思来想去, 再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隔日朝中便寻世家门阀借钱。 他这般做自然是有支持者。齐氏孙氏, 还有几位皇子纵使背地里谩骂不愿,仍只能笑嘻嘻的掏腰包拿钱。 都想将这等外地赈灾的差事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大肥差,花着朝廷银子成了当地人心中的活菩萨不提,还能捞着许多油水。 朝廷之上,众世家有苦难言,本来都想哭穷,如今只得一个个掏了腰包。 至于燕王,梁帝到底是不好意思更是不敢朝他要的,毕竟前两年打仗,欠朔北君几十万两还没给呢。 好说歹说,梁帝许下去一群不值钱的闲散官爵,总算将这次赈灾所需的银两凑齐。 国库不仅空虚,帝王私库只怕更是如此,也因此,近来宫中颇为看重的纪王的婚礼规模便也只能一降再降。 好在当事人纪王明理,对此未有一句抱怨。 ...... 别看珑月私底下对着兄长,张口就要亲要抱,时常惹气了兄长,揪着她的脸等她求饶才肯放过。 可对着晋陵长公主,甚至是旁人,珑月还是有几分心虚的。 好在晋陵长公主似乎大人有大量,不打算搭理她,又或是事忙管不得她的事,自从珑月跑回王府里来,十来日间珑月没见过晋陵长公主一次。 有时候连珑月都有些忘了王府还有一位长公主,去问长汲此事,长汲只笑眯眯道:“长公主事情忙,如今宫里太后身子不好,只怕没有功夫出佛堂呢。” 他自然不会告诉姑娘实话。 长公主的奴婢们皆被扣在她院里出不来,倒是没人敢扣押长公主,但晋陵长公主如今时刻有人盯着,若是跑来寻姑娘的事,一群王卫早早就上前阻止了。 起初长公主见有护卫敢拦她,还起了怒意将郗珣珑月二人一通骂,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晋陵长公主是个再要面子不过的人,知晓自己破口大骂忍人笑话,当事人半点没听进去,她便再不干此事。 外边再多狂风骤雨,王府永远都是安静的恍若另一个世界,珑月无所事事的过着每一天。 每日去王府后院跑马钓鱼,将答应孙三姑娘的那顿烤鱼总算是给烤上了。 其余时间,她都与兄长待在一起。 许是小孩儿终归长大了,除了喜欢的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兄长外,便是那点忧愁忧虑了。 她总担心兄长会像她母亲一般,在自己不再的时候喜欢上旁人了,日后不再只喜欢自己一个。 是以小黏皮糖功力更强了。 ...... 乌金半坠,霞光熠熠,上京的秋末升起了几分萧瑟寒意。 朔北来了紧急书信,燕王匆匆招来幕僚谈话。 朱红描金槛窗外投入几缕斜阳,一鎏金铜炉之上,沸水咕嘟咕嘟冒起热气。 茶烟袅袅,氤氲上燕王晦暗淡漠的眉眼。 他一身石青宽袍大袖,未曾劳烦他人之手,烧壶热水,斟茶。 几位谋士互相看着,见主上不急不缓倒水、下茶饼,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容止风度。 “汝南、沛郡二地隶属苍州,离中州不过百里,乃是中原要害之地,以往国泰民安之事拱卫京室,有京都粮仓之称,如今此地受难,抗灾是为其一,只怕来年粮草紧缺,连上京都将饱受波及......如此要紧之事,朝廷之上却未谈及半分,只恐怕是各世家皆有盘算......” 郗珣沏好茶,将茶水晾在一旁,眉眼低垂。 他指节抵着案面,缓缓道:“陛下如今眼下事尚且平稳不下,怎会顾得过来来年?” 以往只欠着他与几位君侯军饷,如今这回索性是欠的更多了。 堂堂皇帝将朝廷作弄成这般模样,郗珣嘲笑,却也是苦中作乐罢了。 说来,纵然他与朝廷面和心不和,厌恶这个腐朽皇室,可郗珣总记着自己身上也留着元氏的一半血。 情非得已之事,郗珣并不想做一个逆臣贼子。 他将谢混传来的书信示意王卫取出,交由几位臣子查阅。 谋士徐芳、陈相如等人看完,不禁面上一惊,皆是忍不住蹙起眉来:“谢将军信中言明,东都王近来以修建陵墓为由私下招兵买马,又将其妹妹女儿分别嫁给各地豪富。据传闻三座铁矿便可娶一郡主。” “上郡的东都王,这些年倒是早早听闻其野心不小,如今将膝下嫡出幼女荣安郡主嫁给一个四十有九的上郡富商为续弦,也真是不嫌弃丢尽脸面,枉为人父......” “说不定他是安慰自己,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若是如此,明年开春必是多事之秋。唯恐东都王举兵上京!” 几位属臣心中皆是叹这朝廷一团乱麻,前边赈灾一事还未有眉目,后头便眼看又要更生事端。 正欲问起其他的来,有耳尖的幕僚忽的听见内室有簌簌轻响,似乎伴随着女子梦呓呢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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