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到绫枝耳中,却惹得小姑娘甚是心疼。 想来是陆郁哥哥初到京城求学为官,常常忘记带伞,不知不觉便淋了很多次雨。 她望着眼前男子俊朗面容,鼓起勇气轻声道:“以后我给你撑伞,你便不会淋雨了。” 李御闻言,倒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他的确是缺一个撑伞之人,不过他瞥了一眼小姑娘细柳一般的手腕,笑道:“那要先把你喂胖些。” 他看着雨幕下的绫枝,忽然便觉得春雨不止是阴冷。 也能清新婉约,柔媚宜人,让自己再难割舍。 这次出游后,二人倒比往常更亲近了几分。 但绫枝却始终有心事未曾讲出口,毕竟听陆郁的意思,没多久便要离开杭州了。 他对自己甚是照拂,行事也算体贴,却从未明确的说要她随行。 再说即便是随行,又以何种身份随行? 以她的心思,还是想着去京城之前,能和陆郁点明了往事,否则心中总是悬着,虚虚的踩不到实处。 但她毕竟是个未婚的小姑娘,又能如何点明呢? 这些时日她也尽力的去旁敲侧击了,可陆郁却总像是完全想不出一样,总是不动声色。 绫枝思索片刻,便想起了平安符。 少时的平安符是她送陆郁的第一件礼物,那时的陆郁,常常挂着那蹩脚针线的平安符,被很多同窗嘲笑,也从未摘下。 他对石榴花开,想来应该是很有印象的。 若是她守诺,如他所说,再绣一个石榴花开的平安符给他,是不是能激起他的记忆呢? 从前她因了种种顾虑,不好给陌生男子绣,如今两人已然心意想通,她绣一个平安符,也不算什么。 绫枝找来针线,脑海里回忆着幼年时的平安符花样,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 从前的平安符是淡淡的竹色为底,但如今的陆郁,却和记忆中的温润雅致有些出入,整个人常常散发凛冽的冷意。 绫枝顿了顿,改成了以墨色为底。 绫枝许久未曾刺绣,边绣着花样边道:“隔了半月未拿针线,今日手虽生了些,却愈发喜欢绣了。” 清露当下在旁看着,嘴角便噙了笑意:“待到去了京城后,姑娘可能就要忙了,绣个十天半月,到时候可别吵着烦。” 当朝的风俗,女子定亲后,便要拘在家中亲自绣制嫁衣。 裙褂,绣鞋,喜帕…… 要绣的物件可是不少呢。 听了清霜的话,绫枝耳根莫名一热。 她给旁人做了那么多衣裳,可毕竟绣活费心,她还从未有真正闲暇,缓缓给自己绣过什么。 可若是定了亲,便不一样了。 外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一个未出门的新嫁娘,一针一线绣好自己的嫁衣,嫁与青梅竹马…… 绫枝唇角翘起,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在郁哥哥离开杭州前说清旧事,待到京城举行婚约,也更名正言顺了。
第21章 定情 平安符虽小,但绫枝这次绣得却极为精心,石榴花从花瓣到花蕊,一针一线,都极为细致精密。 她怀中忐忑,拿着平安符去寻陆郁。 李御倒略略有些意外,低眸,看了看小姑娘绣得极为细致的平安符。 有多用心,一目了然。 他忽然记起沈千章曾提起的一事,绫枝给苏朝朝绣了不少物件,从屏风到衾衣。 但从未绣过平安符。 苏朝朝曾刻意提起过,只不过却被绫枝拒绝。 显然,在小姑娘心中,平安符别有重量,应该是想专门绣给在意的人。 李御抚过那石榴花,唇角便如被春风掠过,衔着显然易见的笑意。 察觉到小姑娘始终在审视他,李御抬眸,看向小姑娘。 绫枝和他对视,愣了一下后,才红着脸问道:“公子……就没有想起什么?或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问得含蓄,却暗暗期待陆郁看到那小小的石榴花,能想起幼时自己曾给他送的那平安符。 听了绫枝的话,李御笑意更深,将自己的佩玉递了过去:“道谢就不必说了,这块玉是我常佩的,就当谢礼吧。” 那玉通体没有一丝瑕疵,通体五色,上刻一栩栩如生的玉蝉,周遭饰有繁复花纹,看着极为尊贵,但又有几分童趣。 绫枝忽然想起陆郁从前佩戴的玉,那玉是姑苏羊脂白玉,刻着姑苏陆家的家徽,当时郁哥哥还摘下来让她把玩过。 这玉看着比之前的那块贵重很多,但……之前那块印过她手印的家传之玉呢? 绫枝顿了顿,还是接过来,只觉得这玉触手温凉,沉甸甸的甚有分量。 如此名贵,又是随身佩戴,想来也算是定情之物了。 只是她心中却并无多少快意,也许这次见面,郁哥哥还是喜欢她的,但他并未想起丝毫的往事,就算是看到这石榴花开,也连片刻的怔忡都无。 绫枝拿着玉,茫茫然的走了回去。 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若郁哥哥此生再也想不起往事,那她要如何和他成亲呢? 若是成了亲,那他究竟是郁哥哥,还是……只是初见几次的陌生人呢? 清露一直跟着她,看绫枝送平安符后失魂落魄,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她温声道:“姑娘,就算陆公子真的想不起往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已经十年,你不要把他当成陆公子,就把他当成一个陌生男子看待,若是全不相识,你还想嫁与如今的陆公子吗?” 绫枝脑海里再次掠过如今陆郁的模样。 十年前的郁哥哥眉眼清隽,气质矜贵从容。 十年后也是如此,他仍是贵重平稳的,只是五官比之前更锋利深邃,多了冷硬之感,身形也更开阔,沉沉如山岳一般——也许是在京城久了,倒多了几分难言的威慑感。 从前的郁哥哥是仲春的风,如今却如春夜重刃。 半晌,绫枝才低声道:“我不晓得。” 她是真的不晓得,自此她记事,她就知晓,陆家的小郎君是自己的未婚夫,她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给了陆郁,家败之后,这婚事便是她心中唯一的光。 她心里容不下别的男子,也失去了评判别的男子的意识和心思。 在绫枝心中,若不将此人当成她的郁哥哥……那他是好是坏,是俊是丑,便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为何会想和他成亲呢…… 看着绫枝茫然的模样,清露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道:“姑娘,有句话压在我心头许久了,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江家没落后,我身边只有你和清霜,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和自家的姊妹有什么区别呢?”绫枝轻声道:“有什么话你就说罢,你总是想我好的。” 清露便道:“奴婢也知道姑娘和公子从小便定下了亲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公子十二岁进京求学,如今定然是一对儿让所有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两人定然全无间隙。” 绫枝听到这话,神情不由得黯然下来,清露又道:“可公子打十一二岁入京,如今已过去了十年……这十年间,发生了许多许多事,别说公子,姑娘也不似从前了,其实奴婢觉得,就算是公子从未失忆过,相处起来,也定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绫枝面色发白,紧紧握紧掌心。 她私心晓得清露说得话都对,但就是身上一阵一阵的泛寒,嗓子眼儿也酸酸涩涩的发堵。 父亲在寒冬里去了,母亲气若游丝的将她和弟弟送离姑苏,不久也去了,偌大的世间,除了小她六七岁,需要她照顾的弟弟,便没有一个能让她踏实的人,可以给她一方安稳天地。 陆郁是她风雨飘摇的一生里,唯一能停靠的岛屿。 “姑娘若是只怀着故人从未变的心思,那定然会失望,倒不如把陆公子当成一个陌生男子,两人都不再执拗于前尘往事,倒是更能相知相许呢。” 绫枝沉思着,半晌才轻声道:“你说的不错,我总想让郁哥哥丝毫不变,可我不是也在变吗?我只是想让他想起从前的事,等成了婚,我也只当两个人重新开始,不会执拗幼时之事的。” 那时的她父母在侧,无忧无虑,是姑苏官家的正经小姐,如今飘零多年,又如何还能和从前相比呢? 清露心里微叹一声,只道:“姑娘能想明白,那是最好不过的。” * 李御望着腰间佩戴的平安符,眼底泛出浅浅的暖意。 他从前也见过臣下佩着爱妻或宠妾绣制的荷包等物,只一哂作罢,只觉得这小女儿的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 可如今自己戴上,才明白了其中滋味,每次余光瞥到,便有踏实的喜悦,从心底漫开。 也许是头次动情,倒总有几分压抑不住的喜悦,几乎很顺理成章的,逢人便想让他们注意到那平安符。 李御有意无意的拂过平安符,有心的臣下自然心细如发,开始夸赞:“殿下来了苏州,也入乡随俗佩上了平安符——看这绣工真是别致,绣法也和店里的大不相同呢。” “是啊是啊,我看着也觉得这图案甚是鲜活,原是绣法之故啊……彼此勾连又丝毫不乱,啧啧,这该是比世面上的苏绣大家都精湛吧?” 李御沉默着,只含着笑,听人表达赞叹或疑惑。 他平日里并不算甚有耐心之人,但此时却乐得解释。 “石榴花开,你不晓得么?”李御听到一名臣下问图案,理所应当的挑眉回应道:“当然是女子的爱慕之意。 众人笑着对视一眼,当着太子的面,自然都叹一句风流。 李御向来冷沉的眉眼掠过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倒和十几年情窦初开的少年没太大区别。 众臣便大着胆子凑趣道:“也不知是哪位女子,如此有幸,能得太子青眼?” “是啊是啊,亲手绣的平安符能被太子选中,这绣娘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李御只淡淡道:“孤的平安,自然不会靠这么个小玩意儿,这东西不登大雅之堂,孤也只是在江南带着玩,自然不会带去京城,” 众臣听太子如此说,也便心领神会。 不登大雅,带着玩儿,不会带去京城。 这恐怕不止是在品评平安符,也有点评那背后女子的意味。 如此看来,太子倒是一时兴起,也不必太过在意。 * 这几日江浙阴雨连绵,耽搁了行船进度,陆郁所乘的客船用了将近五日,才总算到了嘉兴。 官场瞬息万变,太子急等着他商议,陆郁自然一日也不想耽搁。 奈何陆母不耐奔波,再加上多日晕船,一到嘉兴便病倒了。 陆郁放心不下母亲,又靠岸寻了医馆,陆母也知儿子如今是官身,事情紧急,她自然不会拖累儿子,刚在嘉兴安顿下来,便催促陆郁前去杭州助力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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