戋戋无可奈何,呜呜呜啜涕,男子并不会因为她的啜涕而心软,吻迹比之方才更有加深。她此刻就是只误陷猎人网兜的鹿,可怜弱小,求告无门,任人摆布,唯一办法就是服软。 戋戋泣不成声道:“我吃,我吃。” 话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屈辱至极。 沈舟颐这才停止动作,重新将饭菜喂到她嘴边。 流苏垂下来,戋戋发觉自己鬓间插有枚簪子,是她此刻唯一的利器。若猝不及防将这枚簪子插入沈舟颐心口,他会死么? 首先,她的双手须得先获自由。 于是她抽了抽鼻子,细声细气道:“我自己夹。” 他问:“怎么,我喂你你厌恶么?” 戋戋口吻很冲:“我就是要自己夹。” 他冷冷拒道:“不行。” 空气陷入凝滞,戋戋痛恨道:“你若再和我对着干,我就咬舌自尽。你也厌于面对我的尸体吧?” 沈舟颐忽略这威胁,反而认真问:“如何个咬舌自尽法?” 他轻轻捏开她嘴巴,观察她那粉嫩的舌头,告诉她:“戋戋知不知道,一咬即毙是假的,你咬舌之所以会死是由于血液漏失过重,抑或大量血水堵塞呼吸,伤及动脉。且遑论戋戋能不能忍住那巨大疼痛,就算你真咬掉半条舌头,我亦有法儿立即封住你穴道,再辅以草药,帮你凝血,然后用麻沸散局部镇痛……前些日永仁堂才刚刚救回一个如此这般的伤患呢,不信你问济楚。” 戋戋语塞,她知道自己这名义上的夫君是个书痴、药痴。 说这么大段冗长的话,一句话概括就是:别拿死威胁他。他学过起死回生的本领,就算到阎王爷那儿他亦能把她揪回来。 戋戋彻底怔忡了。 沈舟颐淡淡笑影:“怎么,还有疑惑?” 戋戋厌恨他掉书袋,唯恐他再说一遍,那可真比酷刑还来得折磨。她自幼懈怠读书,别被他关起来了,还要悲惨地学书。 她硬声道:“知道。” 满脸的抗拒,把他认认真真讲的那些医术常识当屁,左耳听右耳冒。 沈舟颐将小块樱桃煎夹到她嘴里,声音沾些缥缈:“你前世就不爱听,现在果然半分没改……” 两人一喂一吃,静谧无声。 直至喂得约莫八成饱了,沈舟颐才撂下筷子。他是如此的了解她,连她什么时候吃饱都拿捏得准。 戋戋心中暗自悔仄,今后若再和沈舟颐斗,必不能和医术、饮食、香料、经书典籍方面沾上半丝关系,这些都是他擅长的领域。 以己之短攻人之长,焉能得胜? 此番,终究还是失策了。 噩梦已变成事实,未出阁前,她竟还有一段时间把沈舟颐当好人,疑心晋惕是噩梦中那人,也当真盲人摸象呆蠢迷糊! 就这般沈舟颐一日三餐来给她喂食,每每短暂停留,通常他不留宿。他将覆在她手腕上绳索移开,双脚却仍有桎梏在,使她莫能离开牙床附近五尺。 完全昏黑的屋子里没有时间观念,戋戋只能模模糊糊猜着,她被困于此处至少也有半个月了吧。 莫名其妙失踪半个月,外面人估计早已把她遗忘。 否则,为何还没人还救她? 她那日跟沈舟颐说,想晒晒阳光。 再这么下去,她会发霉长毛。 沈舟颐沉吟片刻,问:戋戋是在耍花招吗? 戋戋说,这次她真死心塌地了。 就算他赶她走,她也赖着不走。 沈舟颐狐疑地瞧着她。 那浮动的眸光中,竟没半丝相信。 这样的谎话,她没说过一千遍也有九百九十九遍了,他若相信除非是三岁痴儿。 戋戋可怜恳求:“即便哥哥想留着戋戋,也好歹让我见见祖母。祖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蓦然消失这么多时日,她老人家会担忧。” 沈舟颐道:“现在贺家与你已经没关系了,以后你不是贺若冰,也不是贺戋戋。” 戋戋黯然神伤,她的位置已经被月姬取代。 “非但月姬。” “如今你是和亲私逃的郡主,犯下滔天重罪,一旦抛头露面被圣上逮到,圣上必然要治你死罪。” “我让你在这里呆着,每日好吃好喝供着你,原本为你好。死囚的牢房鼠患横行,恶臭扑鼻,可比这儿可怕得多。” 戋戋问:“那我呆在这里,岂非一辈子做无名无分的黑姓人?” 沈舟颐道:“目前是这样的,你出去就是个死字。” 晋惕和柔羌王子他们都以为戋戋脱逃了,并不晓得她身在此处,沈舟颐也没计划让他们知晓。 “你留在这里,永远伴在我身边。” 戋戋悲哀,有气无力地枕在他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她命这么苦? “这是什么地方?” 她问。 “你既跟我明说我现在是圣上的‘要犯’,那我也不打算跑了。你且告诉我我身处何地,死也叫我明明白白死。” 沈舟颐沉吟半晌,道:“临稽,这里还在临稽城。” 此处,是临稽城一处秦楼楚馆的隐蔽暗室。 秦楼楚馆这种地方最是肮脏混乱,晋惕洁身自好,鄙夷于涉足此地,柔羌王子身份尊贵,自然也避之不及。 官兵们碍于面子,懒得总盯着这种风月之地不放。此处最安全,最隐蔽。而沈舟颐……作为一个妻子与人私奔、又孤苦伶仃的鳏夫,出入秦楼楚馆暂时排遣苦闷,十分正常,因而数日来未曾有人怀疑。 这里,城中央,极端繁华之处。 戋戋顿感耻辱。 她冷冷甩沈舟颐一耳光。 啪。 “秦楼楚馆?你把我当什么了?供你玩乐泄闷的歌姬?” 她打他极狠,丝毫不通情面。沈舟颐头偏过去,脸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片刻,这五指印就变得乌青。平常戋戋柔弱,打人力气小,唯有面对真正痛恨的人才会使出如此全力。 沈舟颐僵硬良久,似一瓢冷水顺脊柱浇下,叫他痛苦,心碎,更伤怀到极点。 比起身体的疼痛,他更痛的是戋戋对他一丝丝的爱都没有。 她对他是如此的冷漠,对他还不如对阿骨木王子十中之一的和颜悦色。 如果心灵的痛苦可以具象化,他估计现在已经疼得满地打滚。 良久沈舟颐脖子才正过来。 他反问:“歌姬?玩乐泄闷?戋戋,你是不是对歌姬这个职业有什么无解?” “平心而论,这些日我碰过你一次没有?每日照料你,你觉得你要是歌姬,客人会这般伺候你?” “我早已说过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但你若冥顽执拗,我也只好以牙还牙。” …… “你或许现在感到难过委屈,是在为你前世的冷漠狠心还债。” 作者有话说: 标注: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出自金庸先生《倚天屠龙记》
第66章 笼鸟 沈舟颐眼底隐现几分晶莹, 既有恐吓威胁又有卑微恳求,看样子竟似动了真情。 戋戋冷冷甩开沈舟颐,他前世也算个修行之人, 理应晓得四大皆空因缘和合的道理, 为何对她抱有如此深的执念?他就不怕在佛祖面前罪业累积得太重, 下十八层地狱,红莲业火焚身? 沈舟颐空落落半晌,自嘲而笑。 她愿意也好,厌恶也罢, 未来很长时间都只能与他为伴。若她日日只见到他一个男人,那颗石头做的心定会被焐热,恨与恐惧也会转变为爱。 晚上他没走。 他去脱戋戋衣衫, 戋戋初时反抗得剧烈, 甚至咬伤了嘴角, 后来当她瞥见他肩头那抹火红红莲印记时, 忽然像被摄走魂儿,蓦然停止了抵抗。 戋戋脑海中泛起零星的记忆, 前世他仿佛从野外救过她,还给她疗伤喂药过。 恍惚中,她好像知道他前世是谁了…… 沈舟颐遥感兴致低靡,见她如此抵抗便没再逼她。两人在一起又不是只有做这么一件事, 前世他恪守清规戒律, 从未沾过她的身子, 照样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沈舟颐把蜷缩的戋戋搂在怀里, 两人就这么和衣而眠, 直至天明。 昏暗屋室, 连空气都充满悲凉的气息。 · 一个月过去, 圣上还是没能寻觅到戋戋的下落。 晋惕以为她飞到广阔天地中重获自由了,贺家人以为她找个穷乡僻壤藏起来,圣上则以为她已经死了。 一个月,可以从花开等到花落,可以从料峭春寒到草长莺飞,她可以从甚嚣尘上到渐渐被遗忘…… 因沈舟颐治好了阿骨木王子的族人,王子需依照约定,退掉与戋戋的和亲之事。然两国邦谊仍要延续,圣上重新指派安乐公主去和亲。 婚成之后,柔羌须得对南朝俯首称臣,岁岁纳贡,永远熄灭反叛之心——这当然非是王子所希望的,王子便抵赖推脱着,不肯娶安乐公主。 阿骨木王子和族人住在高丽馆中,等待时机成熟再回柔羌去。 晋惕这头,自打与赵鸣琴和离后,一直寡居。他今年已二十有五,还缺妻室少子女,对于当世南朝男子来说实是件值得恐怖之事。 如今戋戋既已消失在尘世中,晋惕也该开启新生活。 魏王妃急啊,头发都急白,她想赶紧让儿子走出旧日情伤的阴影。宰辅之女,名门千金,甚至和戋戋同样的小家碧玉魏王妃都能为他找到,只要晋惕自己肯点头。 四面八方的压力砸在晋惕头上,他要爱戋戋,但也要孝父母、撑起偌大的魏王府,将来继承魏王之位,为晋家传宗接代。 戋戋走了,她已经走了,飞向天空,飞到只属于她的自由世界中去了。 晋惕祝她幸福,祝她平安,偶尔也思念她……却不能为她一直等候下去。 终于,晋惕点头,尝试接受魏王妃的相亲安排。 如果可以,还是叫冰人给他引荐个小家碧玉吧,他未来妻子身上如果能有点戋戋的影子,后半辈子他也能活得有点滋味吧…… 唯一执着惦记戋戋的人是姚珠娘,姚珠娘把戋戋当成摇钱树,盼望跟戋戋要钱,多次来贺府打探戋戋的下落。 被家丁恶狠狠驱逐后,姚珠娘落泪道:“逞什么凶狂,阿甜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见我自己女儿都不行了吗?没天理!贺家全家都是挨千刀的,一家子没好东西!我要把阿甜找回来,找回来……” 姚珠娘也就口头逞逞威风,她市井鄙陋妇人一个,还能有什么大作为。 贺府之内,月姬对故去的贺二爷牌位叩首,名字正式写入贺家族谱,从此以后,她就是堂堂正正的贺府幺小姐。 贺老太君认为“贺若冰”这名字不吉利,多惹晦气,便另给月姬赐了个新名,贺若虹。 五彩祥云,虹霓送福,端端是除晦纳福的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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