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沈千章会意,既然已经将姑娘偷龙换凤成了苏朝朝,那所有细节自然都不能露出马脚:“臣明白,已经都安排好了,河坊街也安置了房子,就是朝朝姑娘名下的,只是……只是那绫枝姑娘……” 他身为臣属,在朝廷之事上进言理所应当,但这毕竟是太子私事,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只是他跟随太子,也知晓这是太子二十年来头次动心,却被陆郁横刀夺爱,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那绫枝姑娘,自始至终对太子的殷勤,皆是因了陆郁…… 别说高傲如太子殿下了,就是他设身处地的一想,也是一腔怒火,恨不得狠狠给那小小女子一个教训。 可太子竟如此心平气和,甚至平静到有几分诡异…… “笑话。”李御冷道:“你以为她是孤什么人?孤还为她冲冠一怒?江南路上一个寻开心的乐子罢了,既是阿郁的未婚妻,孤还能为了一个小小女子,让阿郁心有芥蒂不成?” 他是一国储君,孰重孰轻,他一目了然。 就算没有陆郁这档子事儿,绫枝和他一道去了京城,也只是东宫侍妾罢了——连个侧妃都不是,而陆郁,却是他的心腹,他的舟楫,他们有相同的壮志胸襟,曾一同掌心紧握,立下开万世太平的承诺。 绫枝……她怎么配? 他又怎会傻到因小失大? 别说为了她和陆郁闹翻,就算有半点隔阂,也是她的罪! 这分明是最清晰的路子,可李御也不晓得为何,心头却袭来缓而重的沉痛,似乎心口某个角落塌陷后灰飞烟灭,从此空落落的,可偏偏脑子又是清醒的,那痛意便愈发鲜明。 就在前几日,小姑娘还抬起明亮的眸子,真挚诚恳的望着他,在那独占风情的春日小园中,巧笑嫣然的侧身而立。 罢了,罢了。 终究只是见识太少,想来这样的小家碧玉,江南定然多如过江之鲤,他又何必让陆郁难堪…… 陆郁和她……两情相悦…… 而他,成全即可。 甚好,甚好…… 李御甚至不由自主的冷笑了几声。 只是阴冷空洞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听了李御的话,沈千章放了几分心,可看着李御那寒凉阴暗的眼神,又不敢肯定了,太子喜怒难辨,谁晓得他日后会如何想……别说自己,就连太子本人,也许都不晓得吧。 李御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冷冷道:“孤只说一句——阿郁是孤肱骨,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沈千章躬身道:“臣明白。” 其实今日,沈千章真不晓得如何做。 是该去提点陆郁,暗示绫枝和太子已有情分。 还是装作不知情,冷眼旁观,任由绫枝走向陆郁。 而这番话,明确的表明,太子如今是舍绫枝,取陆郁的。 沈千章松了口气,立刻便明白该如何行事了。 这本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只是露水情愿,太子但凡有几分理智,又怎会因她和陆郁有丝毫不快呢。 可看到太子那阴沉的模样,他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只恨不得从不知晓这些事。 两人一坐一跪,正面面相觑,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扎着双环髻的丫鬟犹犹豫豫的在门口徘徊,似乎有话要说。 李御摆手:“进来。” “殿下……”那丫鬟战战兢兢道:“有个姑娘,在外面求见您。” 姑娘求见? 李御抬眸:“何人?” “就是……就是随陆公子一起离去的绫枝姑娘,她去而复返,如今正等在外头。” 李御暗沉阴郁的眸中透出一丝光,他缓缓开口:“她是独自一人来的,还是有陆大人作陪?” “独自一人来的。”那丫鬟的声音透过珠帘传进来:“说是来向殿下请罪,如今正跪等在外间。”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请罪 李御未曾想到绫枝会丢下陆郁孤身前来, 他眸光微微亮起,如暗夜星辰。 她来……会有何事? 略微一想,李御也能猜出个七八成, 女儿家心肠软, 容易动情, 和自己种种情缘, 虽然开始时只不过是错认,总也要有一番交代。 李御面色平静的走向外厅,珠帘外, 纤柔的女子垂眸跪在地上,纤腰楚楚,惹人怜惜。 女儿家也真是好笑。 不过是一番露水情缘,也巴巴儿的过来了断,想必绫枝对他尚有几分挂念, 他也定然要告诫绫枝,只当没有过去之事, 伺候好陆郁, 才是她的本分。 李御目光掠过小姑娘精巧的发髻,沉声开口:“怎么?江姑娘寻孤有事?” “民女此前眼拙, 冒犯了殿下,特来请罪。”绫枝听到太子靠近的脚步声, 脑袋又垂了几分, 软绵绵的声音离是遮不住的惶恐:“还请殿下恕罪。” 她去而复返, 终究是心下不安——毕竟方才太子和她虽心照不宣的装成陌生人,可她分明曾和他有情, 而且……还是她主动勾引, 也是她有眼不识泰山, 竟将太子错认成竹马。 这一切囧事由她而起,太子不提,是太子宽厚,她却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是错认了旁人都要道歉,更何况是太子? 该她请的罪,自然是要请的。 “冒犯?”李御面上如镀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轻笑道:“江姑娘说笑,你如何冒犯孤了?” “民女将殿下错认为未婚夫,以蓬门陋室招待贵人,大胆直呼贵人之名,还不分尊卑不顾安危,与殿下同游……”绫枝盯着太子的筒靴,索性把过往之事一桩一桩的讲出来:“这都是民女万死之罪,只望殿下莫要牵连旁人。” 蓬门陋室,直呼其名,不分尊卑,不顾安危。 他所珍视的,二十多年来除了尔虞我诈,头次品尝到的愉悦轻松,她竟然都化为了一句冒犯,一声请罪。 她来此地,不是痴心未了,只是一次次提醒,他的心思,有多狼狈可笑。 方才平息的心口,如被银针精准刺穿,泛起痛意。 绫枝跪在地上垂着头,没看清男人的目光何其冷戾。 李御咬牙冷笑:“有眼无珠,冒犯东宫,你的确罪该万死。” 若非她主动招惹,自己何至于平白受此屈辱!但凡没有陆郁夹在中间,他定要——定要冷酷责罚她,狠狠给她教训,让她知道有些错误要用一生偿还! 绫枝听出了太子语气中的冰冷之意,想起那些冒犯,不由得轻轻一颤。 “但是江姑娘多虑了,陆郁福荫能及你,你的罪,却不配牵连他。”李御语气淡漠,冷如寒铁:“你对孤的种种冒犯,本不可轻饶,但陆郁是孤心腹,孤自然要给他面子。” “所以江姑娘,你今日能有幸跪在此处,皆是因了陆郁。”李御压下心头翻涌情绪,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紧握,淡漠道:“你和孤从不曾相识,往后你只要侍奉好他,就是报答孤了。” 李御语气极为随意,如同发落一件毫不在意的物件。 也唯有如此,心头的耻辱愤怒才能稍稍排解。 只是一双深黑眼眸目光沉沉,如暗夜中闪着冷光的箭簇,未曾见血,只是因为不知射向何处。 绫枝自不晓得这些,她只是个没经过□□,也不太懂世事的深闺少女,太子殿下对她来说,无疑是天边的人物,在她心中,这样的人物坐拥天下,无数人跪伏在地,山呼千岁——这样云端之上的贵人,又怎会留意她这朵乡野不起眼的小花的冒犯呢? 她请罪也只是走个过场,那些种种担忧想来也只是庸人自扰。 殿下虽说了几句重话,但殿下是贵人啊,总会如同戏文里的天子一般,高抬贵手从轻发落, 她彻底放下了心,怀着三分感激,五分敬重,两分喜悦,仰起小脸真情实感的道:“多谢殿下宽容,民女明白!民女日后定然不负殿下之意,定会好好侍奉陆大人,效忠殿下!” 小姑娘激动欣喜的小脸澄澈如玉,晶莹似雪,看不出丝毫的心机与狡诈,却令李御心底陡然升起可怖之感。 是,她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回话。 他说让她忘记前事,她便毫无负担的说忘就忘了,没有一丝挣扎,犹豫,眷恋,倒是松了口气。 他几乎要怀疑,这女子是旁人精心培育,否则怎能让他本已决定放弃,本已熄灭的心火,一次次死灰复燃? 他几乎不敢再和绫枝说话,他怕总有一日,这烈焰会烧及陆郁,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李御闭眸,尽力让语气冷下来:“你回去吧,日后不必再与孤私下相见。” 绫枝听了这话,反而更是放心,乖乖磕了个头,甚有自知之明的离开了。 对于太子,她很难说有什么少女情怀,毕竟以往之事,只是因了郁哥哥,就算是从前相处时,有片刻的朦胧心动,她也从未想过,是因了太子,还是因了郁哥哥的记忆。 更何况太子的身份压倒一切,她再回想前事,没有一丝儿女之情,倒好似曾与玉皇大帝认亲般可笑——除了感叹自己眼拙蠢笨,不自量力,便是感叹太子仁慈,再也不敢将殿下当同龄男子看了。 也正因如此,她也从未仔细想过,她的言行也能激起云端之上贵人的情绪。 况且,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心思,去琢磨李御的情绪起伏。 毕竟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郎君,正站在路畔,温柔的眸光望向她。 他在等她。 只念及此,绫枝便登时不好意思向前了。 陆郁轻轻一笑,不紧不慢地朝自家的小青梅走去。 小巷四下无人,左右她是逃不脱的。 春风温柔,将他的袍角吹拂,卷起飞絮落花,如画中公子,世间无双。 绫枝登时便觉得小巷逼仄,否则怎么连气都喘不来了:“你……怎么在此地?” 憋得脸颊都红了,只憋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 “有人不识路,需要有人带路。”陆郁低沉的声音透着无尽温柔:“我只好在此地等了。” 绫枝登时红了耳根。 小时候家门口住在巷子深处,她总不记路,有次独自出去,回来时便走错了道。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她害怕得要哭,却猛一侧头,发现小巷那侧,亮起一盏烛火。 陆郁手提烛灯,整个人被烛镀上朦胧却让人安定的暖光。 她带着哭腔娇气的喊郁哥哥,朝他奔过去。 陆郁的手掌抚上她的脑袋,十岁孩童的掌心并不宽厚,恰恰好的温暖包裹住了她的小脑袋:“哪个小笨蛋,在家门口找不到路了?” “我不笨。”绫枝揉着小眼睛,委委屈屈:“天色暗啦,看不到啦。” 陆郁低声笑着,温暖的手掌牵起自己的小手,举着烛火照亮路边荷叶:“枝枝你看,我们巷子的人家总爱在门口的景观池中种荷,蜻蜓又是最爱在荷叶处停留的,你看,这一路都是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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