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上骤然带上愠色:“你好大的胆子!” 见龙颜大怒,统领将荆条猛然抽在袁摇身上,本就残破不堪的衣裳更加承受不住,他身子一颤,嘴角有血溢出,眼神仍是不为所变。 “陛下您心里清楚,六殿下几斤几两怕是不必我再多说了吧?”袁摇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皮肉早已被拷打得全是淤青和血迹。 他略微动了动身,铁链随之微微颤动发出声响。 帝王自然知晓,这李钰不过是他众多子嗣之中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子,前几年被派到淮地之后倒是有些受当地百姓爱戴,故此自己才会在病中之时将他唤来。 还未中蛊前,自己那些灵敏聪慧的皇子无端身亡,只有这李钰身在淮地逃过一劫。 “所以你便背刺主子,甚至不惜来取朕性命?”陛下一双鹰眼里盛满了怒意。 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就和那些生于黑暗之中的毒物一般,表面重情重义,实则最该受人唾弃。 如今罪孽昭然若揭,他倒是要看看撬开他的嘴后,能听到些什么。 袁摇双手被烙在铁链之上,身旁是众多泛着寒光的刑具。皇帝眼神不住地转动,最终停留在刖具上。 “施用刖刑,若是还不肯交代幕后之人,那便再动用其他酷刑,无论如何都得给朕问出个所以然!” 施刑过程他没兴趣看,丢下这句后正欲离去。 在他抬脚步至门口时,忽闻袁摇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我要追随的人,那必然是野心勃勃位高权重的,我才不会为了一个废物卖命。” 陛下脚步一顿,冷着眼神没再驻足。 …… 沉寂的夜里,黑影于雕有瑞兽的屋脊之上略过,月色倾斜而下,在她飞速移动的影子上转瞬即逝。 李钰与袁摇被抓,殿堂里的其他下人均被遣散了,云笙从梁上飞下时,空荡荡的殿堂里无一人身影。 云笙左手拟阵,掌中光影散出,迅速将整座大殿包裹,似是一座圆弧小山,又很快于顶上显出印记。 循着印记指引,云笙推开内室最后一扇门,里头是各种杂乱堆积的绢帛与檀木盒,层层堆砌于临门墙头。 阵法开始不住闪烁跳跃,想来就是这间了。 几道灵力四射,将累积于墙头的杂物滑落,那些堆叠起来的庞然大物哗哗坠地,身后一道暗门赫然显出身形。 暗门内,小道两旁数盏烛台疏疏映照,尽头之处,青衣男子正坐在小桌前撑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看见桌前燃着的烛火绕在他头上,围着朦胧的光晕。 “你怎么躲在这?”云笙借着摇曳动荡的灯光,这才稍稍看清了眼前人。 这里实在有些狭窄逼仄,几乎与昏暗的地室无疑。 倏忽听见有声响,戚珩猛然从睡意中惊醒,见是云笙,一双瞪得溜圆的眼顿时垂下,随即又睁得更大了:“云姑娘?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自是比你神通广大,不过你送完东西之后不该离开皇宫吗?还待在人家殿堂做什么?”云笙蹙着眉将这地室前后打量了一番,“更何况还躲在这样隐蔽的暗道里。” 戚珩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实不相瞒,我在完成任务后的确是想速速离开京城的,可六殿下执意挽留,在昨日还特地让手下讲我带到这里。” 听到这里,云笙将眼稍眯,心下已经有了考量。 特地吩咐手下将戚珩带到这般隐蔽之地,想来是不愿牵连他,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遭此一难的? 难不成这事还真与他脱不了干系? 戚珩脸上也满是苦恼,思虑了许久后又问:“莫非六殿下他遇到难处了?” 云笙讥笑着:“何止难处,要是再大些怕是脑袋都要异位了。” “怎么会这样!他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吗?” 戚珩声线徒然升高,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云笙心道这李钰还真是半点风声也没和他透露,不过也好,将他卷进这趟浑水着实不妥。 “也不过就是手下人起了异心,公然于陛下大宴之时行刺,现在已被抓获,不过六殿下仍是洗不掉嫌疑。”云笙漫不经心地解释着,“这事已经被宫里头压下来了。” “那你……”戚珩将信将疑,把剩下那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卡在喉咙口。 “等风头过去你再出去吧,我今天来还是有别的要事的。” 云笙从怀中翻出那叠信笺,本该在入京之日就要交到他手上的,却因徒生事故迟迟拖至今日。 戚珩满心疑惑地接过信,展开来,就着桌上稀薄的光线阅读。 他头垂得很低,云笙只能看见信纸后一双眼睛在缓缓流转。 随着视线的不断下移,戚珩眉头愈皱愈深,原本还染着不解的眸子被许多复杂的情绪冲荡,那些流动于眼底的情绪开始盘旋不停,像是狂风骤雨一般席卷着他。 从云笙这边看,只能看见他捏着信纸的手愈加攥紧,浏览的速度逐渐开快,手指颤动着将下一张翻开。 总共有三张信,透过陈旧暗黄的纸张,能依稀看见背后几乎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楷。 信笺读完,戚珩将其放下紧紧攥在手里,单薄的纸张很快被他攥出深痕。 他脸上流露着萧萧落寞,唇角下撇,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尾带上猩红,眼底淌过的情愫在这一瞬褪去,只剩下一潭死水。 烛火将暗金的光亮拓在他脸上,云笙却感觉始终照不亮他如枯井般黯淡无光的眼。 她想开口询问,但见他此刻神情不对劲,又怕出言不逊,双唇翕动了良久,终究没有吭声。 地室里弥漫着沉寂,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呲呲声,这里密不透风,只有温热的空气在不住流动。 “带我出去吧。”缄默许久,戚珩终是率先开了口。 云笙抬头看他,见他双唇紧闭,攥着信笺的手在不断颤动,出声的那一刹他没按耐住,眼角湿润,黝黑的眸底似乎有什么快要汹涌而出。 “好。”云笙没问他别的,只是转过身迈步离去,走了几步又有些不忍地回头,“你也别太难过。” 戚珩愣了半天,朝她艰难地挤出笑,只是这笑容苦涩得一眼便能看穿。 云笙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因着宫人全然被遣散至皇宫各处,这一带便鲜少有人提灯巡视出没,云笙领着戚珩悄然走出大殿,趁着夜色行色匆匆地赶往城角。 城墙一角的侍卫被打晕拖到角落,郁起云早早便在此候着,长风拂过他高高的马尾,玄衣于夜色中不显,只有发间那抹白丝绸带仍在随风飞扬。 原本是来劫狱的二人,一个头顶扎着明晃晃的白带,一个身着满是鲜艳颜色的衣裳,在京城皇宫里却是来去自如。 “你先带着他离开好吗?”云笙朝郁起云眨眼,又怀着试探用余光偷偷打量身旁的戚珩,见他仍是一副失了魂的落魄样,不禁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郁起云剑眉扬起,眼里很快带上审视的目光,他双手环于胸前,从头到尾细细打量着戚珩。 云笙跳到墙头,向下一看,又是脸上一黑。 她的郁师弟不知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样,只顾着去打量戚珩,而戚珩全然没察觉,始终沉浸于适才信封的内容,眼里毫无波澜。 “别看了,赶紧带着他走吧,到时候把禁军引来了又是个麻烦事。”云笙压低声,威胁似的鼓起眼瞪着郁起云,“还是说,你觉得这几日闲来无事想和他们切磋一下?” 郁起云不情不愿地别过眼,拎着戚珩的领子一跃而上,很快没于夜色之中。 —— 从宴席离去后,四殿下背着手步履匆忙地朝后殿走去,幕僚正立在殿前,目光焦虑。 “先生,此次刺杀究竟是怎么回事?”四皇子眉头紧锁,心里不由得一紧。 幕僚答道:“杀手选的都是经过训练的高手,且一定会一口咬定是太子所指示。” 此次各个环节都是交于心腹所为,应当是不会出错的才对,可殿下为何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莫非宴席之上有变? 四皇子将手从背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眉宇间笼着戾气。 “难不成你们把李钰的侍卫给收买了不成?” 闻言,幕僚有些不解:“六殿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吗?” “正是与他没有半点干系才更为可疑。”四ʝƨɢ*皇子摇了摇头,“我们的计划怕是被人透露了,今日在宴席上行刺的杀手居然是李钰的侍卫。” 他眸中闪着狠意,嘴角扯出一抹阴笑:“我倒是小看了太子,他收买我这边的人不说,还想着嫁祸于旁人,那李钰便是被他选中挡了一刀。” 幕僚又问:“殿下是说我们这边有人逆反?那这事会不会真的和六殿下有关联?” 李钰?他敢做这样欺上瞒下的事吗? 四皇子丝毫不掩嘲笑:“那不过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庶子,且他胸无大志、尤为惜命,这一生都只会是个碌碌无为的人,又岂敢谋划这般大事?搞不好他小命就没了。” 言毕,他长袖拂去,只落下一句:“今日一事速速禀报亲王。” 幕僚退下后,宫人将他的外袍脱去,小心谨慎地端上瓜果。 四皇子端在榻上,手里捏着一串荔枝,无缘故地想起今日被搞砸的一事,心里那团怒火又不由自主地喷涌上头。 “噗呲”一声,带着果壳的荔枝被他一掌捏碎,里头的果肉随着外壳喷溅而出。 一旁服侍的宫人被他这举动吓住了,哆哆嗦嗦地找来帕子去擦拭地上的碎屑与水渍。 其余沉默地立在梁柱前,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了殿下发泄怒火的对象。 从殿门至深处,均笼着一层晦暗冰冷的气息,死寂的沉默弥散于大殿。 许久后,小太监颤颤巍巍地从宫门跑来。 “殿下,陛下唤您过去。” 四皇子将手头剩余的荔枝随手一扔,问道:“父皇?他唤我所谓何事?” 小太监忙不迭地跪在地上,不敢去看他脸色:“这……奴才不知。” 语音刚落,殿堂里的气息又冷了几分。 跪倒在地的小太监双肩不住地颤抖,他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快被凝固了一般,鼻尖滚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没用的东西,滚!” 小太监忙谢恩,磕了几个响头后飞快退下,生怕自己再惹殿下不快。 四皇子脸色阴沉,环顾四周一圈恨不得将头埋在衣领下的宫人,顿时怒从心来。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办什么事都办不好! 他拂袖而去,径直钻进宫门外停着的车辇。 此时快至深夜,父皇又有何等终事要将他诏过去?难不成,他已经知晓了这场刺杀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由得带上慌张的神色,心里飞速斟酌着待会觐见父皇后应当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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