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不曾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不由轻轻咳起来。 陆郁心中一紧,立刻上前几步:“枝枝,你又何必说这些剜心之语,太子是储君,我自要避他锋芒,不过我已有布局,你跟我走便好,我们以后也不必惧他……” “这话你带我来京时便说过。”绫枝轻笑:“我在此处甚好,也不愿伺候旁人的老母,守高门大府的规矩,为何要跟你走?” “……”陆郁一怔:“枝枝,你是我陆家妻,怎能如此说……” “你的妻,是林晴柔,不是江绫枝。”绫枝冷静决绝,淡淡一笑:“陆郁,如此荣宠的婚事,你怎能忘记?” 一字一句,说出口,心底仍有沉痛的涟漪。 “……”事实如此,陆郁无话可说,半晌轻轻道:“可是你在意的也不是名分,是我们的情分,和你的郁哥哥我啊!” 绫枝一滞,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不管我的妻是谁,我还是你的郁哥哥,这一点从未变过。”陆郁轻声道:“枝枝,我会和你烹茶,饮酒,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和你厮守百年,此生我陆郁也唯有你一人。” 可他前进一步,绫枝只是沉默后退。 陆郁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眼前人,有几分可怜,有几分失望:“枝枝,你不能不要我。” 绫枝摇头,语气决然:“陆公子,我是你的锦上添花,意气风发时自可装点,有了少许差池,便随时可弃,我虽卑却不贱,更不需要你的怜悯……” “不是怜悯,枝枝,我心已许你……”陆郁唇瓣苍白,颤抖道:“如若不然,我又怎会冒着风险将你从东宫带出来?江诺特意避开我,上天垂怜,我才能再次寻到你……”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拥住绫枝:“枝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日后,我未曾变过,你也未曾变……” “你休要再满嘴谎言,欺瞒姑娘!”清露闻听消息,匆匆来到此地,胸膛起伏开门见山:“姑娘,是他杀了福冉!” “他说要带我们出宫,在半路杀了福冉灭口,本想杀我,却被太子所救!” 清露语气极快:“和这等人没什么好说的,姑娘,你心肠软,且莫再被他欺骗!” 陆郁面色煞白:“清露,你……” 绫枝颤抖着道:“是你杀了福冉?” “不是我,”陆郁面露痛色:“是东宫所为。” “你!无耻!明明是你!”清露气得手都颤了,她虽对太子也无好感,却忍不了陆郁如此颠倒黑白:“我亲眼所见,你还能抵赖?” “若非太子强掠枝枝你入宫,我们早已成婚,恩爱和谐,福冉也安稳在东宫,又怎会卷入是非之中?若非太子积威甚重一意孤行,你大大方方出宫即可,福冉又怎会连夜想逃?我又怎会孤注一掷?” “福冉之死,是因了东宫寡情漠然,强征暴敛所致,枝枝,福冉一事,我和你一样,心如刀绞,可我又能如何?” “董然本是书生,性情高傲,沦为福冉,一生残缺苟活,这定然不是他心中所愿,我助了他一次,也绝非憾事啊!” 若是他经历这些,早就生不如死,董然定和他所想一致。 清露听到这番话,气得捂着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真的不明白,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绫枝轻轻一笑:“做下恶行,却如此为自己开脱,陆郁,我总以为认清了你,可直到此时我才觉得,你如此陌生。” 那次重逢,十年未见,却仍觉往事是昨。 可这次,不过几月未见,她却再也看不清故人面容。 “我对你无恨,也无爱。” “只是相比所谓寡情漠然的太子,倒是你这位人人称颂的温良贤者,让我更觉可怕。” 儿时情谊都可抛下,甚至在杀福冉之后,真情实感的认为,这是对他的善意。 李御对她又囚又锁时,至少清楚知道此乃恶事,眸中有挣扎,痛苦,和不顾一切的沉沦。 可陆郁呢…… 若那些事出自他手,想必他还会温言宽慰,甚至认为,这是在不遗余力的帮自己,而自己,应该感恩知足…… 眼前的陆郁是如此陌生,甚至看到他,绫枝便一阵发冷…… 绫枝望着口口声声诉说爱意的陆郁,淡淡一笑:“你既说如今你已经建好府邸,独门而居,怎么?是让我进陆家门吗?” 陆郁一怔:“建了府邸,我便是一府之主,枝枝,不会再有人议论我们,我会单独给你一个院落,一生妥善对待你,在那个院落,你便是唯一的主母 。” 清露气得抢白:“说得漂亮,不就是外室吗?” 陆郁皱眉:“自然不是,你是我陆郁心中之妻,和那些外室怎能同日而语?” 绫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哦,有何不同?” 陆郁眸露深情道:“枝枝,我已下定决心,此生唯和你诞育子嗣,先将孩子养在陆府,待孩子长大,我再来接你入府,你是孩子生母,地位不言而喻。” 何其深情! 深情到她差点听不出,这是要她承受骨肉分离之痛,将她的孩子,养在别的女人膝下。 稚子何辜?晴柔何辜? 陆郁站在光里,仍带着三分浅笑,三分深情,四分决绝,好似对她多么与众不同,情深似海。 绫枝连连冷笑:“我若盼着母凭子贵,为何要当你陆郁的妾,何不直接入了东宫,生个皇子公主呢!” 就连倨傲如太子,也从不曾说过将孩子送与太子妃的话。 ——东宫甚至未曾有太子妃。 陆郁被绫枝这话激得僵在原地,眼睁睁望着绫枝头也不回的逐渐远去。 绫枝大步朝前走,冷不丁胳膊被人拽住。 一侧眸,李御含笑望着自己。 绫枝怔住。 他……不是已回京了吗? “孤当然未曾回去。”李御眸含三分浅笑,如积雪寒潭渐渐染了春光:“若是回了京,又怎知某人怀的是母凭子贵的心思?” 绫枝双颊登时滚烫。 她本是故意嘲讽陆郁的戏言,却不知李御竟站在此处,也不知他究竟听去了多少。
第94章 转机 两人静立, 绫枝冷漠转过眸,并未问李御为何去而复返,只大步向前走。 李御上前, 高大的身影挡在绫枝面前:“枝枝, 你倒是比孤还要狠心, 竟能丝毫不顾往日情分?” 绫枝唇角露出讥诮的笑意, 今儿倒是个好日子,都来向她提起所谓往日情分。 “往日情分?”绫枝脸色白透,愈发清冷:“殿下所说, 是昔日设局,将我囚在东宫的情分?还是夜夜相逼的情分?” 李御登时语塞,过了片刻方道:“国子监处,孤已替他出面作保,但国子监监生是国家储备人才, 孤也不能外借太久,你不随孤回去, 难道真的要舍了江诺的前程吗?他在国子监甚是出众, 如今离春闱,也没有几月了……” 绫枝垂眸, 只道:“阿诺若是想春闱,也必定要靠自己堂堂正正, 若是只能我入宫, 他方能入监参考, 如此得来的功名,倒不如不要!” “可是福冉呢?他已被打捞上岸许久, 却连一个送他的人都无。”李御淡淡叹息道:“死者为大, 也不好轻易挪动, 孤想着,你总是要去东宫,最后送他一程。” “你放心,这次你进宫,是为祭故人,事一毕,孤便放人,孤,言出必践。” 绫枝一怔,眸露黯然。 她一生并不愿欠别人,福冉却是真真切切,为她丧命。 李御搬出福冉,她无法讲出拒绝。 李御望着绫枝低头默认的模样,唇角悄悄染上一丝隐晦笑意。 绫枝对江诺大概解释了一番,江诺甚是不安,绫枝却摇头道:“福冉如今还被扣在东宫,我不能不管,他毕竟是太子,说过的话总是要算数的。” 江诺拗不过绫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清露和清霜回了东宫 京城热闹依旧,李御和绫枝同乘一辆马车,车内寂静,唯有车轮辘辘,李御淡笑道:“此时此景,倒让孤想起乞巧那晚,也是我们二人,同坐一辆马车。” 绫枝登时僵硬了背脊。 那个夜晚,她偷偷用药,暗中迷倒了李御,按太子睚眦必报的性子,又岂能善罢甘休? 她正如此想,便听太子压低了语气,在她耳畔哑声道:“敢在孤身上用这等小把戏,你也真是胆子大。” 绫枝不动声色的朝另一边挪挪身子,淡淡道:“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李御眯眸一笑,上下打量绫枝。 “如此说来,你那时痴痴傻傻,也是形势所迫在做戏?” 他如今,倒是真的有几分钦佩绫枝的淡然。 绫枝闻言,眉目顿住,显出几分无措怅惘。 “是孤失言。”李御望见她的神色,轻叹一声,缓缓开口:“枝枝,你在宫外这些时日,孤就在你身畔,看着你一日好似一日,孤……也甚是开怀。” 马车外传来依稀的叫卖声。 烟火人间,摩肩接踵。 绫枝泛白的指尖轻轻抖了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顿住。 马车窗外,一个老妇人衣着华贵,正笑盈盈的拍着身边□□的手背说些什么,她们二人后头跟着几个侍女,显然是浩浩荡荡,来首饰店采买。 那老妇人,恰是陆郁之母,那□□,自是陆郁新婚之妻林晴柔。 和陆郁的往事都已放下,绫枝对林晴柔倒没什么,但看到陆夫人,眸光却仍免不了的,有几分冷意。 李御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瞬间了然。 陆夫人这次带林晴柔出来,是去山上的送子观音庙拜拜,毕竟这媳妇儿进门也有一段日子了,可肚子却没有音信,陆夫人不由得犯了嘀咕,非拉着林晴柔上山进庙磕头跪拜,还开了不少草药,林晴柔有苦说不出,也只得配合而已。 下了山,陆夫人对媳妇儿毕竟还有几分愧疚,便主动提议带林晴柔来这家京城贵女圈最喜爱的首饰店买首饰。 林晴柔被折腾得心中五味杂陈,哪儿里还有买首饰的心思,偏偏陆母还在一旁劝道:“这个金花生耳坠子就不错,戴上了,下个月就能怀上大胖小子。” 林晴柔一阵悲伤无力,也只能强笑着配合陆母,女人总是爱首饰的,她挑选出了几个,谁曾想正要下单时,那首饰店老板却匆匆忙忙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些首饰,本店都不卖了,统统要包起来,送于贵人呢。” “笑话!这些都是我们挑好的首饰,岂有送别人之理?你欺负谁没见过贵人呢!”陆郁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陆母在京城,逐渐也有了气势:“我们已经挑好的首饰都包起来,大不了,让那贵人去陆府找我们理论!” 除了太子和皇帝,如今陆府谁都不怕,再说太子宫中无人,宫中的贵妃娘娘也不会要这等年轻贵女的首饰,陆母因此才敢说出这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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