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公子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得罪魏王府,救你妹妹呢?” “凭救命之恩,请您回报。” 楚公子摩挲着下巴:“当日救命之恩,我已带你们寻得宝贝玉石,就算还报。现在要我再还一次,有些牵强。” 沈舟颐闻言眸中冷光闪了闪,亦微微一笑。 楚公子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若蒙贵德,在下这双‘起死回生’的手,任大皇子殿下差遣。” 起死回生,还是当日楚公子形容他的。 楚公子陡然竖起眉毛,拍案起身:“你怎么知道孤的身份?” 沈舟颐冷静自持,反问:“您真以为,平白无故在野外救下一个人,我们不细致查查他的姓名来历吗?” 楚公子稍稍凝滞。他是姓楚,但不是楚,而是褚。 大皇子褚氏,褚玖。 褚玖道:“你敢这么对孤说话,就不怕孤杀你灭口?” 沈舟颐叹道:“固然怕。但舍妹乃是在下心爱之人,在下为她万死不惜。况且,杀了我一个草民,对您并无切实的好处。您的身份,我未曾泄露给第三人知晓。” 褚玖沉着脸良久,蓦然又笑了。 如今他与二皇子争抢皇位,的确需要一位精通医理、有胆有谋的士人,助他百毒不侵。
第26章 绵羊 黄昏时分办完案卷后,晋惕往别院看望戋戋。 打开门锁,见她蓬头垢面地蜷缩在床角,眸子无神若一潭死水,浑身脏兮兮的,脸蛋呈蜡黄之色,细闻还有股臭味。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三日了,没法反抗他,也没人来救她。 晋惕暗暗嗤,心痒难搔,起了几分戏弄她的兴致。他顺手抄起观音像前的玉净瓶,拿其中柳枝蘸水洒在她身上,驱逐她身上的臭味。 他拍拍她脸蛋,逗她开心:“两日不见,小姑娘怎么变得这样臭?” 戋戋徐徐回过头瞪着他,目光冷淡而有攻击性。 要他死一样的恨。 房门平日紧锁着,她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又没水洗澡,不霉臭才怪。可怜姑娘是贺老太君的掌上珍珠,平日最爱干净,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连一根头发丝都要整洁……如今却被幽困于此处,与自己的秽物相伴。 晋惕本没想欺负她的,但看她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弱小又无助的样子,不禁就想了。他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确实没考虑到秽物这件事,当下微微愧疚,招呼人扶她起来沐浴。 戋戋肩膀发颤,喉咙里如卡着碎刀片,气息抽搐,已经不太会正常呼吸了。 晋惕知她不是装模作样,大为后悔,收起玩笑之意。他拿过侍女手中的玉梳亲自为她篦头,一边梳她打结的长发一边沉声道:“对不住戋戋,真的对不住。这样吧,从明天起我不叫他们锁门了,你可以到庭院里去晒晒阳光,好不好?” 戋戋无声垂下头,泪水崩溃似地往下落,不肯和晋惕说一句话。晋惕心痛愈巨,后悔不迭,他真是该死,怎能把她一个人关在这里许久? 他也不管她臭不臭了,俯身将她抱住,不住向她道歉。是他做了大错事,只要她能解气,打他两耳光亦可。 “今天宫里真的有事,才没来陪你。以后但叫我这般对你,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戋戋烦厌地将他踹开。 …… 夜晚明月如皎,两人同榻而眠。晋惕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借着月光瞥戋戋。她背过身子一动不动,连呼吸声也无。 晋惕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欲伸手扒她清瘦的肩膀,却见到月光反射中她身上惨白色丧服。 晋惕巨震,终究没敢强迫她。 翌日天未明,罗呈就来敲门。晋惕怕吵醒戋戋,蹑手蹑脚到外面见罗呈。 罗呈急躁道:“世子不好了,贺小姐的母亲来咱们府邸闹了。” 晋惕顿时蹙起眉。 魏王府前,虽夜色还在,积攒起大片看热闹的百姓。 吴二夫人吴暖笙坐在一具黑森森的棺材上,血泪控诉魏王府强抢她的女儿。按理说这等市井撒泼的行为不该是吴二夫人做的,但贺家实被逼到极处,沈舟颐无可奈何之下才给吴二夫人出此下策。 “今日若不还回我清白的女儿,妇人宁愿撞死在这里!” 吴二夫人头戴白帽腰缠白帕,扎眼得很。人群中传来阵阵唏嘘声,魏王府门口的侍卫已亮出白森森的钢刀,说话间就要让吴二夫人血溅当场。 晋惕最怕赵阁老等人知道戋戋的下落,对侍卫们怒斥道:“还不将她拖下去!” 吴暖笙见情势不妙,忙收回泪水,弃棺而走。当然这也是沈舟颐叮嘱她的——只须魏王府门口哭泣一场把事情闹大便好,莫要真与那些带刀侍卫硬碰硬。 晋惕赶忙命人收拾残局。可太迟了,赵阁老等人已嗅得风声,匆匆奔出。 魏王眼珠怒鼓,厉声责问晋惕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抢了什么民女?” 赵鸣琴还怀着身孕,闻自己夫君竟在外面抢民女,差点昏厥过去。赵阁老搀住女儿,面色阴沉,火山的暴怒顷刻间就要爆发。 晋惕死也不供出戋戋,其实不用他说,余人都能猜出又是贺家那狐狸精在作乱。赵阁老杀心顿起,这次必定宰了贺家那贱女子不可,不断逼问晋惕把贺戋戋藏在何处。 晋惕罚跪,后背被魏王用荆条抽得伤痕累累,却仍犟得很,牙齿紧咬,一点不肯退让。 赵鸣琴端也是个厉害角色,哭闹不休,必定要揪出贺家女的下落不可。她给父亲赵阁老施压,赵阁老便给魏王夫妇施压。最后逼得魏王妃无法,取地契簿来,把晋惕在临稽的宅邸一一呈与赵阁老看。 赵阁老凶狠,直接派人挨个去找。 一旦找到贺家那女子,就地格杀。 晋惕闻此,如发狂的公牛,猩红的眼睛要把赵阁老吞了。谁也别想伤害他的戋戋,守在她身边的亲兵不是吃素的。以为把他困在魏王府就能动戋戋了吗?做梦。 …… 与此同时,大皇子褚玖在皇宫,向圣上奏晋惕荒唐无耻,强抢民女。 其实戋戋失踪对贺家来说固然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对日理万机的皇帝来说却是芝麻粒小事。似这般权贵巧取豪夺民女之事日日都在发生,皇帝哪里管得过来。 但皇帝还是管了。 只因魏王府功高震主,皇帝早欲寻机会压制其气焰,贺家这件可大可小的事,正好拿来大做文章。 锦衣卫大举光临魏王府,黑压压的飞鱼服将府邸围得严实。锦衣卫不惧任何权贵威势,直接听命于皇帝,他们就是皇帝手中一把血淋淋的刀刃,叫他们去捣毁哪里,他们就去捣毁哪里。 在皇位的争夺中,魏王支持二皇子,而非褚玖党羽。褚玖看魏王府不顺眼已久,早欲除之而后快,便想让锦衣卫趁此机会从魏王府搜出点东西来,最好是大逆不道的那种。 兵荒马乱。 权利漩涡的核心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势力,每个人都有效忠自己的亲兵。数股势力交织,牵一发而动全身。 锦衣卫势力太强,晋赵两家众人只得暂时忘掉戋戋,聚精会神应付锦衣卫。晋惕的一部分精兵被从别院抽调回魏王府,但却仍留少部分保护戋戋——晋惕只怕赵阁老玩阴的,趁着王府大乱时派人伤害戋戋。 果不其然,赵阁老派出的刺客已经找到戋戋所在的别院了。 贺家人无意参与到这场朝政斗争中,只愿救回戋戋。当下正是最混乱之际,救戋戋的最好良机。邱济楚和沈舟颐围着别院,一前一后,无论戋戋从哪边逃出来都能以最快速度接她走。 然别院后门,对晋惕忠心耿耿的罗呈正守在那里。他蓦然看见沈舟颐,如遇仇雠,挥刀便砍。纠缠之中,沈舟颐肩头的衣衫被扯破一大块,好在有侍卫杨钢与罗呈对抗,才不至命丧于此。 别院深处的戋戋也已嗅得风声,想方设法地逃出去。好在昨日她故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惹晋惕愧疚,今日的房门才没锁。 她用花瓶敲晕了看守她的两个侍女,踩着高墙旁边酿酒的木桶翻了出去……摔得头顶蒙蒙响,半晌没缓过神来。 她衣履尽破,一只鞋子也跑丢了。高墙外,处处都是死尸、断剑和喊打喊杀声。她恐惧之余,强行擦干泪水,打叠精神往外逃走。由于腰被摔得太厉害,走路不稳,又在烂泥里跌了好几跤。 没几步便看见晋惕的亲兵在拿刀砍人,血水溅她一身。戋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栗栗危惧,全身骨节纷纷如欲散开般,躲在大石狮子后面。 她眼霎唇颤,心惊肉跳,体力已所剩无几。 若被晋惕的亲兵抓回去,她死还不如。 混乱间,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那瞬,戋戋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缓缓回过头去,僵然瞥向身后的人,却见那人衣裁白雪,肩头染了猩红的血,眸中怜然有光温柔地看向她,正是沈舟颐。 戋戋喉头哽咽,紧接着浑身一软,泣不成声地叫道:“舟颐哥哥——” 沈舟颐对她道“嘘”,坚实的手臂搀起她。戋戋被他和暖的体温包围,蓦然找回了亲人的感觉,这些天来所受的耻辱和委屈,直欲尽数化作泪水,倾诉在他的身上。 沈舟颐带着她从街衢间的小路离开囚困她的别院,戋戋提心吊胆,生怕什么人会追上来。直跟随沈舟颐狂奔了一路,才安定下来。她被他的五指紧紧扣住,像九连环的锁,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他道:“戋戋,你可叫我好找。” 戋戋破涕为笑。 她投入他的胸膛中,眷恋又怀念,他就是一堵遮风的墙。 他是她哥哥啊,她的亲人。 沈舟颐用同样大的力道揉着她的脑袋,把她揉碎进他的身体中。 他平日素雅的雪衣,此时为救她而凌乱不堪,肩头的衣襟也破了。 戋戋与他拥抱,目光缓缓下移,瞥见他肩头袒露的皮肤上,有一朵不大不小的、绯红似血的红莲花。 ——正是她多次于噩梦中所见,费尽心机在晋惕身上没找到的那红莲胎记。 栩栩如生,红得瘆人。 她一恍惚,那胎记便像恶魔的嘴巴,张口要将她吞掉。 戋戋激灵灵推开沈舟颐,踉踉跄跄,跌倒在身后结霜的地面上。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震惊和恐惧,沈舟颐亦缓缓扭过头,睨了眼自己肩头的红斑。 他的神情发生了些许微妙的转变。 “怎么了呀。” 戋戋牙齿打颤。 “你……” “到底是谁?” 沈舟颐轻描淡写地笑笑,笑中殊无欢喜之意,反倒令人感到深深的寒凉。 他蹲下.身抓住躲闪的她,像鹰抓雏兔那样毫不费力:“咱们前世见过啊。你终于记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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