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光鲜亮堂的两人面前,宁妍旎现在的样子可算得上是极其狼狈。 她刚从榻上起身。 打湿的发贴着她两颊,瓷白的脸,乌黑的发,分外扎眼。在她面上的水珠子,顺着她的肌骨,至衣领滚滑锁骨其下。 宁妍旎的手还有些颤,接过太子递来的巾帕。将衣领和面上的水拭去,宁妍旎就向他们行礼道谢,“谢谢太子哥哥和四皇兄。” 好歹不是一醒来就想寻死觅活,仪态也挑不出错。 宁子韫眉梢挑起,看向他这个所谓的皇妹,他在朔北营中行走时都能听到论争她天姿国色的言语。 这会她杏儿眼眼尾和鼻尖红红,湿睫还在扑颤。整一个弱得不可言状的样子,朔北的兔子都比她更活溜。 这种模样实在是危险,又无用。 看看自己身旁的太子,对着这皇妹可是满眼怜惜。宁子韫一直弯着的薄唇未动,对宁妍旎笑着嗯了一声,就侧开身给她让了路。 皇上还在等着施怒于她。 她这般柔弱,腰细得一折就断,请罪时都让人有种想为她担忧的念头。 宁妍旎这几步路走得也是步履沉沉,等她走至皇上跟前,太子倒是好心替她先开了口,“父皇,儿臣与四弟、皇妹给父皇请安。” 这个时候给皇上问安,看在太子的面上,皇上还是应答了一声。 宁妍旎顺着话头往下,双手叠放腰间便请罪道:“父皇圣恩,儿臣蒙父皇召见赏鉴书卷。但儿臣资质实在愚钝,竟困倦寐觉,殿前失仪,还让二位皇兄见笑。” 她心跳如鼓,但太子就在旁侧,到底是给了她一些安心。 她顿了顿,俯首继续说道,“昔日父皇念儿臣生父于社稷有苦有功,在温府难时救温府于危,儿臣铭感于内。儿臣本应知恩感奋,今日之惰还请父皇责罚。” 殿外已无蟪蛄鸣,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话音落完,殿内一时无声。 前面几句是她睁着眼眸说的瞎话,后面几句,说是恭维和责罚,却就是想让皇上顾念下当年的温府。 温府昔日家主温承厚,也就是妍旎的父亲。他还在世时,温府在盛都乃至东南一片是首屈一指的富贾。 更远的往事,宁妍旎是不太清楚。 但她知道,她的父亲温承厚一向经商手段好,且和当年尚为皇子的皇上就开始有了些微交情。 她出生后,温府还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时,就一直是好善乐施,每每都会相帮赈济疫病突发或者灾战的城州,修缮城州。 她记得,只要皇上需要,她父亲从不推脱。 可是皇上却忘了。 皇上听出她话的意思,沉默了半响。他坐在雕椅上,抓着龙纹扶手的手掌扣得很紧,面上满是冷漠。 “今日皇妹有错,是儿臣未约束管教好弟妹,也是儿臣之过。父皇向来仁厚,请父皇饶了皇妹这次,责罚儿臣便是了。” 太子对自己这个父皇的脾气还是摸得清楚的,只是看着宁妍旎那妙曼可怜的姿容,立马不忍地帮宁妍旎多说了几句话。 还不忘把身旁的宁子韫也提上一提,太子接着说道,“四弟此去朔北之久,虽然这次和阿旎也是第一次碰面,但想必四弟也不忍妹妹受到父皇责罚。四弟,是吧?” 皇上听了,面色却更差了。 他早就吩咐殿外的人,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 结果太子倒好,不顾殿外宫人阻拦直接就进了殿。将宁子韫也拉扯进来,不就是要宁子韫替他闯殿的罪名也承担一些。 现今太子都指名了,在旁一直弯着唇,事不关己的宁子韫当然不得不开口:“父皇,太子说得是,皇妹年岁尚浅,父皇还是责罚太子吧。” 宁子韫这话,搞得一旁中正无私的太子有些错愕。 连皇上都有一瞬的反应不过来。 “但太子是储君,是臣民的表率,怎可轻罚太子。”宁子韫笑握着手上的玉,慢悠悠接着往下说,“既是儿臣皇妹,那这约束管教之责,儿臣当然也是有份的。父皇责罚儿臣就是了。” 太子干涉朝政已久,在朝中颇有名望,朝中的大臣和太子往来也很密切。现在太子口口声声要皇上责罚自己,是料定皇上不敢真的重责于东宫储君。 皇上确实也是这样想的,事情总要有个人来罚的话,那被拉进来的宁子韫是最合适的。 皇上寒邃的眼神扫过那还俯着首的单薄身姿。 这次她敢耍这种心眼来防他,难道她就没想过她身在宫中,是谁主导生杀大权,下次他还可能会给她这个机会让人来相帮么。 皇上抓着龙纹扶手的手背青筋都出来了,但他嘴角却还是勉强扯了抹笑,“皇儿们如此爱护阿旎,朕又岂会因这点小事责罚于她。” “既然子韫想为皇妹担责,那就替她抄十遍《圣祖庭训》,明日交予朕即可。” 皇上说着,眼睛一瞬不动地看着宁子韫。 《圣祖庭训》长篇累牍,一遍尚且需要大半个时辰,今夜不睡还不一定能抄完。 听了这话,宁子韫却是笑得更开了点,很是乖顺地答话着,“是,父皇。” 皇上不耐地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们踏进言德殿的时间不长,外头的阿栀却等得焦急得跺脚,殿门口的宫人都忍不住出言安慰。 “阿栀姑娘莫急,殿内陛下议事,是要些许时间的......你看,太子和公主这不就出来了么。” 他们是出来了,宁妍旎还有些走不稳,太子伸手扶了她一把。 倒是宁子韫,和他们走得并不近。 太子脸上还带着歉意,对着身旁宁子韫说着话:“四弟,二哥本来只是不忍阿旎受责,却没想到父皇却责罚于你。这样,二哥回去帮你抄五遍《圣祖庭训》,明日一定给到你。” 宁子韫回以一笑,面无所谓:“天色尚早,十遍的《圣祖庭训》明日四弟能抄好。太子还要帮父皇处理政事,岂能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殿外暖烘的日光照在他们身上,似是兄弟情深,阔别许久,他们谈笑得拍肩握掌的。 阿栀赶紧迎上去,扶住了宁妍旎。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不知道吸了些什么东西进去。虽然是缓醒过来,却又被泼浇了冷水,衣领也还未干,这会头晕打颤得。 跟太子他们又道了声谢,她们传了轿辇便回公主的承禧殿去了。 宁妍旎的身量纤细,这会半个身子倚在阿栀身上,阿栀也能半抱着她上了轿辇。 她这一离去,太子的眼神还黏着她的背影不放。 “四弟,二哥还有些事要处理。你离宫这么久,又是个爱玩的,盛都比朔北好玩得多,改日我让人带你去好好地玩逛盛都。” 太子很是和善地拍了拍宁子韫的肩,以兄长的口吻又关怀了两句,便也打道回东宫去。 申时的日落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太子被拥簇在中间,宫人及太子亲卫们从宁子韫跟前纷至走过。 宁子韫闲散地走在路上,继续把玩着手上的玉。 没有宫人殷勤地问他传不传轿辇。一个起意受封的公主,都比他这个不得势的皇子要瞩目得多。 他的确是很久没回来了,这夕照四角下的朱红宫墙琉璃瓦顶,总归跟朔北是大不一样。 太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伪善,罪是帮别人免了,却是拿他来替的责,宁子韫笑了笑。 他把手中的白玉丢得半空高,好几个翻转之后,白玉又稳当掉握在他掌心。 看得他身后跟着的杭实却是吸了口气。 想到探听到宫中的那些事,杭实看着宁子韫的脸色,再三斟酌后还是开了口:“主子,那位温小姐......公主,就是两年前......那个,我们可还是要?” 杭实跟在宁子韫身边很多年了,做事一向利落,从没有过这样犹豫踌躇的时候。只是一想到这位温小姐原来和自己主子的那事,他觉得还是得再问一下主子意见。 对自家主子而言,这位温小姐应该总归是还有些微不同的。 只是宁子韫听了这话,却面色淡淡,眼神冷了下来,“该怎么做,还需要我再跟你说一遍么。” 杭实心下一颤,忙低头应诺。 作者有话说:
第四章 公主住在承禧宫。 原先承禧宫并无人住。自宫里迎来了这位公主,连带着花都开得好似热烈了些,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娇媚欲滴。 热风携花香至,宫殿内有宫人伸手将窗扇关,缠枝牡丹翠叶的鎏金炉里的香也被宫女熄了。 宫殿内的宫人们出出进进,伴随着水声,朦胧雾气在粉彩四季菱纹屏后弥漫升腾起来。美人的脸就隐在水雾里,皎皎而娇。 试了试洗沐的水温,阿栀就让那些还守在旁服侍的宫女们都退下。 “公主,我来为你宽衣。”阿栀说着。 她小心地将宁妍旎头上发簪取下。 水的热雾氤氲着窸窸窣窣除衣裙的轻响,再卸去了遮身之物,清媚的绰态身子就慢慢入了水。 置身在这片温热之中,面上冷意消散。掬了几把热水淋泼,宁妍旎的神思才慢慢缓和过来。 “公主,再喝点祛寒的压一压。”阿棠从殿外回来,将殿门关上,捧着热茶汤绕过屏风而来。 承禧宫内的宫人们都是由内侍省的人重新调配过来的,只有阿栀和阿棠是原先温府留下来的旧人。 阿栀比阿棠年长些,已经是可以婚嫁的年岁,但是自家呵着的小姐还在宫中,阿栀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她。 阿棠也是自小就在温府养大,虽然不比阿栀能拿点主意,但是也算手巧机灵。 宁妍旎听着阿棠的话,睁眼接过茶汤。碗底是淡黄的姜丝,还有一层薄薄的赤砂糖,味感甘暖。 “公主,再喝一碗姜汤罢。”看到宁妍旎喝完,阿棠接过空碗。 今日宁妍旎起寝后去了言德殿,阿栀陪着宁妍旎,她则跑去找了太子。这一趟回来,听着阿栀大概说了情况,阿棠更是心惊得不行。 看宁妍旎摇了摇头,她只能将汤碗放到一旁,卷袖帮宁妍旎按下肩颈。 “没事,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宁妍旎轻声说着,就是今日又差了太子一个人情。 真要细较起来,今天她也差了她那个四皇兄的人情。想起宁子韫那闲散的模样,估摸也是个纨绔不学的,抄十遍的《圣祖庭训》为难他了。 “阿棠,你等下去送个炖汤给四皇兄。”宁妍旎嘱咐着。 虽然宁子韫帮不到她们什么,但是这次他也是因她才受累的。 宁妍旎实在心疲得很,她为什么总是如此累人累己。到了今日,她还心挂着温府,继续问着阿棠,“泽哥儿和细细他们现在可好,可有别的什么消息?” “午后是有消息来的。”阿棠仔细地答着话。信来的时候,宁妍旎正在言德殿,是故她都来不及和宁妍旎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