戋戋气塞胸臆:“你疯了,胳膊是拧不过腿的。” 圣上和太后娘娘若知道他暗箱操作,欺君罔上,焉能轻饶他?那些贵人动动手指就能叫平民人头落地。 沈舟颐两肘撑在她身侧,俊脸压下去,“我都死过一回了,也不怕再死一回,为戋戋而死我心甘情愿。” 冰冷而陌生的感觉在疯狂肆虐,他把手探进她裙摆。戋戋啜泣着,宛若失聪,耳边只余浓重的呼吸声。 曾经她以为沈舟颐找上她,为报前世虚无缥缈的仇。现在看来,他有比仇恨更深的执念,执着到令人可怕。 “你……” 戋戋极度的羞耻和愠怒渐渐冷却下来,词穷,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沈舟颐。 他是为了她奋不顾身吗,也不是。他是为他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和私欲,还有那好胜心,才奋不顾身地恶心晋惕。 感受到戋戋的冷落,沈舟颐的冲动也熄去大半。 他眼睛不露痕迹地眯了眯,内心的热忱混合着爱意在燃烧。 “贺若冰,戋戋,姚阿甜,” 他把她所有用过的名字都叫一个遍,确信无疑叫的是她,“你自己说,你是和我欢欢喜喜白头到老,还是咱们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沈舟颐平素一副温和寡淡的模样,甚少这般直接地将焦躁摆在脸上。 戋戋知道,那些平和不过是他的伪装。 当初沈舟颐占据她身子时,也是如出一辙的手法。但现在他或许更贪婪些,要的东西超越了一时的欢愉,而是要与她白头偕老,要她腔子里的一颗心。 别的东西尚可以虚与委蛇,然而爱如何装得来。 戋戋的肩膀时不时因恐惧而轻颤,沈舟颐正等待她的答案。 理智告诉她现在她应该服软,但话到嘴边骤然哽住,她像火山爆发,带泪怒吼道:“欢欢喜喜白头偕老,你觉得我和你可能吗!” 两人在一起,互相聊作视听之娱尚可,真要白头偕老能把对方折磨死。她就是不愿意,他生气也好,掐死她也罢,随便吧。 沈舟颐愣了愣,眼底的湿意骤然凝结,泛着无尽的辛酸与落寞。 他薄唇喃喃张合,“你终究是看不中我。” “那你愿意和晋惕,是吗?” 脆弱只在一瞬间,静默片刻,他的语气又变得夹枪带棒。 戋戋烦躁地甩过头去。 难道天下其他的男人都死绝了,她非他们这两个男人不可? 她着实受够被人争来争去,她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你管不着。” 她冷冷。 沈舟颐痛得揪心,失望,颓丧,恻隐,百味交杂……但并不代表他会放过她。 “我会叫你爱上的。” 他最后说:“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戋戋很嫌憎他的倦倦不孜。 他经商赚了金山银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纠缠她不放。 沈舟颐从她身上起开,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和晋惕同样,他们两人或许也该静一静。 戋戋神色凄然,用被子将自己牢牢捂住,躲在黑暗中痛哭起来。 今后,她该如何面对贺家人? · 月姬的身份正式暴露,她是沈舟颐一个地位低贱的妾,却同时又作为贺家真正的幺小姐、魏世子要迎娶的世子妃,下人都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贺老太君病得迷迷糊糊,呓语断断续续,有时喊的是“戋戋”,有时候隐约又是“若冰。” 月姬进去打扰多有尴尬,便隔着门给贺老太君磕个头。 真奇怪,自己的身份莫名被另一个女人夺去十多年,月姬并没有太多怨恨的感情,反而觉得这一切很陌生,陌生得让她心慌……她宁愿回到从前,只要戋戋夫人善待他,公子时不时关怀她就足矣。 公子,原来是她哥哥。怪不得她感觉公子把她当妹妹养,把戋戋当老婆睡,他定然早早就知道戋戋假冒的了。 月姬给贺老太君磕过头后,还要往吴暖笙那里去给吴暖笙磕头,毕竟那才是她的亲娘。 前段时间月姬入府为妾,由于吴暖笙一直缠绵病榻,母女俩也没怎么见。此时骤然相逢,气氛尴尬,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吴暖笙和亲生女儿相处,倒不如和戋戋这个冒牌女儿相处得自然。母女俩一个因惭愧而逃避,一个因陌生而畏惧。 吴暖笙心情起落,又重重咳嗽几声,手帕见红。 月姬手忙脚乱,欲上前服侍吴暖笙擦拭,反而失手打翻药罐,被婢女先行请出去了。 月姬怅然若失。 娘亲仿佛并不喜欢她,更喜欢戋戋多些。 按照以往的惯例,月姬本来还应该往桃夭院给戋戋请个安。 但是此刻她们主仆的地位似乎发生了对调,一切都被打破……
第55章 豺狼 以戋戋今时今日的地位, 确实不值得月姬再向她请安。 贺三爷和三夫人都主张将戋戋连同吴暖笙逐出贺家,凶神恶煞,好生气势汹汹。贺老太君态度模糊, 既不反对也不答应。戋戋夹缝生存, 实窘迫艰难, 若非沈舟颐从中斡旋,罩着她护着她,戋戋怕早已沦落街头。 月姬以贺府幺小姐的身份另开辟处院子,伺候的佣人也比从前多出三倍。 婚书既毁, 那么沈舟颐与“幺小姐”的鸳盟就此终结。现在月姬是幺小姐,沈舟颐便与月姬全无关系,等着晋惕何时迎他的世子妃回去。 晋惕短时间内隐居避世, 可能真是被打击到了。 失去贺府大小姐的身份, 戋戋俨然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再无昔日掌上明珠的荣耀和光彩。她去给贺老太君磕头, 贺老太君房门紧闭,将她远远地驱逐。 戋戋黯然神伤。 唯有吴暖笙还安慰她两句:“这件事你何须自责?当年你只是襁褓之中的婴儿, 你娘要卖你,我要买你,你如何阻止得了?如今被那老虔婆知道……咳咳……知道便知道吧,左右有舟颐在, 她还敢把咱们娘俩赶出去不成?” 戋戋哑子吃苦柏, 有苦难言。直到现在, 她这可怜的养母还把沈舟颐当成好人。吴暖笙可知道, 便是沈舟颐把身世的事捅出去的? 吴暖笙的身子骨实在太糟糕, 戋戋咽下这些伤心事, 单拣些乐子说。 身世暴露其实也好, 总算免去今后姚珠娘和方生朝她伸手要钱的烦恼。 沈舟颐反治了晋惕一招,几日来神清气爽,读医术和记账之时总让戋戋在旁侍墨。如今他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冷落月姬了——人家是世子的人啊,世子寄存在这里,他一平民百姓怎么敢亵渎。 戋戋力量微薄,暂时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便也就屈身辱志安分地呆在他身边。左右现在除去他,再无第二人愿收留她。 天渐渐冷起来,寒烟小院多风而干燥,再一年冬日如期而至。 下大雪,沈舟颐带戋戋去赏雪。并非去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在贺邸的后花园中。自从戋戋那次试图私逃后,沈舟颐对她的精神时刻保持警惕。内眷妇人不过垂花门,戋戋已经很久很久没触及过外面的阳光了。 戋戋双手戴着厚厚的绒毛手套,绣有精致小巧的鹦鹉衔葡萄纹理,还是沈舟颐从北境给她订做的。他问她要不要玩雪或堆雪人什么的,小女孩都喜欢这个,他陪她。戋戋却兴致低颓,小女孩?她早就不是什么小女孩了。 沈舟颐微有见疑之意,拨雪寻春何等雅事她竟也神倦眼困……定然还心心念念着晋惕。和煦的气息被换下,他忽然目露冷光,将她逼至栏杆的角落处。戋戋惊慌失措之下双手扶栏,哗啦啦推散一大片积雪。 冰天雪地中,沈舟颐眸底火焰般热忱。同样,他的唇亦是温的。 剥开遮掩她脖颈的白狐裘,沈舟颐喉结轻滚下,一枚带有炙热气焰的吻落在她颈处,像导火索,使她全身都升温。戋戋哆哆嗦嗦,交叉双手在胸膛前,又恨又无奈:“你做什么?还在外面。” 沈舟颐的旖旎色彩更加浓烈。 大抵是他的手又往里探了探,戋戋肩胛骨骤然酸痛,撑柜再也维持不住,丢兵弃甲,去板开他的手……然反堕彀中,他压住她上半身,径直封住她的唇。 呃。戋戋已经想不清楚最近他第多少次莫名其妙吻她了。 月姬正好此时逛园子,乍然瞥见相拥吻的两人,目瞪口呆,手里的暖炉差点摔到雪地里。 沈舟颐闻声,施施然收敛好状态,旁若没事观赏着远处的雪景。他衣冠未乱,气不红耳不赤,自是光风霁月。戋戋可就惨了,口脂飞红衣领凌乱,一副勾引男人的放浪模样。 她名声已臭得如此厉害,沈舟颐想雪上添霜么? 咳咳。 戋戋也假咳两声。 痴愣的月姬方缓过神来,细声细气道:“公子,夫人,我,我……” 虽然身份天翻地覆,月姬习惯了叫戋戋夫人,一时改不过来。 戋戋顿顿:“月姬,你往哪边去?” 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嗓音三分沙哑,那抹旖色还没褪去。 月姬垂眸答道:“我闲着没事来看看雪景,再,再连给老太君送些补药。” 戋戋微妒,自己这孙女还真不如月姬孝顺呐。 借月姬的光,她没准能见到贺老太君,便道:“那我与你同去。” 月姬讶然。 沈舟颐冷冷斥止:“人家亲孙女要去拜祖母,你凑什么热闹。” 便是不准去的意思。 她这一去,他几个时辰之内都要寂寞了。 月姬讷讷,神仙打架,她岂敢插嘴。 戋戋轻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也太把自己当根葱,此番她非要跟月姬过去强见贺老太君不可。心念所至,迈开脚步便朝月姬走去。 沈舟颐染上几分愠色,扬手揪住她斗篷上的棉帽。戋戋始料未及,脚下湿滑重心倾斜堪堪摔倒。沈舟颐顺势揽住她的腰,强行掳了她走。戋戋骂道:“沈舟颐,你个混账东西。”沈舟颐全当她在痛骂晋惕。 视野中月姬呆滞的身影越离越远,今日老太君是看不成了,戋戋气苦。沈舟颐认为她见贺老太君纯属自讨苦吃,弄不好会气死那老太太。 戋戋无语茫然。 现在,她可实打实的孑然一身。 来到书房,沈舟颐才松开她。 “还是好好给我研磨吧。” 他摩挲着她一截嫩白的指尖,若有若无的诱惑,仿佛研磨也是什么声色之娱。 戋戋暗暗啐一口。 这日子过得昏暗,杳无希望。 · 病重的吴暖笙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寒冷冬日。 开始是咳嗽,到后面天天吐血。 她因邱二受到过多的惊吓,又有对沈大爷多年的愧疚在,积累成疾,说到底还是心病。心病最难治,饶是神如沈舟颐亦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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