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枝努力掀起眼皮,看到李御居高临下的俯瞰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大掌已覆上了额头,李御胸口微微起伏,攥紧绫枝腰身:“去,请太医。” “我……我无碍……” 绫枝一张口才发觉声音沙哑难听 李御微微皱眉,似是对她已没了办法,缓缓低叹道:“靠着孤。” 绫枝发烧神智恍惚,却也不愿靠在那温热的胸膛上,只偏头过去,尽可能的远离那如松如雪的气息。 李御咬咬牙,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怀中,冷哼:“你还真是倔!” 不知是实在无力改变,还是李御的胸膛也算舒服,绫枝竟未曾再挣扎,任由李御横抱着她穿过大半个东宫,踏入她的弄芙轩。 李御本以为将绫枝掳掠到东宫便能平复心情,但却始终心情始终烦闷,如今望着小姑娘沉沉闭眸,靠着自己的胸膛,有了几分依赖自己的模样,竟恍然发觉唯有此刻,心情算得上不错。 冯公公跟在李御身后,心思随即暗暗转动。 他自知殿下向来心性坚决果断,最厌旁人忤逆,殿下想让江姑娘歇在正殿,江姑娘又几次三番的违逆,以殿下的性子,哪怕用尽手段,也会让她学乖听话,可如今,殿下却亲自抱着人进了江姑娘的宫室…… 此番倒是殿下让步了。 冯公公眸光一转,立刻把绫枝的地位抬了抬。 看来以后……凡事只要和江姑娘有关,更是要小心对待…… 太医很快赶来,伸手把脉片刻,惊道:“姑娘体热多久了?身上可是有伤?” 李御皱眉:“无碍吧?” 那太医皱眉良久:“姑娘忧思过度,身子已是亏空了,还没养好又发起热来,若是姑娘有外伤,还是要尽快将身上的伤治好,再好好将养气血,排解思绪……” 绫枝被汗浸透的脸颊透着反常的红晕,嘴里喃喃不清说着什么,显然已是开始烧了,李御沉吟着吩咐道:“你先把药尽数开了。” 稍微一转念也晓得绫枝身上的外伤伤在何处,那地方他又不许被旁人看,少不得要自己…… 李御捏住药,待宫人将绫枝擦洗干净,再小心翼翼给她上了。 一时不知是自己折磨她,还是她折腾自己。 绫枝发热起来,几乎人事不省,被李御灌了药,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才退了烧,天色已完全黑沉下来,她察觉身上有重量,借着窗外月光定睛看去却是李御,他坐在床边的矮榻上,倒在自己身上睡得正熟。 绫枝垂眸望了望他的侧脸,偏过头去。 也不知李御为何不去他的宫室,要在此处守着自己。 想着恍恍惚惚,似乎是他将自己抱进来的,绫枝便心下冷笑。 她如今境遇,皆是拜李御所赐,刽子手的好心,她万万不愿领教。 心头翻涌千万种思绪,却僵着身子动也不动,并非是不忍将李御惊醒,而是怕将此人吵醒,又是一场噩梦的降临。 绫枝侧首躺在床上想心事,却听李御轻声呢喃道:“冷……” 绫枝一僵,她从未想过,清醒时漠然冷峻之人,睡醒后还会呢喃着说梦话。 她自然不会好心到同情恶人,瞟了眼窗户,恨不得起身将那窗户缝再拉开几分。 “冷……”夜里,李御低沉的声音竟掺杂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惶恐:“不要……不要淋雨,父皇不会来的……” 绫枝一怔,疲惫的闭上双眸装睡,偏过头连呼吸都在克制,她可不愿恶人在此时醒来,若太子晓得这番丑态被她瞧见,定要百般折磨她。 * 又过了几日,东宫上下倒是忙碌了起来,就连下等的宫女,走路步子都比以往快些,手里捧着托盘,显然是在装点什么。 清露在东宫倒甚是灵光,笑着向前打探道:“姐姐,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看你们一个个都在忙呢?” “喜事?”那宫女一笑道:“殿下的生辰日,自然是大喜之日。” 清露一怔:“殿下的生辰日……快到了吗……” “对,就是这月十八。”那宫女瞥了一眼院门:“我看你关系好才对你多说几句,平日倒还罢了,大日子可要让你们姑娘多上心打点呢……” 东宫中的下人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勾勾绕绕,只觉得苏朝朝是殿下的旧爱,这位江姑娘是殿下的新宠。 如今殿下生辰日将至,东宫上下,殿下的后宫又只有她一人,少不得要用心准备一番。 清露扯出一丝苦笑来:“我们姑娘和太子不是你想的那层关系……” 那宫女红着脸一笑,倒也不点破。 那夜她也在寝殿,里头的动静倒是听得一清二楚,若非太子宠妾,又怎会一晚恩宠不绝。 就算她和太子闹些别扭,太子下手狠了些,也是二人的情趣罢了,江姑娘是殿下如今唯一的枕边人,这可是东宫上下都看在眼里的。 清露动了动眼珠,又问道:“殿下的生辰,平日里都会大过吗?” 那宫女压低声音道:“殿下小时候从未过生辰,是从头两年才开始过的,如今殿下在朝中颇得陛下恩宠倚重,今年是陛下头次吩咐礼部准备殿下的生辰宴,比往年更是隆重呢!”
第68章 颠倒 绫枝短暂的清醒之后, 便陷入了昏睡,高热不退了两三日,偶然醒来, 也只是双眸木木的注视着前方, 旁人和她说话, 她皆是恍若未闻。 李御望着昏沉不醒的绫枝倒是直咬牙, 严命太医将人唤醒,太医却支支吾吾,说还是因了姑娘先前的外伤方才昏睡云云, 李御嘱了太医去开药,独自坐在床前审视着绫枝。 她平躺在床上,双眉痛苦的蹙起,显然在梦中也从未有丝毫放松。 李御不经意想起今年春日,西湖小舟上的小姑娘。 眼眸清澈, 纵使一见面就卷入刀剑纷争,仍有一股坦然天真。 他要的不是任人摆布的呆滞木偶, 而是江南春色中, 温婉灵动的小姑娘。 李御冷冷垂下眼眸。 方才沈千章已经来报与他,曾欺凌过绫枝的姑父姑母, 已和她那表哥,一同被问斩于西市。 想必绫枝听罢后, 倒能有几分波动。 李御也不知为何, 倒有几分怀念绫枝仰着脸, 和他辩论争执的模样。 那时候,他能感觉到眼前人的勃勃生机, 而不是像如今, 如同生命正在流逝, 只留下无神无力的躯壳。 正在此时,绫枝已在床上张开了眼。 不比往常,这场高烧过去,哪怕是睁开眼,双眸仍如同布了一层雾,让人看不透,也让绫枝好似和这个世间隔了一层,眸光好似虚虚的漂浮在空中,没有落到实处。 “孤已经在此地守了半个多时辰,你架子还真大。”李御扫视绫枝,冷冷开口:“你也只有这么个身子能入孤的眼,却这么经受不住,你说,孤养你在宫中还有何用?嗯?” 绫枝沉默,唯有睫毛轻轻一颤。 “差点忘了告诉你。”李御不愿看绫枝平静到呆滞的侧脸,冷眼盯着她,想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你的那对儿好姑父姑母,已经和他们那不长眼的儿子一同在西市上路了,孤为你报了仇,可是快慰了?江姑娘,你欠孤的,可是越来越多了!” 李御本觉得绫枝会有所震动,可那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眸只是微微转了转,随即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李御皱皱眉,正要开口,却听绫枝缓缓开口道:“为何如此?” 李御微微挑眉,才明白她是在问姑父姑母的事。 “还记得陆嘉进狱吧。”李御淡淡道:“那是因了有证据证明他和反贼卓月互通书信,后来有人查明那证据是伪证,系你姑父伪造,按照律法,自然要问斩。” 绫枝微微侧头,双眸一动不动的凝视窗外,如同在认真倾听,也如同在看窗外秋光下纷飞的落叶。 李御皱皱眉,心里莫名竟涌上一丝恐慌,他还未曾开口,绫枝已沉沉闭上双眸,似是极疲乏,休憩片刻才能回神。 “你……”李御望见清露含着眼泪恳求的眸子,把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毕竟太医曾说,绫枝如今甚是虚弱,要尽可能多的休息养神。 他也算是为她报了仇,她却连个眼神也不给。 李御一甩衣袖,负手走出宫院。 清露含着眼泪蹲在床前,用沾了水的巾帕擦了擦绫干涸的唇瓣,也许是因了连着好几日高热,从前姑娘娇嫩如春花的唇瓣,如今却日渐凋零,如风卷枯叶般凄清。 她动作轻柔,不经意抬眸一看,却发现绫枝已然张开眸子,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自己。 清露心里咯噔一跳,从前还未觉得如何,这场高热却如同抽走了姑娘残余的活气儿和精神,虽说姑娘忧郁沉静别有几分病西施的模样,容颜更胜往昔,但她每次和姑娘对视,都不由得暗暗心惊。 好似她的目光已经定定的穿透了自己,透着几分将死之人的衰败。 清露轻声道:“姑娘,方才殿下来了,看了您无恙便又走了。” 不知为何,清露如今倒是想让姑娘如同一般的宫妃,承欢侍奉,这次主子高热,殿下只要有空闲便会来看上一眼,看来主子在太子心中,也不是等闲之人,再说在这东宫,若是有太子的照拂,她们姑娘定然过的不差,不论如何,都比如今这模样要好。 她咬咬牙道:“姑娘,殿下还是很关照您的,让太医给您诊治,甚至亲自来看着您好几日……您好好吃药养伤,好吗……” “还有老爷和夫人,他们那样对姑娘,也被殿下明正典刑了。”清露听了都觉得出气:“从前觉得老爷那么大的官,如今看来,在殿下眼里,也不过是个芝麻,说斩就斩了,看看谁以后还敢再惹姑娘!” 绫枝怔愣注视着清露,好似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清露被她看得心里一慌,心虚似的移开眸光。 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如今……姑娘已是东宫的人,再不比从前,若是能得宠于太子,岂不也是很好的出路么,只是望着姑娘似缥缈又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神,没来由心里惧了几分,忙移开了眼眸。 半晌后,忽然听她冷不丁道:“不该是如此的。” 清露一怔,忙道:“姑娘再说什么?” 绫枝疲倦的半闭上眼眸,不再说话。 是啊,不该是如此的。 她还记得,那时因了陆嘉一事,陆郁日夜忧心,顾不得她,没曾想陆嘉倒轻飘飘放了出来,太子还反手将罪责推给了张家。 这么一想,陆嘉之所以入狱,也少不得太子的推波助澜。 位居东宫,轻易便能翻云覆雨,若他喜了你,会用通天手段将得罪过你的人统统打压,若他厌了你,便将这些欺压手段,尽数都用在你身上。 这世道,不该是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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