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眸一亮,都站起去迎。 船舫中走出一名身着四品官服的少年,他腰背挺拔,一身绿袍衬得他清隽如竹,一看便是清贵模样。 “陆大人。”众人都知道这位是太子面前的红人,上前迎笑道:“一路风尘劳苦,太子殿下早已为您备好接风筵,请——” 陆郁含笑的脸庞在夜色中看去如羊脂玉般温润,他在官场算年轻后生,顺势做出请的动作让这些官员先走。 离得近的两个官员不由得看了一眼陆郁的手。 虽说文人出身的官员一双手都是文雅的,但陆郁的手指修长漂亮,做出任何动作都说不出的从容优雅。 已有人笑着和陆郁搭讪:“陆大人可知这广济桥的来历?” 陆郁微笑,一脸愿闻其详的模样。 “这还是宋代的称呼,此处的横河夜月,是钱塘东城八景之一,入了不少词作。”那官员呵呵笑着:“本官倒是在探花郎面前班门弄斧了。” “我实是不知延用了宋朝称呼。”陆郁谦和道:“大人博学广闻,我受教不少。” 如此寒暄片刻后,陆郁才找到空档和沈千章谈事:“殿下那头还好吧?这几日可有什么大事?” 他压低声音,本想说官场之事,没曾想沈千章眉眼飞扬灵动,笑道:“这几日倒是有件大事,殿下相中了一个女子,想来是要带回京了。” 陆郁一顿,没想到会聊起这个,但春夜微风下,心中也有几分好奇,含笑道:“这是好事——是什么样的女子,怎么认识殿下的?” “就……普通民女?”沈千章笑道:“我们来她家中避难的,她把殿下照顾得很妥帖,模样嘛……以后她是殿下的人,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但很是殊丽,过几日你可以亲自看看。” 东宫常年无女伴,如今在江南有此艳遇,陆郁心里涌起几分好奇和欣慰:“能入殿下的眼,定然是有过人之处,江南多佳丽,殿下不虚此行。” 沈千章毕竟是十几岁少年,提起此事便绘声绘色:“殿下一冒用了你的名,便惹来了桃花,啧啧,这么一算,你也是给他们牵线的红娘……哦不对,红郎呢。” “也说得过去。”陆郁忍俊不禁,玩笑道:“那见了殿下,我也要讨杯喜酒喝了。” 作者有话说: 没见枝枝之前的陆郁:太子要有老婆了,好事好事 不知真相前的男主:阿郁要有老婆了,喜事喜事
第23章 嫉妒 李御未曾在行宫歇息过,但为了迎陆郁,早早便等在了行宫,看到陆郁来,立刻迎了上去。 陆郁忙疾走几步,跪地行礼道:“微臣拜见殿下。” “起来。”李御大步走到他身边,含笑亲自搀扶起自己的心腹,略一端详道:“半月不见阿郁,你比在京城时清瘦了些。” “殿下倒比起在京城时气色更好。”陆郁笑着凝望自己的主君:“想来在江南诸事顺利。” “江南风水养人嘛——还不是顶着你姑苏陆家的名头,这一路前来,倒极是顺利。”李御笑道:“江南之行顺利,头功还是你的。” “足不出京却也有功劳,天下还有这等好事。”陆郁清俊的眉眼含着笑意道:“那臣情愿日日把名字都送与殿下。” 李御看向陆郁,其实他倒真心觉得出身江南望族甚好,寻个江南姑娘,再有两三个仆役婢子,甚是惹人艳羡。 陆郁看周遭无人,直奔正题道:“江南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竟是贵妃身边人动的手脚?” 李御冷笑道:“之前便知晓安怀生不干净,却没曾想如此大胆,竟直接冒用他主子的名声敛财。” 陆郁道:“依着殿下的意思可要点明?” “既是贵妃的心腹,孤又怎能挑拨他们主仆不和?”李御悠然道:“等到了京再把证据甩出去,安怀生也是聪明人,想必知道该如何做。” “还有,杭州官场上的那些人也都不干净,你这几日排查一番,走之前务必肃清。” 陆郁颔首遵命。 太子如此,倒是一石二鸟之计。 既借着文官自保的心,掐住了安怀生的软肋,又四两拨千斤的,清洗了文官的队伍。 说完公事,灯火朦胧,二人难免聊起私事。 “阿郁,你最近信中提到在寻一女子?”李御含着笑问:“究竟是何人?” 陆郁沉吟道:“是曾经的一位同知之女,她父亲对臣有恩,后来她父亲病故,听说她投了旁的亲人,也不知……如今如何了,便想着顺道找找。” 烛火阴影下,李御眉心闪过探究:“哦?既然有恩,那名字都不晓得么?” “嗯?”陆郁一哽,答道:“当时臣父亲想是晓得,但臣……当时年纪小,便记不得了。” 李御不置可否:“那还有何线索?” “她比臣年纪小三岁,如今也有十八岁了。”陆郁轻声道:“她还有一胞弟,算来也十三四岁。” “这个年纪,怕是要成婚了。”李御不动声色的掠过陆郁面容:“若是寻到了,阿郁是见还是不见?” 陆郁紧紧握拳。 “要成婚了”四个字如利刃穿胸而过,那痛意提醒着往昔的情谊,他从不曾忘却。 在他的记忆深处,枝枝永远是穿着碧罗裙,啃咬甜点的娇憨样子…… 她怎么会,怎么可能是有夫之妇呢? 他想让记忆里的枝枝毫无所改,但自己也清楚,这十几年的未曾联络,也许恰成了绫枝嫁人的帮凶。 若是如此,也许……倒真不若不见。 李御的目光温和却犀利的落在陆郁身上,眸底闪过了然。 这些年,但凡是东宫亲信,或多或少,总有软肋捏在李御手中。 可对于陆郁,除了陆父一事之外,他对往事,仿佛没有任何隐痛,他清冷自持,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欲望。 但此时,李御却分明的察觉到,陆郁眸中无法遮掩的沉痛。 “放心。”李御上前,拍了拍陆郁的肩头:“孤已搜寻了十年来江南同知的名册,定能替你寻到其人。” 李御顿了顿,淡声道:“寻到了人便好说,就算已物是人非,只要阿郁有心,孤自然会帮你。” 陆郁心头一震。 太子此言,几乎已经点明,若他有意,即便是枝枝真的嫁为人妇,也能让他再续鸳梦,至于手段是强硬还是迂回,那便是后话了。 陆郁出身名门,读圣贤书,受教化之道,只觉得骇人听闻,忙道:“只是故人而已,殿下说笑了。” 李御深深望着他,眸色晦暗不明,半晌轻笑道:“阿郁,孤知道你的性子,向来孤高清冷,若非惦念,又怎会在十年后问起,你救过孤的命,孤也视你为肱骨——若你有了可心人,孤定会让那女子死心塌地留在陆府。” 陆郁胸腔怦然跳动。 太子乍看,也算是个情绪平稳的储君,但身为东宫心腹,他却知李御骨子里甚是偏执,但凡碍了他,神鬼都当诛,只东宫又向来极为护短,如今将自己放在心上,定然也会全力帮自己达成心愿。 因自己也是太子势力相护的人,陆郁反而生出几分安心,又觉得这句话里藏着隐隐的诱惑,陆郁顿了顿,低声道:“臣多谢殿下回护。” 正垂头思量,片刻后,忽听李御猝不及防的温声道:“阿郁,你说这花里用的是井水还是泉水?” 陆郁回头,便看到向来冷峻的太子殿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凝望着行宫书案之上的白山茶。 半晌,李御未等到陆郁回答,抬眸,只看到陆郁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面容写满了好整以暇。 李御笑道:“这么看孤——很奇怪么?” 陆郁挑眉:“殿下注意到此处养有山茶便是一奇,竟还问臣所用何水,便是奇上加奇了。” 李御莞尔道:“孤如今的书斋中也插养了山茶,我也是最近才知,饲花之水竟也有学问。” 陆郁脑海倏然想起沈千章提起的女子,太子如今借住于此女宅中,问起饲花之水,想必也是受此人影响。 也不知是何等佳人,没几日的光景,就让太子改了几分心性。 陆郁忍住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臣之前,倒是从未见过殿下如此在意此等小事。” “虽是小事,却有趣味。”李御含笑道:“阿郁可以告诉孤了吧,这山茶用的是泉水还是井水吧?” “行宫讲究,定然是今日一早让婢子去西泠接的山泉。”陆郁笑着回应:“井水酸涩,若用此养山茶,腐根系,污了山茶香气。” 李御眸光轻眯。 陆郁这番话并未有任何不妥,却让他心底浮起隐约的不快。 他和那日绫枝所说,竟一字不差。 李御本只是打趣着和陆郁聊天,此刻却登时有几分厌烦。 那片书斋是他的天地,是远避尘嚣,氤氲墨香,笼罩着山茶花色的一方净土。 这片净土满是巧思,自己尚且要摸索探寻,却被陆郁轻易一语道破。 李御眯起眼眸,嘴角的弧度未变:“怎么?这在江南,是人人都晓得的常识吗?” 此事说不上是常识,但陆郁只是笑笑道:“山茶在江南多见,这法子几乎传遍了街头巷尾稍讲究些的人家,都晓得。” “人道江南处处皆画意……”李御望着那山茶,脑海里闪过一抹新绿裙衫:“待到夏日荷花开了,阿郁,我们再来江南一趟吧,不为查案,只为风月。” 说话之间,李御脑海里再次浮现那抹荷叶罗裙,衬着一渠潋滟倒影。 夏日荷花…… 陆郁蓦然想起从前的场景,心中一痛,只笑笑道:“臣从前还不晓得殿下喜荷。” “北方的荷总是满满一池,太壅塞了。”李御露出笑意道:“孤也是这次来了江南,才觉出荷的曼妙。” 他笑着说荷,但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语气分明透着几分宠溺滋味。 短短一番言语,陆郁已渐渐勾勒出太子偶遇的江南女子。 该是如荷清丽,又有几分山茶的妩媚娇俏。 他压着失落,和太子谈天:“南方人家看似水池养荷,其实那荷花的根须皆是种在水缸里,排列便可自己布置,不似北方密集,多有疏影横斜之感。” 李御愣了下。 怪不得绫枝的小院中,荷花姿态,和北方的迥然不同。 秘密竟在水下。 纱幕被陆郁蓦然揭开,原本绰约朦胧的小院就少了一层神秘悠然。 李御心头瞬间浮现被人侵入的不悦。 不浓烈,却甚是清晰。 李御凝视陆郁。 绫枝和陆郁,不约而同的泉水养山茶,绫枝身上的那些小小江南情趣,想必陆郁应和的甚好。 他们出身姑苏,也甚是相配。 李御忽然就涌起古怪微妙的敌意,并不期待陆郁和绫枝会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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