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自嘲的勾起唇角。 可他望着眼前的小姑娘,无论如何,都不愿将人放走。 李御围着她转了几圈,止住脚步淡淡道:“今夜是乞巧,街上很热闹,孤想带你……出去转转。” 清露站在一侧,不由得握紧掌心。 自从姑娘来到东宫,太子便未曾让姑娘出过门,只有那一次,还是眼睁睁看着陆公子的大婚。 回来后,便是一场梦魇般的折磨…… 清露想起姑娘那时身上的淤伤,心有余悸。 难道是太子又知晓了什么?换着法子惩治姑娘?否则则会突然大发慈悲,准予姑娘出宫? 她忙笑着上前道:“殿下,多谢殿下恩准,只是姑娘这几日身子不好,神智也愈发不清,殿下不如晚几日再……” “孤心里有数。”李御难得解释道:“会护她周全。” 清露:“……” 太子这么说,她竟不晓得要如何阻拦。 只是眼瞅着戌时已至,江诺想必也会去角门等待……不若让他改日再来,只是错过乞巧,京城便又要宵禁,再拖下去,姑娘的身子…… 李御扯着绫枝的胳膊,便将人带出了东宫。 京城甚是热闹,清光朦胧。 微凉的夜风夹带了甜品树梢的味道,连气息都和东宫中不一样。 绫枝被套了宽大的裙衫,仰头望着湛蓝天幕,清辉月光,一滴眼泪便顺着眼角晕下来。 她很久很久未出东宫……不,是很久很久未出大殿了。 可她如今这幅模样,又能去何处?也许躲在角落里自生自灭,是她最好的结局。 “你也不用感激孤。”李御看着绫枝的模样,心里涌起几分酸楚,嘴上却道:“孤也是看你在外头还有几分灵气,如今天天在殿内,人也发痴呆傻,愈发没劲。” 绫枝垂下眸,没有说话。 李御扣住她的手腕,将宛如提线木偶般的绫枝拉到大街上,街上也有年轻的男女夫妻,皆是手挽手,甚是亲密,一眼就能瞧出甚是恩爱。 李御冷哼一声。 那般牵着手,大庭广众之下,太失体面了。 他低眸望了一眼绫枝的手,被宽大的袖摆遮得严密。 周遭有不少缀着小夜灯的露天马车,很多女子都想着去坐,李御瞟了一眼方才的小夫妻,果不其然,那女子也笑着要去坐,那男子一脸宠溺,也随她一起坐上了马车。 马车行使,夜灯随风微转,流苏摇曳,那女子的笑,在灯火的映照下,那般娇俏温婉。 李御心念蓦的一动。 他似乎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让绫枝在他身侧,映衬温暖灯火,在他身侧有笑颜。 待那马车过来,李御偏头问绫枝:“你坐不坐?” 绫枝摇头。 马车上的夜灯太温暖了,她被光芒照着,便会无限恐慌。 她想出来走走,沿着黑暗的小路,吸两口清冽的,东宫外的气息。 这一晚好热闹,好喧嚣,那么多的男男女女,打扮明丽,她看见,却只想逃离。 “你怎么处处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李御不悦道:“是你自己上车,还是我抱你上去?” 绫枝微微摇着头,李御上前一步,抄起她腿弯,不由分说,将她摁在马车后座上。 车夫看到这模样,有几分战战兢兢:“客,客官……您是想去何处转一圈……” 李御躺在露天马车的椅背上,将绫枝揽在怀中,冷声道:“随你。” 那马车夫也识趣,顺着最热闹的街巷缓缓前行,沿途人影憧憧,走走停停。 绫枝倚在马车右边,李御靠左,两个人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李御望了望身侧的马车,皆是男女嬉笑亲昵,他便歪了歪身子,向绫枝那边儿靠过去:“带你出来你也闷着脸,孤告诉你,若你今晚还是这模样,一辈子就别想出东宫了。” 他就是想让她笑笑。 他当时初见她时,什么都没做,只是用了陆郁的名字,便能让她笑得那般开怀。 可如今自己只是想让她和那时一样,为何就这般难于上青天?! 夜风扫过来,秋末的风有几分冷意,李御愈发拥紧了怀中人,发觉得绫枝在轻轻颤抖。 摸了摸她的手,冰冷入骨,李御冷哼一声,将大氅脱下,盖在绫枝身上。 心头还是烦躁。 千头万绪,却不知如何才能理清,如何才能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温度。 也许两人再也无法回到初见的情投意合。 毕竟,她的情愫,都是给陆郁的…… 心头的痛意渐渐深切,一偏头,却又看到那芙蓉糕。 从前在苏州,这糕点,她也给自己捎来过。 李御吩咐停车,亲自去买了几块,上车后递给绫枝:“还热着,你尝尝京城的和苏州的可有差别?” 绫枝望着那芙蓉糕,半晌,终于伸出手指,接了过来。 明明盖着大氅,指尖仍似冰般,李御一低眸,看到那水粉色的丝绸绑带。 这些时日,她的手皆是冰冷的。 李御捏了捏她手腕,这才恍然,那软缚绑在手腕上,一日两日倒还罢了,时日一长,血脉自是不流畅。 也怪不得,她的手,总是暖也暖不热。 看着她那纤细冰冷的手腕,李御心里轻叹一声,将芙蓉糕,轻轻喂在她唇边。 “罢了,孤喂你吃。” 绫枝不知为何,未曾反抗,如小猫般轻轻的,将李御指尖的糕点,轻啄着吃了个干净。 再喂她,她却摇头说吃不下。 李御哼道:“你还真如个猫儿般,吃两口便饱了,身子怎会好?” 绫枝的脸渐渐白了下去,轻声道:“猫儿……雪团……” 李御皱皱眉,总算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罢了,既然那猫没了,孤就再送你一个。”李御道:“御猫监里都是名猫,明儿就带你去挑一个——” 说到这儿,他才恍然回忆起,带小姑娘观鹤时,曾经也想过,带她来京城后,要带她去珍禽馆瞧瞧。 “雪团,只有一个……”绫枝脸色苍白,轻轻咳嗽着,黑墨般的眸子冰冰凉凉,竟然接了话:“她……她在我绣架下头很多年,已认得毛线……毛线颜色,她……无可替代……” 她来京城时,便觉得雪团不适合来京,特意留在了苏州,李御却仍将那猫咪捉了过来。 李御听着听着,忽然,想握住一双有温度的手掌。 哪怕只是朝夕。 他嗯了一声,低声问绫枝道:“想不想解开?” 绫枝垂眸,未曾回答。 “你亲孤一下,亲孤一下,孤就帮你解了。” 李御静静望着绫枝的头顶,他自是知晓,绫枝极为厌恶他,又怎会为此便妥协呢。 果不其然,绫枝一动未动,如同冰雕。 李御轻轻朝她鼻尖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自嘲笑道:“也无妨,孤亲你一下,也算数。” 话音落下,他便拿出精巧的钥匙,钻进丝绸一侧的孔中,轻轻一转,那软缚便开了。 绫枝呆呆的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似乎未曾回过神。 虽是解开了束缚,她却仍双手僵硬着放在膝上,似是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李御轻轻覆上,淡淡道:“转一转。” 绫枝闻言,吃力的缓缓转动了手腕,甚是涩然凝滞。 李御想起那绣娘所说的话,心里忽然一空。 绫枝绣法高超,手腕手指甚是关键,如今却…… 李御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不愿让她再转:“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慢慢来,定然无妨。” 绫枝扯出一个苍凉的笑意,乖顺嘶哑道:“嗯,无妨。” 手是好是废无妨。 是生是死,也无妨。 李御却沉沉凝视着她的手腕,忽然想到,该不会她这一生,都不能再绣了吧? “今日在宫中,孤见了你的绣品。”李御凝视着绫枝,缓缓道:“很多贵女都喜欢,孤还不晓得,你这一手好绣,练了多久?” 为了让绫枝听得懂,他特意放缓了语速。 从相识起,他就知道,绫枝绣艺卓绝,但并未仔细问过,也没想起要关心。 只到今日,才晓得绝非一日之功。 想必刺绣一事,已贯穿她生活的点滴之中。 “不是从小就绣。”绫枝一字一句,说得嘶哑缓慢:“想……母亲时,我……会绣。” 她不是从小就学绣的,那个时候,她总是托着腮,看母亲在绣架前,十指翩飞。 母亲有很多很多的绣谱,很多状若云霞的丝线…… 她的童年,是在母亲的绣架前度过的。 可她没想过要去绣,母亲也从未逼迫过她,甚至,乐见其成。 可她的家没了。 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母亲病重时,给过她几个绣品和绣谱,嘱她投靠亲戚后可拿来典卖,她收好了,没舍得扔,后来再回苏州,母亲也已病故,苏州的宅子,已被典卖还债了,只有那楠木绣架,她拆了,背在身上,辗转背去了杭州。 想母亲时绣上两针,是追忆。 不知不觉,手上便有了薄茧。 她最初并未有多么喜欢绣,只是思念母亲。 也许想母亲的时候太多太密,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化成了一幅幅日臻成熟的绣品。 绫枝垂眸,望着僵硬纤细的五指。 从前灵活若蝶的手指,连屈伸都如此艰难。 绫枝唇角轻轻扯出一个弧度。 以后想母亲时,她就拿不动针了。 上天对她,怎就这般吝啬,她已经不再去憧憬以后,只想静静缅怀过去罢了。 可上天把她的这份资格,也残忍的收走了。
第81章 离去 上天对她, 怎就这般吝啬,她已经不再去憧憬以后,只想静静缅怀过去罢了。 可上天把她的这份资格, 也残忍的收走了。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夜风微凉, 马车向前辘辘行驶, 绫枝垂下眼眸,发丝微垂,侧脸柔和如月, 她缓缓开口,低声道:“几时了?” 李御微微抬起头。 自从那日把蜻蜓和绣架毁了,这还是他头次听到绫枝主动问询他,即使只是一句时辰,也能让他涌起几分喜悦。 李御看向她道:“将近戌时了。” 戌时…… 此时的灯火格外明亮, 绫枝眼眸极轻的从街侧的小饭馆滑过,微微停驻了片刻。 “停车。”李御忽然开口道:“先去用了晚膳再说。” 这地方也是木质的窗棂, 两个人坐在了窗畔, 窗外光影错落,店内甚是热闹, 酒香阵阵,笑语盈盈。 也不知为何, 这一夜, 忽然让李御回忆起在江南的日子。 他们在杭州, 也曾去过一次饭馆,饭后同撑一把伞, 江南春雨, 湿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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