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枝坐在一侧,眼眸轻轻一动。 她早就晓得,他暗中又筹备了不少事情,从回家的路引,到苏州的祖宅文书——那祖宅几经转手,被一个苏州当地甚有权势的人握在手里,也多亏了他出头,才要了回来。 太子默默做了这些事儿,便是想找个恰当的机会,让自己轻松的接受罢了。 绫枝望着饺子,长睫颤了颤,也捏了个铜钱放进去。 若是吃到也算她一报还一报也算扯清,若是没有,那便也不得强求。 果不其然,那个福上加福的饺子,被绫枝一口咬了出来。 太子顺水推舟,将绫枝去苏州的路引和苏州祖宅的文书都给了她,笑容有几分寂寥:“待到过了年,你便可回苏州了。” 一桩桩一件件,和她在江南时所写的心愿墙,愿望如出一辙。 所谓饺子,也只不过是想拐弯抹角的,顺理成章实现她的心愿罢了。 李御未曾想到,他低头咬了个饺子,也露出一枚铜钱。 太子明显出乎意料,看向七公主:“又是你的把戏?” 七公主忙摇头:“不是我。” 苏朝朝也道:“我也没放。” 铜钱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岁岁平安。 他顿了顿,侧头去看灯下的绫枝。 她半垂着脑袋,发髻在后脑勺盘得温婉松散,烛火下的侧影如临水照花般娴静,宛若无事发生。 李御却将那钱币缓缓握紧于掌心,轻轻勾起唇角笑了。
第97章 宠姬 * 李御却将那钱币缓缓握紧于掌心, 轻轻勾起唇角笑了。 到了晚间,京城夜放花千树,烟火璀璨升空, 照彻民间百姓, 也为宫阙洒下星星般的光芒。 烛火摇曳, 李御望着绫枝的侧脸:“今晚……不若留下守岁?” 他的语气低沉, 从前那般倨傲之人低了声气,便让人心头轻轻一颤。 “不必。”绫枝轻声却坚决道:“阿诺还等我回家。” 绫枝如今晚间,都要离开东宫回府歇息, 李御也并不认真阻她,待到她上了马车,他却上来和她同乘,但也只是安静的坐在她身畔。 可他身形高大气势凛然,哪怕不说话, 只是坐在她身畔,也是极有攻击力的。 起初绫枝和他坐在马车中, 身子不由紧绷, 可后来看太子一改常态,也渐渐能在他身畔松懈下来。 马车笃笃向前而行, 绫枝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猝不及防, 手掌被身侧人悄悄捏住。 手掌宽大温暖, 指尖和虎口却覆着薄茧, 绫枝心中一颤,下意识便要挣开。 李御却将她的手放在胸膛之上, 隔着衣衫, 指尖触碰到的, 却依稀是个圆形铜币,绫枝一怔,瞬间明了。 太子随即低声道:“你瞧,挂好了。” 他的语气透着郑重的珍惜。 哪怕那只不过,是她心血来潮随手捻起的小小铜钱。 绫枝将手抽出来,转过头道:“这个……不配你。” 哪儿有堂堂储君,在脖颈上挂个一文钱铜板的? 李御没再去捉她的手,望着她道:“你送,便配的。” 他说不配,便弃之如敝履,他说配了,便倍加爱惜。 绫枝撇开目光:“这铜钱若有心思,也不知它可情愿得贵人抬爱?” 再说那铜板,生来便不是璞玉珠宝,想必也从未盼过能得贵人赏玩。 倒还不如栖身市井,也算踏踏实实的来世上一遭。 李御一怔,脸色瞬间沉了片刻,半晌才道:“你知道孤从前的事?” 他幼时因了这岁岁平安的铜钱,从此寒了心厌了过年,她特意为之,想必定然是知晓了往事…… 绫枝眸光顿了顿:“殿下莫要多思,饺子放铜钱也是常事,民女也是随手放了回礼。” 她不愿和他有任何牵连,只求两不相欠,君疏民恭。 民女…… 时至今日,她仍用这二字自称。 李御忽然涌起一阵无力。 他囚过,锁过,示好过,取悦过…… 如同一个披甲上阵的将军,围着想要攻克的堡垒团团乱转乱砍,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也是,他向来亲缘淡漠,连父母都厌他恶他,绫枝不为所动,岂不是最平常不过之事? 可他为了这最平常不过之事,心口都酸涩得生疼。 李御强自低声笑道:“孤给了你故宅路引,你拿铜钱回礼?” 绫枝轻声道:“礼轻了。” “是轻了。”李御握住她的手,意有所指:“在孤心中,铜钱更重,孤欠你的,你可容孤慢慢还?” 除夕之夜,唯有天际漫开火树银花,街上却空无一人。 仿佛漫天烟火,都成了此刻的背景。 花火闪过,李御似乎瞧见,绫枝的唇角轻动了动。 可那点笑意如蜻蜓点水,若有似无,很快了无痕迹。 李御不由也动了动唇。 前路似乎有光,若是能每日瞧见她的笑,该是多快意之事。 * 年节后福冉也下了葬,绫枝去东宫的次数便渐渐少了,江诺被首辅和国子监丞半挟半请的重新带去了国子监,绫枝也乐见其成,只是宅子便渐渐静了。 七公主仍是常来,太子的赏赐也从未断过。 但陆郁未曾露面过,绫枝想着,也许那次诀别,便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太子既愿意将故宅赎回,路引赐予,便是真的愿意放手,如今只要她想要动身,便无人可阻。 她的手腕手指仍旧不甚灵活,再加上气血两亏,人总是略显病态,李御寻了太医来,外敷内补,还一有空便守在她身边,手掌极轻的托住她手腕,轻轻周转活动。 绫枝微微挣开:“不必劳烦殿下。” 太医看着却道:“殿下手掌有力,常常搓揉姑娘手腕处淤血,定然极为有益。” 从此后,饶是绫枝不愿,他仍手中不停,嘴上偏还笑着道:“孤这是遵医嘱行事,你连太医的话都不听了?” 每到此时,绫枝便觉得那太医是和李御串通一气的。 李御还带来把琴,是他亲手用马尾所做,只是这琴不曾按音律所排,只是选了最有硬度的马尾,让绫枝活动手指,方便发力。 每次绫枝弹琴时,清露和清霜便作势笑着跑远道:“姑娘又要弹琴伤人性命了!” 那琴声没有章法,自是魔音绕梁,久久不散,偏偏李御面不改色,只陪在她身畔,静静看着她弹琴这一幕,仿若要将她融入眼眸。 待到十五元宵时,李御特意前来道:“正月十五,宫中甚是热闹,枝枝,你陪孤进宫一趟可好?” 绫枝道:“若是殿下有命,民女不得不从,但若是殿下是在和民女商议,那民女实是不愿入宫,也无身份入宫。” “无身份入宫……”李御望着她低垂螓首的模样,轻笑:“这话倒如同在暗向孤要身份了。” 绫枝摇头,不去接他的话:“民女身份卑微,如何能随殿下入宫,便不去叨扰了。” “宫中的孙太医治骨是国手,平日里云游四方,也只有元宵这一日会入宫给父皇诊脉,你的手腕,也让他诊治瞧瞧。”李御温声道:“让他过目,定比你乱平日弹琴要好得多。” “再说你若介意,也不必沾染孤,只说是小七带进宫的玩伴便好,十五进宫的贵女颇多,你大可放心。” 绫枝终究记挂着手臂,便想着和七公主和一众贵女一起入宫看看也好。 * 果真如李御所说,当天入宫的贵女甚多,姿容清丽者有之,艳丽夺目者有之,皆是云鬓乌发,粉脸红唇,想必是全京城的贵女都来了,绫枝松了口气,她打定了主意,不声不响跟在七公主身后,任凭谁也不会注意到她。 可她怎会得知,贵妃身畔的亲信,早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报给了贵妃。 贵妃笑道:“还怕鱼儿不上钩,没曾想未曾放饵,她倒主动上了岸——她是以太子姬妾的身份来的?” “并未,是和七公主一同来的。”陈公公道:“那江姑娘也并未住在东宫,平日里都是太子殿下主动去寻她,看那模样,倒是殿下……在贴她。” “他还真是有出息。”贵妃笑叹:“既然她已入宫了,本宫也不能怠慢,侍奉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见皇上。” 贵妃见了皇上,聊了几句便笑道:“宫里这次上元灯节,要来不少人,听说太子殿下也带了新宠前来。” 皇帝自从乞巧之后,便未曾见过几次太子,只知他常在宫外辗转,连政事也都交给了属下,闻言,不由皱眉道:“又是那个从江南带来的歌女?” 他依稀听说过太子从江南带回了一名歌女,甚至直接让人进了宫,这些事儿他不愿多问,太子也自有分寸。 可谁知贵妃却摇头道:“自然不是她,殿下的新宠是个绣女,听说殿下为了她,专门在东宫搭建了绣楼,前几日乞巧节,也是因了绣想起了佳人,还一口气追去宫外了。” “……又是歌女,又是绣女……”一听这话,皇帝缓缓皱起眉头:“他出宫是为了女人?什么样的女人,让他能迷了心智?” “这臣妾便不晓得了,只知道这女子是苏州人,绣得一手好绣。”贵妃适可而止,只淡淡笑道:“殿下一直将人藏在东宫之中,想必甚是喜欢。” 苏州,刺绣……皇帝皱皱眉,摆手叫来身边金吾卫,吩咐了几句。 * 绫枝一直跟在七公主身边,宫中的廊檐,屋檐,和栏杆处都挂了漂亮的灯笼,绫枝望着望着,不觉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衣襟忽然被七公主揪了一下,绫枝抬头望了眼前头,也停住了脚步。 几个女子相携而来,中间那纤细清丽的身影,显然是林晴柔。 她一身月白宫装,蔽膝微垂,梳了精致的挑髻,鎏金簪和眉心花钿相映生辉,俨然是极有身份,又不失活泼的年轻正房夫人。 她笑着向七公主请了安,温声道:“公主可要去前殿看歌舞,听说西域来的女子刚上台,我们几人正要去呢?” 七公主孩子心性,自然是想去的,但想起哥哥的嘱咐,便笑着对绫枝道:“枝枝,不若我们一同去看吧,那边人多,更是热闹。” 绫枝一时甚是后悔为何来宫中,但如今也只能跟随在这贵女人群之中,随着人群走,方能不引人注意。 一路上,林晴柔只和七公主和几位甚有地位的夫人说笑,其余之人虽是正妻,也只有旁听的份儿。 其中倒有一人望着绫枝道:“这位妹妹是谁家的女儿?瞧着还没许人?” 绫枝如今的装扮是未出阁的女儿,七公主便笑着随口给她编了个身份道:“她是我乳母的女儿,想来宫中看看灯火。” 那些女子一听,便不再多问,至于林晴柔,只是微微抬着下颌,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对绫枝有半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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